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攤牌(上)”

一支煙結束, 兩人動身離開茶室。

沈浪霆開車載着阮京默來到附近一家中餐廳,訂了一間四人位的包廂,刻意選擇靠在最裏側的位置, 隐蔽又安靜。

他們進來的時候, 侍者已經将菜上齊, 紅酒倒入杯中,需要分的菜也都提前準備好了,看來是早有預謀。

“京默哥,坐吧。”

沈浪霆拉開主位的椅子,邀請對方落座。

然後他脫了外套,把衣服搭在椅背上, 在主位旁邊的副位坐了下來。

“浪霆...”阮京默想開口說話,鳳眸沒了平日的冷意, 茫然的充滿水汽, 眼角透着些許暗紅。

沈浪霆柔聲打斷他:“先吃東西,吃飽了我們再談。”

阮京默是一點食欲都沒有, 但還是很聽話地執起筷子, 往自己的餐盤裏加菜, 沒有任何味覺地咀嚼着美食。

他在吃東西的時候, 總是克制不住去看沈浪霆好看的眉眼, 如油畫一樣濃烈俊美的五官,看得越久, 那種忐忑的感覺就越濃烈。

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 可面臨的這一刻,他還是沒有把握, 突然感覺心口發燙, 神經有些顫栗, 這種心情難以描述。

而沈浪霆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低着吃着菜,一邊吃東西一邊跟袁池聊微信。

袁池得知引擎的事順利解決,開心的手舞足蹈,一直誇贊好哥們兒有先見之明,不愧是沈少之類的彩虹屁。

閑聊幾句,沈浪霆就把對話框劃走了,打算結束聊天。

沒想到袁池還挺關心他的感情生活,又發過來一條消息,問他和阮京默之間到底怎麽了,需不需要幫忙。

沈浪霆笑起來,打字回複:[你能幫什麽忙,關心關心你自己吧,我的事兒不用你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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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池發來三個驚嘆號:[!!!真的分了?]

沈浪霆看着聊天記錄,嘴邊的笑容慢慢收斂,他沒有回複,直接把手機調成靜音關閉了。

大約二十分鐘以後,度過食不言的用餐過程,包間內的兩個男人幾乎是同時撂下手中的餐具。

吃完東西,就代表他們要談正事了。

滿屋突然充滿惶惶不安的氣氛,好像地球末就要來臨了似的。

沈浪霆為了驅散這種壓抑感,很體貼地把阮京默桌前的餐具挪走,換成嶄新的餐盤,然後拿起紅酒給阮京默倒半杯,寂靜的包廂只有酒水沒入杯裏的聲音。

兩人斜對着凝視彼此,當眼神相觸的那一瞬間,竟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京默哥,既然你承認自己是戴納先生,我想我們之間就沒必要兜圈子。”

沈浪霆率先開口,語氣低沉正經,但含着溫暖,很明顯不想給對方太大的壓力。他一手捏住高腳杯的杯莖,輕微地晃了晃,細細端詳阮京默的側顏,接着說:“我們不要再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了,京默哥是一個成熟又睿智的男人,你應該比我清楚,一味的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他的聲音輕揉婉轉,帶着一絲溫和的笑意,卻給阮京默一種毒蛇吐信的感覺,害怕下一秒就噴出毒液,就像生日那天晚上一樣。

這使阮京默的心髒為之一顫。

在開始坦白之前,阮京默有一個問題,疑惑了許久,他擡眸與沈浪霆對視,目露些許不解:“浪霆,你是從什麽時候知道我就是奔奔......另一個父親。”

能從他嘴裏聽到承認自己和奔奔的關心,沈浪霆覺得這個問題問的特別好,心情瞬間愉悅起來:“你表現的太明顯了,尤其是見到奔奔,你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明顯,你看孩子的眼神,根本不是叔叔那麽簡單,親情就是這樣,你很難控制。就像我不喜歡小孩子,可是當一份親子鑒定擺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突然發現,我其實并不讨厭小孩。”

思考了一下,沈浪霆眼眸微眯,像是陷入了回憶,“從最開始的懷疑,到後面的肯定,其實也沒用多久的時間,你和奔奔相處的次數越多我就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我的确懷疑過別人,但很快證實了自己的懷疑是錯誤的,我比你更早知道褚辰退賽的原因。”

