第33章

事故發生在霍原一行人從馬場離開後不久, 一群人郁郁寡歡心中有鬼,随便在山上找了個地方吃飯喝酒。

雖然吃得并不如意。

發生異響的時候大家喝得有點兒高了,白色襯衣的男人心生不滿, 舉着杯子對霍原說:“隊長, 虧的我為你說話, 你整個過程一聲不吭, 做得忒不厚道了。”

霍原心裏難受,低聲頹敗道:“抱歉。”

異響離了一座山,沒有想象中清晰,幾人又在飯店裏, 鬧哄哄的不以為然,還以為是誰不守規矩放煙花彈。

五分鐘後霍原便接到隊上傳來的消息——但他聽到消息的那一刻, 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臉色驀地煞白,所有的酒精蕩然無存。

男人收拾動作很快, 覃緩為了跟着衆人的步伐,所有行李丢在了別墅裏, 只換了最簡單的便衣。

江須昂早已坐在越野車副駕駛上,漆黑沉穩的大車在田野間丢出一道漂亮的擺尾,朝着別墅門口駛來。

車燈刺眼, 覃緩正準備拉開副駕駛, 江須昂隔空對着她說:“去坐薛宇的車。”

覃緩原地一愣,江須昂隐蔽在黑暗中, 光線将他的瞳孔映得幽暗深邃:“附近有居民需要有序疏散, 拜托你了。”

說話間, 老黃搶過她的門把手, 坐進了副駕駛:“快去, 時間不等人。”

薛宇在另一輛車上叫她名字,語氣不耐煩。

覃緩的心髒在此刻慌了起來,但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江須昂一定要去,而他一定不會帶她去。

她丢下一句“注意安全”,轉身走進了薛宇的後座。

江須昂轟動發動機,越野車如一匹野馬一般快速穿梭在田野道路中。

江須昂老黃大蛇陸波一車,三個男人直接在車中換起了工服,江須昂認真看着眼前的路,沒有朝後面的車輛遞去半分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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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波有些擔心:“我想起來自己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了,當時差點哭出來,緩緩一個女孩子不會有什麽心理陰影吧?”

老黃嘆了口氣:“我也有點擔心。”

江須昂一路油門,只在這個時候插了句嘴:“她可以的。”

她遠比,大家想象中堅強和厲害。

出行兩個小時的車程,江須昂和薛宇只用了一個小時就到達了目的地。道路太爛,車速太快,覃緩晚上又喝了酒,胃裏難受得想吐。

但她知道沒有給她吐和不舒服的時間,姑娘秀氣的指尖緊緊地抓在扶手上,生生忍到了現場。

“意外爆炸,原因目前無法确定。值班人員發現不及時,空氣中已經到達爆炸極限。”薛宇關閉車門,“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引導周圍居民疏散,設置警戒範圍,避免二次爆炸。”

覃緩和小八已快速将工鞋穿好,她跟着在薛宇後面,問道:“那江隊呢?”

“江隊和老黃他們自然是深入了事故中央。”

覃緩沉默,內心卻心驚肉跳。就在這時,又是轟的一聲,這次的爆炸聲比之前在度假村近了無數倍,振聾發聩。

覃緩尖叫一聲,火光将她的臉照得慘白。

“他們會不會出事?!”

薛宇快速走着,誠實地說:“不知道。”

覃緩的心髒被重重地揪在一起,爬山的步子猛地踉跄一下。

小八扶住了她,鎮定下同樣藏着驚慌失措。

“不要慌。”薛宇看着兩人說,“你們要知道,你們是專業人士,來的時候學習過應急搶險工作,如果你們都慌了,周圍的居民怎麽辦?”

好,不慌,江須昂走之前對她說過,拜托她了。

覃緩緊緊按捺住一次快過一次的心跳,腦海開始回憶那些學過的知識。

管二隊的現場很亂,周圍的居民被吓得夠嗆,即使覃緩等人一再強調目前無人受傷大家有序撤離,村民滿臉依舊寫滿了驚恐。

“朝着這個方向跑!”

覃緩拖來警戒線,将人員朝安全的方向疏導,一邊疏導還得一邊安慰,因為總有慌亂的居民會鬧事。

有個男孩子哭得很兇,跑到一半的路程鬧着回去,說自己有東西忘了拿。

“不可以,”覃緩大聲說,“回去太危險了!”

“我要拿我的東西,我的東西忘記了!!”小孩奮力掙脫者,拼命朝原來家中位置跑去,覃緩一把抓住他,卻在和男孩兒的拉扯中,覺得整個胳膊都要被扭壞了。

“你讓他回去,求求你的這位漂亮老師,”長得像小孩兒監護人的一位年長的女人憂心忡忡地對覃緩說,“拿東西真的很重要,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覃緩一怔,猶豫了。

小孩抓住這個空檔,使勁兒掙脫她的手腕,奮力朝家裏的方向跑去。

男孩家中位于上坡,已然超過警戒線,偏偏監護人拽住了覃緩的手臂,仿佛怕她耽誤了男孩的行動。

“他沒有防護措施,很危險的,你放開我。”覃緩忍住手腕的疼痛,認真對監護人說。

但面前的女人卻将她的話當做空氣:“這個東西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你們……”

“你這叫做妨礙公務,這個大姐,請你放開我,”覃緩一點一點掰開她的指尖,“否則後果誰也承擔不起。”

覃緩指尖生疼,但她沒有放在心上,朝着遠處的小八喊了一聲,小八和薛宇同時朝她看來,前者心神領會,立刻跑來幫她牽制住前面的女人。

說是遲那時快,覃緩轉身抓住一個氧氣面罩朝男孩的方向跑去。

天然氣密度比空氣輕,洩露後上坡空氣稀薄,靠近爆炸區域,煙塵很大。男孩回到家翻找一陣很快感覺呼吸困難,等終于找到想要的東西時,男孩已喪失力氣癱軟在地。

這時一只手扶了他一把,年輕的姑娘擡着柔弱的胳膊,将氧氣面罩扣在了他臉上。

霎時間,呼吸順暢,男孩漲紅着臉,胸腔上下劇烈起伏。

覃緩說:“能站起來嗎?”

