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別用眼睛看?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安予年險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問題。
不用眼睛看用什麽?用耳朵嗎?
逄祈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繼續說道:“閉上眼,你能聽到什麽。”
逄祈的聲音依然帶着他獨有的那份清冷,卻很詭異地具有說服力。
安予年順着他的話默默閉上了眼,把全部注意力都轉移到了耳朵上。
今天的天氣不錯,有風自遠處而來,吹上了樹梢。
前方不遠的噴泉還啓動着,被送到高處的水被風吹着,有些落到了地面,有些落回了池子裏。
“然後,你尋找出有呼吸感的地方。”
逄祈的說話聲雖然近在咫尺,又是突然發出,可聽起來卻一點也不突兀,更沒有打斷安予年的思緒。
安予年順着對方話裏的意思,耐心尋找着有生命的地方,很快,就把注意力定格到了某個位置。
“你記着那種感覺,然後睜開眼。”
明明是聽起來像是傳銷頭子一樣的話,可此時此刻的安予年,卻沒有對對方的話産生絲毫的懷疑。
他按照逄祈說的,記着自己感受到的東西,然後睜開眼,頓時感覺眼前的世界和之前相比,有了微妙的區別。
噴泉的後面是觀賞樹林,林木的邊緣種着低矮的灌木。
安予年睜開眼睛沒有多久,就感覺原本清晰的灌木叢上方逐漸升起了霧氣,霧氣的背後,有一個一米高的影子晃了一下,然後又晃了一下。
安予年不由得眨了一下眼睛,那影子還在晃,他又眨了一下,感覺那影子甚至向自己招了招手。
他默默地移開視線,看向了逄祈。
他實在不知道,到底是眼前的景致不科學一點,還是逄祈的話不科學一點。
他以為他們最多也就是來看變異植物的?變異植物呢?
變異植物不應該是梨樹上長了蘋果之類的,為什麽會是植物的影子跟人招手?
逄祈感受到他的視線,緩緩開了口:“你看到了什麽。”
安予年很想堅定自己的唯物主義表示自己什麽都沒看到,可是面對着逄祈,他總覺得自己不好意思說出任何讓這人失望的話,只能老老實實地答道:“我看到前面灌木叢起了霧,霧氣的背後有一個一米高的、會晃動的、像植物的影子。”
“你說什麽?”安予年話音未落,王艋就喊了一聲。
遠處的影子似乎被王艋吓了一跳,晃也不晃了,就僵在那裏,隐約帶了點楚楚可憐的味道。
可惜看不到這個影子的王艋完全産生不了一絲一毫的憐惜之情。
他看着安予年,滿眼都是不可置信:“這不可能……”
“沒有什麽不可能的,”逄祈緩慢地說道,“予年天賦異禀,如果生在五千年前,有九成的可能性會成長為一個呼風喚雨的修士。”
“等等、等等,”安予年覺得自己搖搖欲墜的唯物主義理念還可以拯救一下,“什麽五千年前,什麽修士?老大,你是不是……”
“不是,我不看網絡小說。”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在想什麽?”安予年被他一句話轉移了注意力。
逄祈看着他,完全忽視了遠處那個影子:“因為你臉上寫了。”
安予年下意識地摸了摸臉,摸完才覺得自己這個舉動簡直愚蠢到爆炸。
但是他看着逄祈似乎比平時略微柔和的眼神,瞬間覺得蠢就蠢了,能讓這個人開心一點,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王艋完全沒有沉浸在他們兩個的聊天內容裏。
他臉色鐵青地盯着安予年,語氣比臉色更加陰沉:“這不可能,一定是你動了什麽手腳。”
安予年看着他嫉妒不甘的表情,頓時明白了能看到這些東西不是什麽壞事。
他接受能力本來就好,知道這是讨厭的人嫉妒的事情之後,接受能力更上了一層樓。
對于一個曾經拼命賺錢還債的社畜來說,沒有什麽是比自己突然月薪三十萬更刺激的。
如果有,那大概就是月薪三百萬。
至于其他的事情,哪怕是眼前突然起霧,哪怕是突然看到奇怪的東西,那也是稍顯刺激的小事……吧。
