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不能割舍的血親關系”
午後趁沒人打擾, 沈浪霆躺在病房裏睡了一覺。
這一覺睡得很沉，他做了一個冗長雜亂的夢，夢到自己回到小時候, 看見了不大點的胖子和袁池, 還有不大點哭鼻子的孟錦辰, 他們這幾個發小跟從前一樣，歡聲笑語地混在一起。
猛然間，畫面一轉，他看到了袁池的堂哥，那個患有精神疾病的堂哥，瘋瘋癫癫的在胡同裏來回奔跑, 手裏拿着一把尖刀，瘋狂地揮舞着, 很快有警察和穿白大褂的醫生來了。
這時候天空突然黑了, 沈浪霆感覺什麽也看不清楚，他皺着眉頭往前走兩步, 不顧身邊好友的阻攔, 他只想看清楚那個發瘋的堂哥。
堂哥突然變成了十幾歲的阮京默, 那張精致的面孔少了些許的沉穩和冷漠, 晶瑩剔透的眼眸滿是少年應有的無邪。陡然間, 四目相對，那雙剔透的眸子瞬變, 變得陰郁危險。
少年的阮京默攥緊手裏的刀直奔他跑來, 他站在原地沒有動，天人交戰了幾秒鐘, 他竟然擡腳迎上去。
他聽到幾個發小在身後的吶喊, 叫他趕緊離瘋子遠一點, 他不聽，也不回頭，更不會退縮，他就想把十幾歲的阮京默抱在懷裏。
他也真的這樣做了，在夢裏，他和十幾歲的阮京默相擁，當他抱住少年的一瞬間，對方手裏的尖刀不見了，像一個受驚的鹌鹑瑟瑟發抖地窩在他懷裏。
“你不是瘋子，你不是...”他輕撫少年瘦弱的脊背，喃喃自語地說着，“你不是，誰要是敢說你是瘋子，我就要了他的命...”
他正想擡起少年的下巴，想看清楚少年的樣子，可惜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什麽也看不見，只有一道道黑影。
接下來的畫面變得空洞又潔白，靠在他懷裏的溫度消失了，夢裏的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這個莫名其妙的夢結束了。
沈浪霆醒來後的第一反應，就是摸出枕頭下面的手機，迅速找到阮京默的聯系方式，想撥通電話問問對方在幹嘛，有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很快他就把手機扔到一旁，才想起來，他和阮京默分手了。
看了一眼窗外，夕陽無限好的時間。
他大幅度地動了動左臂，眉頭不自覺地蹙起來，但是不吭一聲，若無其事地把注意力轉移，開始琢磨着今晚怎麽從醫院裏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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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機“嗡嗡嗡”響了幾聲，他撈起一看，竟然是胖子。
胖子最近成了大忙人，很少跟兄弟們通電話，估計是被人拿下了。
“怎麽着，胖子。”沈浪霆愉悅地接起電話。
“浪霆！”徐藤海的聲音特別興奮，“你可真牛啊，三臺F1專用賽車今天進館，卧槽！超級引擎就是不一樣，可惜我參加不了F1賽事。”
沈浪霆笑了笑，用肩膀夾着電話，一邊給自己倒水一邊說：“減肥吧寶貝兒。”
“嘔...”徐藤海故作惡心的語氣，“我才不減呢，幹嘛減肥，我就是肚子和臉上的肉多，我還沒有200斤呢。”
“随便你。”沈浪霆拿起紙杯，咕咚咕咚喝水，喝完一杯又接了一杯。
胖子想起來問正事：“浪霆，你什麽情況，今天怎麽沒來啊，我還特意訂好了包間給你和袁帥接風。”
“出了點情況耽擱了，後天肯定到，”沈浪霆蹙眉，“袁帥沒有通知你嗎？”
“他說了啊，”徐藤海撓撓頭，“我不知道具體情況，所以打電話問問你，對了兄弟！維克多給咱們安排了好幾場訓練賽，特別高端，你倆可快點來。”
“知道了，替我謝謝維克多，”沈浪霆笑着點頭，掃一眼病房門口，“不聊了，我這邊還有事兒。”
“那行，你忙。”
胖子果斷把電話挂了。
沈浪霆把手機揣進褲兜，一雙眼睛盯着門口的影子，下一刻，病房的門被敲響。
他墊着腳尖躲到門後，故意不發出聲音。
門外的人等不急了，擰開房門的把手，推門而進。
“人呢？”沈策琦一手抱着孩子，只看到空蕩蕩的床鋪，下意識面向洗手間的方向，“浪霆，你在嗎？”
“在這兒呢！”
沈浪霆突然從身後竄出來，不止吓得沈策琦一哆嗦，懷裏的奔奔也受牽連，小肩膀瑟縮了一下，大眼睛瞪的滴溜圓。
反應過來後，奔奔開心地拍巴掌，奔着老爸的方向使力，“老爸！老爸！老爸！”
沈浪霆順勢把孩子接到自己懷裏。
沈策琦不忘瞄一眼他的手臂，給了他一巴掌，“沒個正形！”然後拍拍被吓得砰砰跳的心髒，踩着高跟鞋往沙發區走去。
沈浪霆抱着奔奔跟在她後面，爺倆親密地摟在一起，奔奔特別會撒嬌耍賤，貼着沈浪霆的脖子一直叫“爸爸”，小手抓住爸爸的衣領就不舍得松手，生怕爸爸又不見了。
姑侄倆剛進來沒多久，訂的晚餐便及時送到。
一家人圍在茶幾上吃東西，奔奔重新回到姑姑的懷裏，仰着小臉，非常享受姑姑的照顧，一小口一小口慢條斯理地品味着兒童餐。
“浪霆，有個事兒問你。”沈策琦擡眸掃一眼對面的男人，很快低頭看奔奔，掩蓋住眼裏的試探和不滿。
沈浪霆語氣輕松道：“說吧。”