“所以你是故意讓我誤會你在懷疑褚辰,”阮京默接過話來,眼底浮現了然的意味,“是我傻了,自欺欺人的以為你真的找錯了目标。”

“那你覺得,我為什麽會這麽做呢?”沈浪霆認真地問,那種野獸的東西,在他眸底若隐若現。

阮京默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眼神,臉上閃過羞愧,這麽做的原因,他們都心知肚明。

“京默哥,你說吧。”沈浪霆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很溫柔,“你把你的心裏話,你在想些什麽,你又是怎麽看待我們之間的感情,還有關于奔奔,你有什麽說什麽,我會認真的聽完。”

面對誠意滿滿、溫柔親切,還再退讓的沈浪霆,這使阮京默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他兩手緊緊握在一起,低垂下眼簾,瞅着眼前潔白的餐盤出神,來之前明明有過心裏準備,為什麽還會覺得如此難熬。

一周的時間未見面,在這期間阮京默過得很痛苦,他每天都處于擔心受怕中,他怕失去沈浪霆,他怕自己還是沒有勇氣坦誠一切。

他糾結了許久,頭腦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組織了無數說辭來向沈浪霆表白自己曾經的愛意,還有關于奔奔的身世,可千言萬語彙集到嘴邊,他卻不知從何說起。

見他如此糾結難過,糾結到臉色都慢慢變白了。沈浪霆凝了凝眸,再一次妥協,輕聲開口道:“京默哥,還是我來問你吧。”

聞言,阮京默松了一口氣,點點頭。

沈浪霆輕微皺起眉頭,流露出疑惑的神情,直言不諱地說:“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阮京默的眼神飄忽了一下,眼瞳中似乎細細碎碎盈亮就什麽光澤,盯着眼前的紅酒杯想了好半天,緩緩搖頭:“太久不記得了,最少也有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那麽久?”沈浪霆感到非常詫異,害怕自己聽錯了,特意重複一遍。

阮京默篤定地說:“浪霆,你不用覺得驚訝,這是事實,我愛你很久了。”

阮京默的眸子變得亮晶晶,仿佛沈浪霆是他的全部。

就算是六年,那時候的沈浪霆還在上學,也就是剛剛參加車隊比賽的時期。

原來他剛剛成年就被阮京默盯上了,也難怪對方對他的私生活了如指掌。

“OK,我知道了,”沈浪霆在消化這個事實的同時,也确實被對方的深情打動了,“謝謝你京默哥,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會有一個這樣愛我的人存在。”

“只有謝謝嗎?”阮京默語氣含着期待地問,可能想起心酸的往事,眼角微紅,看着十分惹人憐惜。

“京默哥,我也喜歡你,”沈浪霆壓下心底的異樣,修長的手指從阮京默的手背上穿過,“如果我對你沒感覺,就不會答應你的追求。”

沈浪霆不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人,他在心裏很坦誠地對自己說,你愛阮京默沒有他愛你那麽多,這種沉甸甸的愛意,對你來說到底是幸運的還是沉重的壓力,暫時你還沒有想出答案。你對他的了解還不夠多,在一起的時間也不足以讓你陷入更深的感情漩渦,你們還需要長時間的磨合,現在唯一可以确認的是,你願意為他做出讓步,盡量去理解他不同尋常的行為。

“京默哥,我有一些心裏話,就是想等真相大白的這天當面講給你聽,”沈浪霆接着對阮京默說,誠意十足,眼神坦坦蕩蕩,“我喜歡你,不管你和奔奔有沒有血緣關系,我都喜歡你,當你以阮京默的身份出現在我的世界裏,我就不可自拔的被你吸引,我曾經說過,阮先生是一個很有魅力的人,我沒有辦法拒絕你的表白。”

沈浪霆用不急不緩的語氣訴說着心裏話,微微停頓一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阮京默,語氣帶着點無奈和焦急地問:“京默,我這樣說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喜歡你,又或者是讨厭你,這都與奔奔無關,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阮京默的眼眸漸漸明亮起來,清楚感受到沈浪霆指腹的觸感和溫度,對方的手指不燙,他卻下意識的想要瑟縮,最終點頭應道:“我明白,我聽懂了。”

