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江須昂參與事故搶險, 三天三夜不見身影。
老黃和大蛇年紀大了,身體承受不了,輪流回來休息了一次。
警戒區封鎖後, 上級調配人員輪崗支援, 覃緩一行人被遣返回平房宿舍, 補了幾個小時睡眠。
看見老黃和大蛇時, 覃緩飛快沖了出去,朝着兩人的身後望去。
老黃埋頭洗着臉,沉聲搖頭:“隊長沒回來。”
“人員原本就不足,二隊和上級領導不放人。”
覃緩一陣失望, 心髒被揪了起來,點頭:“那大概什麽時候能回來?”
大蛇嘆了口氣:“值班人員雖沒有生命危險, 但皮膚被大面積燒傷,情況很嚴重。目前設備管道全面停止運行,公司損失慘重, 所有領導高層高度重視。道路有一處滑坡,隊長正留在那裏幫忙。”
“不過你別擔心。”老黃拍了拍覃緩的肩膀, “目前現場已經不存在安全隐患,就是善後事情太多,很累不能休息。”
“霍原作為二隊隊長, 出了這麽大事故, 這次大概是……”大蛇搖頭嘆息,若有所思看了覃緩一眼, 餘光看見了她露着血肉的指尖, 愣了一下, “你手怎麽這樣了?”
“啊……沒, 沒事。”覃緩将十指背在身後, 沉浸在老黃的話語中沒回過神來,心情沉重無比。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做這項工作,是這樣危險……”
“我和老黃工作這麽多年,”大蛇扯嘴笑了笑,“老實說,這次的事件還真沒有以前可怕。從前的技術不發達,遇到這類事故只會傷亡更大,現在及時處理後,還能将損失降到最低。”
“事故時有發生,我們永遠不會習慣,每次都會驚心動魄。聽見氣體洩漏的聲音就會神經緊繃,看見火光便覺得大難臨頭,半夜異響就很難睡着……”
“緩緩在家裏做過飯嗎?”老黃問。
覃緩自然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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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們家用的是天然氣,那些冒出來的藍紅火焰,必然是經歷了我們這裏或者其他類似的工作站場。”
“我們将燃氣送至普通老百姓的家中,他們會用來做飯取暖改善生活。”
火焰如此普遍,存在我們生命中,理所應當。
誰又知道經歷了什麽?
誰又會知道今天這場事故,是多少人換來的歲月靜好。
覃緩走向盥洗池,清水流過掌心的污跡,她心中沉寂,看着傷處發愣。
遠方山脈薄霧散開,它冷峻無聲,卻沉穩高大。
陽光出來了,是難得的好天氣。
三天後,覃緩吃泡面的時候,得知好消息,道路終于通了。
她立刻從座位上站起來,薛宇忽然按住她的胳膊:“你急什麽?”
覃緩問:“隊長是不是要回來了?”
“應該是吧,”小八吃着東西,“最困難的事情已經結束,沉卓接收緊急召喚,已經去接了隊長的班。”
覃緩一下子高興起來:“那我去前面……”
“今天換班隊長也不一定今天會回來,你好好吃飯行嗎?”薛宇不耐地看着她,想着她這兩天都沒怎麽吃東西,心情不佳也心不在焉。
“不想吃。”覃緩丢了筷子,着急地看着前面,目光亮亮的,紅唇輕抿。
此刻大小姐的驕縱再次如雨後春筍,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麽。
薛宇剛想開口,覃緩已經跑了出去。
山路崎岖卻單一,歸來的道路只有一條,覃緩就站在路口等。
薛宇帶着醫藥箱來,在遠處看了看她,然後靠近:“……換藥了。”
覃緩沒什麽心思理他:“一會兒再換。”
“他都不一定今天回來!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
覃緩雖然遲鈍,但她大概能體會出這幾天薛宇的奇怪,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手廢了難道不正合你意?你最近還挺奇怪的,無事獻殷勤,又藏着什麽小九九呢。”
薛宇:“……”
她頓時離他兩米遠,警惕極了:“我沒事,晚上小八可以幫我換,謝謝您了。”
薛宇:“…………”
一股頹然感浮上心頭,他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但現在想解釋,又覺得少了合适的理由。
薛宇不曉得這幾天的自己怎麽了,非常看不慣她殘破的手指,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覃緩将小男孩帶出來的場景。
堅毅又漂亮。
心髒煩躁地跳動了幾下,薛宇轉身就走:“随便你。”
覃緩:“……”
神經病。
忽冷忽熱腦子壞掉了吧。
夜幕降臨,道路盡頭也沒有看見來車的影子,小八叫她去吃晚飯,又為她換了藥。
雖然知道沉卓換班也不一定能立刻見到江須昂,但她心裏難受,免不了失落。
夜色越來越濃厚,覃緩去衛生間洗了澡——行動非常困難,她只得拿着噴頭草草沖了幾下,紗布免不了沾了水,浸得她傷口生疼。
出來時便察覺房間有聲響,覃緩停下動作,愣愣地将目光放在屋中人身上。
慘淡的燈光下,男人一身工裝,背影筆挺而冷峻。聽見她的聲響,江須昂風骨半側,露出帶着污跡卻依舊好看的側顏,微挑眉骨:“聽說,你在找我?”