男孩兒呆滞在原地,手裏拽着一個紅色的畫本。

覃緩低頭看去,目光泛着恨鐵不成鋼的紅。她費力将男孩抱起來,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又是一次不算輕的爆炸。

覃緩一個沒站穩,和男孩同時重重摔倒在地。

渾身傳來鑽心的疼痛,頭暈目眩耳鳴一片,她此刻身在其中,不知為何産生了一種也許會死在這裏的錯覺。

直到男孩子弱小的指尖敲打在她身上,覃緩晃了晃腦袋,在面罩中劇烈的喘息中。

她不可以在這裏倒下。

她覃緩,其他的優點沒有,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永不言敗。

江須昂還在外面等她。

兩人才剛剛接了吻,他還沒有承認她的身份,他還沒有告訴她——他既然親了她,那她是不是比他那個所謂的初戀更重要?

覃緩站了起來。

男孩兒一直在旁邊哭泣,她聽得心煩,但不妨礙邁出奔跑的腿,等她終于和小孩回到警戒線外,男孩拿着紅色的畫本撲在監護女人的懷中,覃緩踉跄幾步,薛宇忽然上前,飛快地接住了她。

“你他媽個蠢女人知不知道剛才自己在幹什麽?”

“以為自己是英雄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去鬼門關滾了一圈!”

“我艹我就知道你這個關系戶不能留在……”

薛宇罵人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見女人原本秀氣而精致的美甲,因為剛才一系列意外,折斷外翻了三根。

十指連心,血肉模糊,但她卻仿佛沒感覺到疼痛,将氧氣面罩取下來,朝他笑了笑。

他想到了第一次見覃緩的場景,渾身充斥着嬌滴滴的氣質,與髒亂和貧苦的現場格格不入。

薛宇一直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從小成績優異最是看不慣靠着家境的關系戶,薛檸這麽喜歡江隊長,他也只是對薛檸說:“你好好學習,靠自己的本事考進來和他一起工作。”

“我可以在情感上幫你試探和詢問,但我不會幫你進公司來。”

所以第一次知道覃緩這個人時,他是非常非常讨厭的。

小公主就該活在金絲籠中,被蜜糖浸泡着,來體驗什麽生活?搶了他妹妹的名額不說,還會給隊裏添亂。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覃緩堅持下來了,甚至做得還不錯。

她會冷漠地奚落他,也不在意他的讨厭,她脾氣不算好,卻十分讨人喜歡。她很有錢,但卻一點兒也不高傲。

那雙手,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此刻卻血跡斑斑,布滿灰塵。

薛宇愣愣地看着她,與她對視時,看見了她瞳孔的澄澈。

他忽然就屏住了呼吸,周圍的喧鬧仿佛成為了背景。

好半晌,她才意識到指甲疼得要死,眼眶頓時盛滿了淚水。

薛宇沉默地,從汽車後備箱抱出一個醫藥箱。

覃緩愣了一下,等看他為她包紮的時候,有些不自在地說:“謝謝啊。”

薛宇沒吭聲。

覃緩問:“你現在幫我包紮傷口,是不是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了?”

薛宇說:“差不多了,人群已經疏散,警戒線拉好,現在只需要等着隊長他們的搶險結果。”

覃緩指尖吃痛,眼角的淚頓時落了下來,她忍着,擡頭看向漆黑的夜空泛着魚肚白——不知不覺熬了通宵,但她卻沒有感覺困意。

“江須昂什麽時候能夠結束?”

“不知道,按照以往的經驗,可能是一晚,也可能是好幾天。”

她拿着手背擦了一下下巴的眼淚,悶聲問着薛宇:“我今天應該沒有拖後腿吧?”

如果是以前,薛宇一定會加以嘲諷。

但今天卻說不出口這種話,他喉間哽咽了一下,啞着嗓音說:“沒有。”

“那就太好啦。”覃緩快樂地搖了一下雙腿,目光從天空挪到薛宇身上。遲疑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那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的我,不再是那個坐吃空山胸無大志的花瓶小公主了呢?”

她沒有選擇問小八。

她選擇問薛宇,這個一直讨厭她的人。

不知道為什麽,薛宇心中一動,酸楚如洪水,漸漸将他的心髒浸泡。

片刻後,他真誠地說:“不是了。”

對不起,其實早就不是了,但他一直沒有承認。

此刻看着她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人離得很近,還是事故後的反噬,薛宇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某個地方變了。

“你今天做得很好,比誰都好。”他軟了聲音。

覃緩眨了眨眼睛,只彎着眉笑了笑:“謝謝。”

你看。

她喜歡的人,此刻在最危險的地方奔波。

而她同樣肩負着使命,找到了肯定的意義。

她想他了。

想分享此刻的喜悅。

但他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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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隊,偷家了,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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