“那就好。”沈浪霆在心裏舒口氣。

明明是一個成熟穩重掌管上萬員工的總裁,阮京默有時候卻給沈浪霆一種難以溝通的錯覺,總覺得兩人不在一個頻道上。

所幸這次阮京默聽明白了他的心裏話。

既然對方對曾經的事難以啓齒,不知從何說起,那麽沈浪霆只能繼續主動挑起話題:“我們聊聊奔奔吧,聊聊是怎麽有的他。”

剛才還臉色微白的阮京默,聽到這話以後,臉頰變得酡紅,一時間羞愧難當,急忙低頭遮掩自己晦暗的眼神。

“還不想說嗎?”沈浪霆攤開手,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不想說也得說”的強硬态度。

阮京默放開了沈浪霆的手,微微坐正身體,不動聲色地吸口氣,開始娓娓道來:“其實是一場意外,浪霆,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對不起,希望你能原諒,我不是有意乘人之危,只是.....”

他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擡眸掃一眼沈浪霆,僵在那,脊背發涼,胸口也發脹。

沈浪霆聽得認真,追問道:“只是什麽?沒關系,想說什麽随便說,你不需要有壓力。”

“抱着你的時候,我産生了幻聽,”阮京默嘆口氣,為自己先天性的硬傷感到無奈,“我只是想趁無人打擾的情況下多看你幾眼,想跟你多一些獨處的時間,可是我忍不住,我偷偷吻了你,這種感覺就像打開了潘多拉魔盒,一發不可收拾。”

沈浪霆聽得頻頻點頭,也在努力回憶之前翻雲覆雨的片段。

阮京默臉上浮現懊悔的神色,心口麻癢,就像生病了一樣:“抱歉,我傷害了你,未經你同意在你不清醒的時候發生關系,可是我.....我是因為聽到你的挽留,才失去理智的。”

“我挽留你?”沈浪霆皺眉思索,甚至閉上眼睛去回想那朦胧的一夜。

“是我的幻聽...”阮京默把頭埋的更低,不敢去看沈浪霆那張俊臉,“我聽到你說.....別走,留下來陪我。”

“你沒有幻聽。”回憶結束的沈浪霆倏地睜開眼睛,眼底恢複清明。

“什麽?”這次輪到阮京默露出驚訝的神色。

沈浪霆臉上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說:“我有點印象,我迷迷糊糊看到有一個人坐在床邊,我确實說了別走,但是.....”他抿唇淺笑,幾乎能腦補出阮京默當時的表情和熱情,“但是後面那句你聽錯了,我是說,別走,給我倒杯水。”

阮京默:“..........”這一刻,阮京默仿佛體會到了人們口中所說的社死是什麽感覺。

“好了,這件事過去了,我們一夜情的誤會已經解開,這就是一場烏龍。”沈浪霆怕阮京默覺得難為情,立刻表明态度,“京默哥,你不需要再向我道歉,我原諒你,因為我現在喜歡你,我對你有感情,就憑這一點,就不值得我們糾結過去,何況那天晚上的經歷讓我們多了一個小天使,我們迎來了奔奔,他才是重點。”

“謝謝你,浪霆。”阮京默有點想哭,長久以來壓在心底積累的羞愧感,在這一刻終于得到緩解。

沈浪霆不想再糾結一夜情的誤會,他把話題重新拐回正軌,聊起他最關心的一方面:“京默哥,如果沒有疑義,你是何斯體質,為你做手術的人,就是陳攜炜醫生。”

“沒錯,我是何斯體質,陳醫生給予我很多幫助,通過他我才知道自己的體質有多特殊。”關于這一點,阮京默并沒有難以啓齒,很平靜地承認了。

“為什麽?”沈浪霆突然發出疑惑,舒展開的眉頭重新靠攏,“我一直很好奇,為什麽要在奔奔七個月的時候送到我身邊,不是從一開始,也不是你出現以後,這是為什麽?”

阮京默的瞳孔驟縮,喉嚨發苦,好像全世界的蛇膽都在他胃裏翻湧,他生出一股惡心的感覺,耳邊回蕩着幽靈之音,不斷提醒他曾經做過些什麽。

他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死死盯着暗紅色的高腳杯,嗓音沙啞道:

“也許我是一個瘋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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