只一句,覃緩心潮洶湧,暗流翻滾,鼻尖頓時散着酸意。
這些天,擔憂,恐懼,思念,害怕彙在一起,讓她哽咽了喉嚨,好半晌才吐出不完整的話:“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啊……”
她幾步上前。
江須昂便說:“稍等。”
他越過她走向她浴室,用清水将自己的雙手和臉頰洗幹淨後,才轉過身對她說:“現在可以了。”
長時間的精神消耗使得他此刻的嗓音格外沙啞,低沉粗粝疲憊不堪,回來的途中在樓梯口碰見了小八,後者說緩緩今天等了他一眼,應該有什麽急事。
是以江須昂回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來到這裏找她。
他也很急,急着确認她好不好,第一次遇見這麽大的事故,小姑娘一定吓壞了。
她有沒有哭,或者被欺負。
江須昂的步子邁得很大,急切的心态與她湊上來的力道相差無幾,江須昂被她撞在了浴室身後的牆上,正好撞在後背一處傷口上。
……怎麽總是這麽粗暴,江須昂吃痛卻失笑,伸出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覃緩感受到真正的溫度才确定自己沒有做夢。她拿手掌到處碰了碰,越碰鼻尖越是酸楚。
江須昂一眼便看見她被紗布包裹的手掌。
表情瞬間變淡,他小心翼翼擡起她的手臂,皺眉問道:“怎麽回事?”
覃緩縮了一下手掌,甕聲甕氣地說:“這是我英雄的勳章,在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做了很多很多豐功偉績。”
“哦?什麽豐功偉績呢?”
覃緩用完好的幾根手指給他掰扯:“我幫忙疏散了人群,維持了現場秩序,還給一個小孩子帶了氧氣面罩。”
如果只是這麽簡單,是不會把指甲弄得這麽嚴重——江須昂知道,她一定是經歷更加危險的事。
但她目光澄澈如光,光潔如明月,沒有選擇讓他擔心。
正如他不會告訴她,在事故中心現場發生的那些瞬間,他站在一輛大型車輛前,司機視線死角沒看見他的身影,直直地開過道路,而他為了躲避車輛,從高地上摔了下去。
“你的豐功偉績都濕了,”江須昂輕聲說,“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
“好呀好呀。”
他取來醫藥箱,動作很輕地撕開紗布,看見血液滲透皮膚的潰爛指尖。
他愣了愣,眼眶閃過濃烈的刺痛。
十指尖如筍,腕似白蓮藕,曾經是連烤盤也抱不起來的嬌弱,此刻卻不忍直視。
覃緩看了他一眼。
他問:“疼不疼。”
她乖巧地點頭:“好疼的。”
怎麽能不疼呢,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啊,連打針抽血都會害怕,這輩子沒經歷這麽大的痛苦和驚吓。
但回想從事故發生區到警戒線的種種經歷,她又覺得,不是不能忍受的。
她變得如此強大,又如此堅韌。
江須昂沉默片刻,忽然低下頭,幹裂的薄唇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酥麻癢頓時襲上心頭,覃緩怔住,臉頰染上羞赧的紅暈。
兩人上次突發事故,激情被中斷,關系被改變,三天不見,此刻這樣親密的,有種奇特的氛圍萦繞在兩人之間。
覃緩心驚地望着他,屏住了呼吸。
江須昂目光深邃,沉沉地落在她瞳孔處,然後埋頭,又親了一口她的手背。
這次不再是單純的心疼憐惜,他低着頭,很輕地厮磨着,唇與肌膚掃蕩,挑逗感十足。
覃緩才洗了澡,穿着透而薄的睡衣,腳指在床上卷起。
江須昂的唇沿着她的手背,緩慢地挪動到手腕,幾次輕啄後,沿着纖細白皙的胳膊,落在她的肩膀處。
覃緩腦中快要炸開了,他卻還不放過她,細吻和熾熱的氣息壓在鎖骨上,脖子上酥癢無比,她終于受不住嘤咛出聲。
她的身體禁不住往床上倒去,江須昂單手扶住她的腰,将她擡起來,深深地看她一眼後,終于找到她的唇。
覃緩渾身一顫,手臂卻聽話地環住他的脖頸,唾沫交織在一起。
一個時隔三天的濕吻,兩人紛紛品味出幾分劫後餘生的味道。江須昂用幾乎将她吞噬的力度,翻身将她壓在床上,還得分出幾分精力呵護她受傷的指尖。
覃緩被壓得喘不過氣,開始還以為是他用力太大,後來才發現,這個男人确确實實将全部的力量壓在了她身上。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覃緩一愣,疑惑地輕喊一聲,拍了拍他的腦袋,江須昂沒有應聲。
——他已經睡着了。
“……”
你永遠不知道激情和意外哪一個先到來,覃緩無語片刻,但一想到他三天沒閉眼,又有些心疼。
費力将男人挪動到床的另一邊,江須昂手機屏幕在此刻亮起來,覃緩發現屏保還是那張模糊的運動照,他的初戀神采奕奕,年輕可愛。
心裏的那點兒心疼又蕩然無存了。
她拿着自信确認了一番,雖然她自诩不是小氣的人,初戀什麽的都是過去式了,但看着這照片,還是挺膈應的。
想到此處,膈應的覃緩用吃奶的力氣将江須昂搖醒。
江須昂生生被她從睡夢中拖拽出來,眯着眼看見女人模糊的身影。
“我問你,如果我和你初戀同時掉進河裏,你要救誰???”
“?”
什麽亂七八糟沒有營養的問題?
江須昂想也不想道:“你。”
“那如果發生爆炸了,我和初戀只能救一個,你準備救誰?”
江須昂睡意濃烈:“你。”
行吧。
覃緩勉強滿意,江須昂撿回一條小命,她乖順将他的雙眸合上,又躺在他身邊,也閉上了眼睛。
那就明早質問吧,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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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淩晨再發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