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是零”
“你少裝睡, 起來說清楚!”
沈策琦踩着高跟鞋快步走到床邊,掀開薄被,纖長好看的手指揪住沈浪霆的耳朵, 用力一擰。
“老姐...嘶...”沈浪霆疼得呲牙咧嘴, 不得不坐起來, 這一動頭又開始疼。
見狀,沈策琦冷哼,松了手,身子退到床邊,居高臨下道:“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浪霆輕揉耳朵, 懶洋洋道:“有什麽好說的。”
“你還裝!”沈策琦眯起鳳眸,像是在思索什麽重大事件, 表情非常凝肅, “本來你的私事我不想插手,不過這個人跟你确實不合适, 你不要胡鬧。”
“為什麽不合适?”沈浪霆的眼神中透出饒有興趣的意味, “他不是你男神嗎, 他來醫院看我, 難道你嫉妒?”
沈策琦踢開腳邊礙事的拖鞋, 雙臂環胸,正經八百地說:“我嫉妒什麽?我承認, 阮先生是我的白月光, 但那是上學時候的事了,我對他不了解, 而且有很厚的濾鏡, 後來因為項目合作, 我和他接觸的次數增多,我發現他這個人...”
說到這裏,沈策琦露出微微糾結的神色,手指撐着下巴,皺眉思索道:“做事不留情面,對待某些事略顯偏執,我跟他在一起很有壓力,永遠看不透他在想什麽,總之是一個很複雜的人,我告訴你浪霆,這種人很可怕的,你自己掂量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阮京默在沈策琦心中的形象,已經從男神發展成惡魔,就像是罂粟般迷人又危險。
“哦。”
沈浪霆淡淡應聲,放松身體往後仰,一副朕已閱的表情。
“你哦什麽哦!”沈策琦最受不了他這種吊兒郎當的态度,“我說這些都是為你好,不想你無緣無故受傷害。”
沈浪霆笑起來,無所謂地聳聳肩,語氣輕巧:“順其自然吧。”
然後在心裏加上一句:他怎麽可能會傷害我...
他老姐看人的眼光很準,但他自己也長了眼睛,而且能清楚感受到一個人身上傳遞過來的情緒,他覺得自己在阮京默的心中似乎是不一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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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沈浪霆沒想到的是,未來的某一天,還真應了他老姐的話。
但那是後話,依照他的性子,活一天潇灑一天,想那麽多幹嘛。
沈策琦對他的态度不滿,冷聲問:“你不找奔奔媽了?”
沈浪霆打個哈欠,眼底濕潤有光澤,迷瞪瞪地說:“奔奔媽會主動來找我的。”
“沒人管你。”
老姐最讨厭他這副德行,撂下這句恨鐵不成鋼的話,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離開了。
晚上九點多,袁池和徐藤海這兩個沒良心的家夥終于露面了,看在他們買了一桌子夜宵的份上,沈浪霆沒有罵人。
奔奔也回來了,紮過幾針的小家夥精神抖擻,離家出走的活潑靈魂歸位,一見到老爸就嚷嚷着求抱抱。
沈浪霆的手臂有傷,不方便抱孩子,只能讓奔奔坐在他腰側,他用活動自如的右臂把兒子攬在腋下,然後跟着奔奔聊了幾句。
“紮針疼不疼?”他笑着問,不僅不心疼,竟然還有幾分看熱鬧的意味。
奔奔才不會讓他得逞,小腦袋晃晃,一臉驕傲道:“一點也不疼。”
“呦!大侄子真牛啊!”袁池在旁邊對奔奔豎起大拇指,手中忙碌着把餐盒裏的美食攤開,瞄一眼沈浪霆,補充道,“浪霆,你有沒有發現,奔奔最近又長高了,我那天領他去兒童城玩氣球,別人都以為奔奔快三歲了。”
“高到沒覺得,”沈浪霆捏住兒子的肉胳膊颠兩下,“胖倒是真的。”
奔奔仰起小臉,嗚咽兩聲,類似附和。
袁池真誠建議:“想辦法減肥吧,太胖可不是什麽好事兒。”說完,掃一眼旁邊低頭玩手機的徐藤海,超小聲說,“你瞅瞅,找對象都難,二十好幾還沒開葷,真可憐。”
胖子一直低頭擺弄着手機,啥也沒聽清楚。
沈浪霆無聲地笑,伸手去拍胖子的頭。
胖子一聳肩,煩得不行:“哎呀你們別碰我!”
