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扮演自我(8)

曲樂白卯足了勁, 想把“一筆春”的所有都塞給付欽鳳。

可當付欽鳳真的接過微博和Q/Q的管理權,曲樂白又覺得悵然若失。

付欽鳳登陸上賬號之後, 側頭問曲樂白:“姐, 我可以改密碼嗎?”

她眼裏築起萬裏長城, 将所有非我的東西排除在外,像是手握長槍走進狼群的英雄, 孤獨得很。曲樂白不怎麽适應,卻也知道自己沒立場多說什麽, 只能無聲點頭。

付欽鳳便握着手機回到書房, 輕輕關上了門,連先前說的海底撈也免了。

關門聲“咔噠”, 動作很輕, 卻仍然驚動了曲樂白那顆謹小慎微的玻璃心。她忍不住回想起這陣子的荒唐事,罕見地後悔了:我做錯了什麽麽?要怎麽改?

從寫不出來, 到死鴨子嘴硬, 到沉迷游戲,到引誘付欽鳳,到交出筆名,每一步都錯, 每一步都固步自封, 可謂窮兇極惡,将自己逼到了現在的地步。罪多了反而不知從何訴起,哪怕想追根溯源,也只能得到一團糾纏的毛線球, 剪不斷理還亂。

幹脆算了,破罐子破摔了。

可心裏那一點點隐秘的驕矜并沒有消失,曲樂白一邊頹唐一邊妥協,被現實逼退數步的同時,仍扪心自問:最初的最初,我是哪兒錯了呢?

是靈感消失,還是性格如此?

她輕而易舉選定了後者,因而更加無力。

如果意識了就能改變了,那“性格弱點”這四個字也太跌份兒。正是因為明知故犯,一切才顯得更加絕望。

曲樂白想:我需要靠近陽光,汲取溫暖。

人都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曲樂白趨着光,不自覺變成匍匐于網絡的菟絲花,當了柔醬的寄生生物。

柔醬玩游戲能一拖三,就不知是否能拖着一個人的人生。

柔醬也曾問她:“你該下線工作啦!快去快去!再不去我就‘打死’你哦!”

Advertisement

這事兒不是沒發生過,彈幕都推測“樂樂到底是個什麽職業”,曲樂白自己卻毫無畏懼,說:“不達目标誓不罷休!”

柔醬無奈說:“上一局不是剛拿過第一麽?”

曲樂白輕笑:“我的目标是打敗你啊,以後才能保護你。”

這下子不只是彈幕,柔醬本人也忍俊不禁:“親,我好歹也是職業選手呀,國服第二呦親,想打敗我,下輩子吧!”

在自己的領域,柔醬就是這麽自信。曲樂白也為自己的狂言哈哈大笑,氣氛一片快活。

偶爾卻也借故寫文而下線。

她敢待在柔醬身邊茍且偷安,一靠一本《命我》,二靠付欽鳳如今持續不斷的更新。

有了《命我》,她才敢說自己居功至偉,對柔醬意義重大;有了穩定數量質量的更新,她才能在柔醬面前扮演如常的一筆春。

扮演“自己”,其實沒什麽難的,對不對?

模拟原先的一切,該退游戲退游戲,該刷夜刷夜,死線之前怨聲載道,發文之後歡喜鼓舞,一個正常的作家形象便呼之欲出。

然而扮演自己也真是難。

随着聯機打游戲的時間越來越長,柔醬似乎認為兩人關系不錯,竟也開始逐漸問起寫作細節。曲樂白應付起來有些困難,但有以前的經歷撐底,又有付欽鳳這個人形自走外挂在,倒也沒出什麽大岔子,勉強扮演着一筆春這個角色。

鑽人設可真痛苦,曲樂白不由得感慨。

某一天,柔醬下播之後對曲樂白撒嬌,問她:“打游戲挺正常的呀,可為什麽一到Q.Q上就不理人了呢?”

從付欽鳳正式接過通訊方式,并且詢問是否可以更改密碼之後,曲樂白就非常自覺地退出賬號,并且再也沒有嘗試登陸,自然也不知道柔醬發了什麽,又或者付欽鳳回了什麽。

曲樂白大驚失色,語氣仍要如常,道:“噢那個是我的工作賬號,不常上,可能沒有看到。我給你個私人賬號,有事在那上面找我吧。”

柔醬便輕輕地笑,說:“到現在,你終于肯讓我走進你的現實了麽?”

“嗯?”

“我有時候覺得奇怪,分明一開始告訴我你叫‘樂樂’,又把三次元捂得這麽死,你到底以什麽身份接觸我呢?”柔醬說:“不過我已經有了照片,有了私人Q,可以慢慢期待往後了。”

曲樂白聽在耳朵裏,總覺得帶了某些別的意味。但她不敢深猜,不想深猜,只能給出私人Q.Q之後,逃也似的下了游戲。

自己以什麽身份接觸柔醬?既是以一筆春,又是以曲樂白。只是比例和成分區分不清,像是被風化的岩石,褪去了堅硬漂亮的外殼,露出來裏頭的灰白破敗。

又像是高山險岳頂部的火山口,像是暗瘡。

曲樂白通過申請,關了電腦,敲了書房的門。

付欽鳳打開門,問她:“姐,你有什麽事情嗎?”

曲樂白想了想,還是問了:“那個叫柔醬的,有給你發過什麽信息嗎?”

“發過幾條。”

“跟什麽有關的,你回了她麽?”

“有的回了,有的沒有。”付欽鳳回答,“她是你的粉麽?”

“诶?”

“我看你們天天一塊兒玩游戲,還以為你們是游戲裏認識的。但她好像是你的粉絲?”付欽鳳的眼裏有探究,說:“姐,你是想讓我回複她,還是想讓我删了她?她也是‘一筆春’責任裏的一部分麽?”

曲樂白不由得再次感嘆,小朋友還真是具有天然紮心的能力。每個問題都能把自己戳成篩子,叫人無可奈何。

她思考了一會兒,說:“你……你屏蔽她吧,不管她說什麽,不回複就好了。”

她下了決定,将柔醬劃到自己這邊來。反正另一個Q都已經給了,不是麽?

付欽鳳猶豫了一下,卻說:“姐,我覺得……她不是你的讀者。”

“诶……诶?”曲樂白覺得自己理解能力除了問題,差點兒聽不懂這句話了。

“我跟她聊過一次,雖然沒聊多久,但我總感覺,她并不喜歡看你的小說。如果她以粉絲的身份接近你,向你打聽什麽,或者索要什麽,你自己當心一些。”付欽鳳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笑了笑,又補充道:“不過也可能僅僅不喜歡我寫的而已,這個就要靠姐自己分辨吧。”

付欽鳳說完這些就敞開着書房門,回到電腦桌前奮筆疾書去了。

曲樂白卻站在門口有點兒懵。

像是晴天霹靂。

付欽鳳在暗示什麽嗎?又或者說,自己能從裏頭讀出什麽來?又情願讀出什麽來?

從一開始柔醬就對自己這麽好,喜歡總不會是裝的吧——至少,對《命我》的喜歡不可能是裝的。

雖然不知道付欽鳳是如何得出這個結論的,但付欽鳳的共情能力向來優秀,既然能戳中自己痛處,那麽是不是……也能讀出柔醬的某些情緒?

自己是不是能夠貪心地假設:柔醬看出了行文的差別?

哪怕結合了其餘場合的相處細節,但,是不是有這種可能呢?

因着一個微小的可能性,曲樂白突然心如鼓擂,仿佛煙花在頭頂炸裂開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