王艋看他一無所覺完全不在意自己能看到這些東西的樣子,心裏的嫉妒更加滔天。
他從小修煉,在家族裏也算是小有天賦,不然也不會養成眼高于頂的性子。在他看來,所有天賦不如他的人都是垃圾,他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二十多歲的、之前是個普通人的年輕人,能夠在短短幾分鐘內,完成他二十多年都完成不了的事情。
“你得意什麽?就算你再有天賦,你跟着他們在一起,也不會……”
安予年雖然在“末日”前沖動了一把,不過他本質并不是什麽脾氣不好的人。
但即使他脾氣再好,在王艋接二連三的攻擊之下,也忍不住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我說,你這個人是不是精神有點問題?花錢請我們老大的人是你,然後在這裏大放厥詞的也是你。你如果看不起我們,你就別請我老大來啊,以為誰很樂意跑這麽遠聽你廢話似的。”
安予年這話一出,王艋所有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他确實又忌憚又看不起他們,不過并不是因為實力,而是因為逄祈的身份。
在數千年前那場異變之後,世上的靈氣就日益稀薄,等到近一百年,靈氣更是稀薄到無法支撐其他生物化形,更無法支撐普通人修煉。
王艋算是天賦異禀,可即使如此,他從小修煉到現在,也僅僅是體能比普通人好一點,戰鬥力比普通人強一點,什麽特殊能力,他統統都沒有。
不僅他沒有,和他同齡、甚至比他大一輩的大部分人也都是沒有的,只有他們家族的族長,和辦事處那些常年出外勤的精英,才可能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但即使是他們,也未必是全盛時期的逄祈的對手。
逄祈是個妖怪,這是現代修真界的共識,可他原身到底是什麽,沒有一個人知道。
不僅不知道他的原身,甚至連他多少歲也不知道,所以他們只能按照逄祈出現在家族門派記載中的時間,推算他大概活了兩百多年。
根據修真界的記載,現存的妖怪當中,活了最久的是一只樹妖,活了五百年,之後有幾位三百多年戰鬥力不強的妖怪,再往後就是逄祈。
逄祈不像那些妖怪,不願意接觸修真界的人,他直接明碼标價接生意,所以修真界和他的關系還不賴。
但再怎麽不賴,他也是一個妖怪,還是一個管轄着另一個妖怪店員的大妖怪。因此修真界的人,私底下終究還是忌憚他。
因為這種忌憚,所以乍一見到逄祈,王艋并沒有特別擺譜。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王艋骨子裏對于妖怪的歧視還是冒了出來。
他看不起妖怪,他覺得對方是低自己一等的生物,哪怕對方實力比自己強,那也是低等生物。
只是這種話,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口的。
王艋自問不一定對付得了那個影子,所以在安予年質問完,他就沉默了下來。
安予年完全不知道這個人在搞什麽。
逄祈倒是知道,但他并不在乎。
一個和他進行金錢交易的顧客而已,對方怎麽想,和他有什麽關系。
“予年。”
“在!”
“把這片葉子給那位客戶。”
“哦。”
安予年非常不喜歡旁邊那個人,不過想想對方是顧客,他還是把自己的情緒壓了下來。
他彎腰從逄祈手裏接過一片不知名的葉子,然後上前,把葉子塞到了王艋手裏。
“等天黑吧,”等安予年重新回到自己身後,逄祈就平靜地說道,“天黑之後,那家夥的戰鬥力會降低。”
安予年琢磨了一下那家夥是誰,意識過來之後,便恍然大悟:“因為植物晚上不會進行光合作用所以戰鬥力弱嗎?”
逄祈似乎完全沒有想到這個解釋。
他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安予年一眼,而後順着他的話思考了起來:“我沒想過為什麽會這樣,不過你這麽分析……似乎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