沈浪霆和袁池互視一眼,捂嘴哈哈笑。
三大一小在高級VIP病房裏開始享用美味的夜宵。袁池專門買了兒童營養餐,拿出一盒遞給奔奔。
每次兄弟們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候,永遠都是胖子負責照顧孩子,這次也不例外,寬胖的身體坐在還算寬敞的病床上,費力地盤起腿,讓小胖子坐在他懷裏。
他一邊幫奔奔攪拌玉米粥,一邊挑起話題:“浪霆,昨天是什麽情況,好端端怎麽會突然翻車?”
一天沒露面是有原因的,他和袁池急着調查造成事故的原因,最開始猜測車子被動手腳,很快聯系專業人士檢測報廢車,但結果顯示一切正常,俱樂部的工作人員也都紛紛表示,車子在到達場地以後,沒有可疑人員靠近,而且上場之前,沈少親自檢測過表示沒問題。
提起這茬,袁池也朝沈浪霆看去,遞過去一個疑惑不解的眼神。
倆兄弟都十分不解。
沈浪霆又一次接受靈魂拷問。
但他渾不在意,大口吃菜,細細咀嚼咽下去後,喝了一口水,才道:“兄弟們,我失誤了。”
他将白天同阮京默的那番說辭又重複一遍,完事以後,擡眸掃一眼兩位兄弟。
“........”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失誤,看花眼,就這麽簡單?
別人可能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但這是沈浪霆!
事實勝于雄辯。
胖子睜大眼睛,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還在回味剛剛在網上看到的一些消化不良的內容。
袁池怔了兩秒,随即一手搭在沈浪霆未受傷的肩膀上,無所謂地“嗐”了一聲:“再駿的馬也有失前蹄的時候,很正常,浪霆,你可千萬別覺得難為情。”
沈浪霆根本就沒放在心上。
他确實很少輸比賽,但不代表從未輸過。又不是天神降世,怎麽會永遠拿第一,這世界上沒有真正的長勝将軍,那些站在頂端的戰神,也是經歷過無數次失敗才換來一次終身榮譽。
這麽簡單的道理,沈浪霆當然懂。偶爾的失稥稥誤不會挫他的銳氣,反而會以此為戒,下次比賽需要投入百分之二百的精力去對待,他會在心裏激勵自己,以後的比賽生涯中一定要減少失誤。
失敗對他來講并不可怕,一味地被捧殺才是最可怕的,他聽過太多贊美的話,是時候聽些不一樣的聲音了。
胖子可沒他心大,甚至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上火,耷拉着一張臉,沒什麽食欲,只顧照顧奔奔吃飯和玩手機。
“浪霆這次排名鐵定下降。”胖子嘆口氣,扔掉手機,低頭用小勺喂奔奔吃玉米粒。
奔奔張嘴,乖乖吃飯,大人聊天的時候絕不插話。
袁池把嘴裏的骨頭吐出來,拿起一串烤肉,接過話頭:“無所謂,又不影響世界排名,咱們浪霆還是前三,下次錦标賽贏回來不就得了,省級賽跟國際賽沒辦法比。”
胖子努努嘴:“那不一樣,說出去不好聽啊,這回又夠天皇的人瞎比比了。”
“你管他們幹什麽?”袁池的眼裏開始燃火,“誰敢當面比比,你讓他試試!腦子給他擰下來當球踢!”
胖子從鼻尖哼出一股氣,蔫啦吧唧地說:“錦标賽還要好幾個月呢,這期間得收獲不少白眼,現在的人都喜歡落井下石,牆倒衆人推嘛。”
袁池拿筷子照他腦門來了一下:“閉嘴!吃你的豬蹄!”
他倆一句接一句地閑聊着,沈浪霆就在旁邊不住嘴地幹飯,偶爾點頭附和兩聲。
從始至終,沈浪霆也沒什麽多餘的反應,就跟沒事人一樣。
他不在乎是真的,可外面的人卻不這麽想。
還真應了胖子的話。
網絡輿論發酵越發迅猛,賽車是小衆圈子,當小衆放大以後,身在其中特別關注的人并不覺得小。
“沈少決賽翻車”這個标題一夜之間在圈內傳開,不出所料,同時迎來各方聲音。
好多網友開始圍攻FY俱樂部的官方微博,大部分都是賭車賭輸的人,這些人在開賽之前把賭注壓在沈浪霆身上,信誓旦旦地認為他必須贏。
沒成想決賽翻車了,這讓堵車的一些人賠了一大筆錢,因此來攻擊微博洩憤。
還有一部分原本就是黑粉,借機嘲諷沈浪霆太狂,終于遭報應了。
無數負.面傳言彙集,甚至有人身攻擊。
當然也有不少數支持沈浪霆的粉絲,幫忙回罵反駁,還會留言安慰沈浪霆不要氣餒,勝敗乃兵家常事,F1肯定能奪回榮譽。
車迷們期待你王者歸來!
第二日清晨,胖子起了個大早,特意把最後一句留言截圖發給沈浪霆,生怕他被罵聲攻擊到自閉。
其實胖子多餘擔心,沈浪霆不玩微博,再者他這種性格的人,怎麽可能會被輿論拿捏,他身上的負.面緋聞話題還少嗎?
數都數不清,無非是又加了一條翻車黑歷史罷了,小事一樁。
他剛吃完早餐,護士換完藥,病房內安靜下來,他找個舒适的姿勢倚靠在床頭,拿着手機開始和胖子聊微信。
聊着聊着,變成他反過來安慰胖子。
網絡罵聲猶如潮水襲來,當事人不痛不癢,卻把胖子氣壞了,開了四五個小號與黑粉對罵,還花錢雇了水軍沖洗微博。
沈浪霆說他多此一舉,何必呢。
胖子氣不過,截圖發來一張賭徒和工作人員掰頭的記錄。
有些賭徒竟然摸到私人賬號,各種詛咒和人身攻擊,髒字層出不窮,罵人都不帶重樣的。
沈浪霆的手指滑動屏幕,粗略地掃一眼,自言自語地笑道:“怎麽搞得跟飯圈一樣,這也能撕逼。”
服用完止痛藥總是犯困,他把手機扔在床頭,趁着無人打擾,倒頭又睡了。
住院第三日,時間過了早高峰,這天早上,阮京默又來了。
這個男人一出現,閑雜人等自動消失,就算是不看好他們的沈策琦,也不會出面打擾。
沈策琦會擔心弟弟,但不會過分插手弟弟的私事,那是因為她打心底相信沈浪霆是一個理智的人,不是一個容易被美色所惑的人,相信他會處理好與阮京默之間的關系。
阮京默進門的時候,沈浪霆剛從洗手間裏出來,一撅一拐地往前挪兩步,沒有回到床上,而是就近坐在沙發上。
他實在是躺夠了,再這麽躺下去,身體零件都老化了。
阮京默買了他最愛喝的冰飲料,他饞這一口好久了,接過來“咕咚咕咚”喝下去大半杯。
“只有一杯,解解饞好了。”阮京默站在他身側,低垂着眼眸看他,語氣帶着罕見的溺寵。
“我想抽煙。”他又提出要求。
憋了三天,實在受不了了。
阮京默很少抽煙,但能夠理解他的心情。立刻點頭答應,打了一通電話,沒過十分鐘,下屬便送來一把輪椅。
輪椅還特高級,扶手有按鈕,還有調解鍵,看上去就很精致。
果然是精致的人,做什麽都馬虎不得。
沈浪霆有些無奈:“不至于吧。”
腿部只是縫針,又不是骨折,大可不必。
阮京默将輪椅推到他面前,用不容拒絕的語氣道:“至于,我說至于就至于。”
“.........”沈浪霆眨眨眼,想喊救命。
阮京默過來扶他,下屬也要幫忙,卻被阮京默冰冷的眼神勸退。
“我來就好,你去忙吧。”
下屬畢恭畢敬地應聲,轉身離開了。
通過護士長的提醒,如果病人想抽煙,可以去住院部後門的休息區,那裏很安靜,很少有人經過,空氣也不錯,可以借機透透風。
阮京默獨自推着沈浪霆,乘電梯下一層,來到醫院後門的休閑區。
這裏面積不大,有綠色植物,襯得壓抑的醫院有了一絲溫暖如春的氣息。
他們找到一面背陰的牆壁,不遠處有垃圾桶,正好方便沈浪霆解煙瘾。
沈浪霆從阮京默遞來的煙盒裏抽出一根咬在嘴裏,用一只手夾着。
阮京默微微俯身,打火機湊到他面前,幫他點煙。
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夾在指間。
兩人安安靜靜地抽完一支煙,重新點燃第二根的時候,才開口打破沉寂。
阮京默說:“浪霆,我昨晚看了一部法國電影,講述男主非常愛慕女主,女主是公衆人物,家喻戶曉的明星,男主愛她愛到骨子裏,長時間積壓southwind的情感,讓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他像一個活在陰暗處的偷窺者,每天跟蹤女主的行跡,對女主的生活愛好了如指掌,但是他從未傷害過女主,也沒有打擾過女主。”
沈浪霆靜靜地聽着,吸了口煙,語氣平淡地問:“他們在一起了嗎?”
“沒有,他們沒有在一起,”阮京默低聲說,“男主的一廂情願并不被人看好,他和女主是兩個世界的人,女主無法理解他的行為,對他只有恐懼和厭惡,無論他再怎麽努力也融入不到女主的生活中。”
“怎麽突然對愛情電影感興趣了?”沈浪霆扭過頭,用一種微妙的眼神打量站在身側的男人。
男人薄唇微抿,低頭與他對視,不答反問道:“你讨厭男主嗎?讨厭他的一廂情願嗎?如果你是女主,你會接受他嗎?”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沈浪霆游刃有餘地應對,輕輕吐出一口煙霧,嘴角挂着淺淺的笑意:“那要看我喜不喜歡這個人,喜歡一切都好說,他不僅可以介入我的生活,了解我的喜好,甚至幹涉我的決定,他還可以睡我。相反,如果不喜歡,當然會産生反感,這是正常人的正常反應,只是人心最難控制,電影裏一廂情願的男主,我想他也不願意做一個讨人厭的追求者。”
這個回答模棱兩可,聽不出來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阮京默吸了一口煙,煙霧進入肺腑,想着自己與沈浪霆在做同一件事,心中竟然泛起一絲快意。
是不是有點太瘋魔了。
他做過很多常人無法理解和認同的行為,比如他像電影裏的男主一樣去偷窺沈浪霆的生活。
從什麽時候開始不記得了,他只記得自己親眼目睹過無數次沈浪霆和孟錦辰在一起的畫面,那時候沈浪霆和孟錦辰的關系很好,經常表現出親密的行為。
他嫉妒孟錦辰,羨慕孟錦辰,甚至對孟錦辰産生過恨意和厭惡。
他是商人,之所以把家族企業做的有聲有色,無非擁有着資本家身上典型的壞毛病。
面對金錢和地位,他是利己主義者。
但是在面對私人情感,他是有道德底線的。
他看到沈浪霆和孟錦辰吵架鬧分歧,會暗自竊喜,當兩個人又重歸于好後,他會黯然傷神。無論他心中變換多少情緒,他從未想過做一個第三者去插足沈浪霆的感情。
堅守底線的同時,他又是一個很會把握機會的人,千萬別給他有機可乘的念想,一旦有希望,哪怕非常渺小,他也會像蔓藤一樣一點點将人包圍,永生永世都不會放手。
第二根煙結束。
阮京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好看的眉毛一會兒翹,一會兒緩緩舒展。
沈浪霆輕咳一聲,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力。
男人仍舊沒反應。
沈浪霆嘴角微動,将抽完的煙頭撚滅,突然來了句:“京默哥,你屬什麽的?”
由于太過沉浸,阮京默聽錯了,先是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眸,随即淡定道:“我是零。”
這次輪到沈浪霆露出詫異的表情。愣了大約三秒鐘,慢慢笑出聲:“沒問你屬性,問你生肖。”
阮京默意識到自己會意錯了,有點尴尬,但不覺得羞恥或者憤怒。他敢于承認自己的屬性,尤其在喜歡的人的面前。稍微整理下情緒,淡定回應:“我和沈總同齡。”
沈浪霆一拍腦門:“對對對,我給忘了。”
“你問這個做什麽?”阮京默些許意外。
其實沈浪霆只是想拉回他的注意力,随便找了一個話題,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了,“随便聊聊,難道我該問星座?”
“都可以,還有其他方面想了解的嗎?”阮京默的眼神忽然變得很認真,“只要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
既然如此,那就不客氣了。
沈浪霆又從煙盒抽出一根煙,沒急着點燃,放在鼻尖嗅嗅,漫不經心道:“我聽阮峥說,三年前你去Y國拓展業務,怎麽樣,順利嗎?”
“還算順利,”阮京默點頭,“偶爾回國。”
沈浪霆閉上眼睛,聞着鼻尖的尼古丁味道,依舊用那種不緊不慢的語氣說:“去過迪拜嗎?”
阮京默腦海裏的警鐘一響,下意識朝沈浪霆看去,定了定神,穩住聲線:“很少。”
“京默哥,我只是随便問問,”沈浪霆懶懶地撩起眼皮,掃一眼阮京默輕微顫抖的手,接着說句,“你好像有點緊張呢。”
阮京默暗暗吸口氣,側過身體正面看着沈浪霆,下颌微低,聲音沉了幾分:“浪霆,你到底想說什麽?”
這一刻,阮京默可以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的心情有些複雜,恐懼又摻雜着一絲期待。
沈浪霆也在看着他,目光深沉銳利,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互相試探,無聲博弈,好一陣子沒有說話。
沉默半晌,沈浪霆別開視線,露出貫有的笑容,一邊笑一邊點煙,“都說了随便聊聊,我沒有惡意。”
作者有話要說:
第2卷 向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