“你是下定決心必須去Y國了是吧，”沈策琦無奈地嘆口氣，“那奔奔呢，你打算送到爸爸身邊？”
“袁池應該跟你說了吧。”沈浪霆毫不避諱地直接拆穿沈策琦的試探和假裝不知道。
沈策琦立刻冷下臉，放下了手中的小勺子，質問道：“那就是真的了？”
奔奔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無辜水靈的眼睛，擡頭瞅瞅突然發脾氣的姑姑，又看看對面一臉輕松應對的老爸，最後低下小腦袋，扒拉着小勺子玩。
“你真的打算把孩子交給阮京默照顧？”沈策琦再次發出質問，語氣比剛才還要冷幾度。
沈浪霆聊天吃飯兩不耽誤，往嘴裏塞一口菜，咽下去後挑挑眉：“有什麽問題？”
“你瘋了！”沈策琦陡然拔高聲調，很快意識到孩子在身邊，不得不壓低了嗓子，“你怎麽敢的，你和阮京默現在是什麽情況，你竟然敢把孩子放他身邊，你就不怕......反正我不同意！”
沈策琦态度堅決，抱着奔奔的手臂緊了緊。只要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她心底就生出一股後怕。
幸虧她弟弟沒事，不然她對男神的濾鏡徹底碎了。
“我已經決定了，”沈浪霆放下餐具，用紙巾擦擦嘴，慢慢坐直了身體，一雙平淡無波的眼睛認真注視着姐姐和奔奔，“我和京默哥約好，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由他來照顧奔奔，我相信他，絕不會做出什麽過激的舉動，他很愛奔奔，奔奔也會慢慢愛上他，他們之間需要一點時間相處。”
說完，沈浪霆溫柔地看一眼奔奔，嘴角勾起淺淡的笑容。
沈策琦還不知道他們已經分手的事，以為他在極力讨好阮京默，不禁有些驚訝地微張嘴唇：“你為了不讓他對這件事感到愧疚，故意把孩子交給他？”
“老姐，我們三個人之間的事兒您就別插手了，行嗎？”沈浪霆捏捏眉心，眉眼間飄起怒氣，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
“不行，”沈策琦态度強硬，才不管他願不願意聽，“你倆之間的問題我不會插手，但是有關奔奔，我不能坐視不管，你是不是典型的有了媳婦忘了兒子。”
“我做的決定，不會改變。”沈浪霆的态度同樣強硬，他站起身，向奔奔伸出手。
奔奔趕忙把小手遞過去，可惜還沒碰到爸爸的指尖，自己的一雙小手就被姑姑抓住了。
沈策琦做出維護孩子的舉動，不允許沈浪霆親近，一臉嚴肅地說：“我不會同意你亂來的，除非你給我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你這麽做的意義到底在哪裏。”
疑團接踵而來，沈策琦實在想不通，沈浪霆為什麽非要把孩子交給一個冷漠無情的男人，而且是一個事業有成夜以繼日的大忙人。
就憑阮京默的身份，怎麽可能願意幫別人照看小孩？
沈浪霆站在那裏，俊美的臉上不見往日的漫不經心，變得嚴肅冷峻，他用這種眼神俯視着沈策琦和奔奔，連帶空氣都彌漫着沉重壓抑的氣息。
奔奔感覺到老爸不高興了，瑟縮了一下，趕忙把小臉埋得低低的，不敢去看老爸的眼睛，開始玩把手指，心裏祈禱老爸不要發脾氣。
“因為奔奔和阮京默之間有不能割舍的血親關系。”
好半晌以後，沈浪霆在靜谧的房間裏說出這段話，語氣沉穩有力，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成分。
“啊？”
沈策琦表情一滞，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有被震驚到，保持一個姿勢怔愣住。
趁她出神之際，沈浪霆彎腰把奔奔抱到自己的懷裏，一邊摸着奔奔毛茸茸的卷發，一邊解釋說：“老姐，不用那麽驚訝，難道你就一點都沒有懷疑嗎？”
“這，這怎麽可能！”沈策琦真的沒有懷疑過，以至于特別詫異，“不可能，你的意思是奔奔的媽媽......怎麽可能是阮先生。”
奔奔，阮京默...
沈策琦努力回憶着阮京默的樣子，感覺特別違和，沒有辦法将孩子和這個男人聯系起來。
她敢肯定，不止她一個人會有如此震驚的反應，想必與阮京默合作過的任何一位生意夥伴都會無比震驚。
誰也沒辦法把阮京默和何斯體質聯想到一起，簡直是荒缪，無稽之談。
若是被沈振知道，一直欣賞的後起之秀就是奔奔的生母，老爺子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沒什麽不可能的，這就是我要把孩子交給阮京默的理由。”
沈浪霆抱緊奔奔轉身，走到床邊把孩子放下，然後捏了捏奔奔的小臉蛋，低聲說：“奔奔要乖，等老爸贏了比賽，很快回來給你過生日。”
奔奔拍打着床鋪，在床上滾了兩圈，估計是沒聽懂，要是聽明白了，絕不會表現的這麽開心。
當天晚上，沈浪霆抱着奔奔和沈策琦從醫院一道逃了出去。
沈策琦還處于消化信息的狀态中，一路上都沒怎麽開口說話，也沒再反對把孩子交給阮京默照顧，始終皺着眉頭，一臉心事重重的模樣，似乎還在考慮，應該怎麽跟保守的父親解釋清楚。
次日一早，沈浪霆天還沒亮就起床了。他吃了止痛藥，觀察一番自己的左臂，面無表情地穿好衣服。
等他收拾完了，就來嬰兒房給奔奔收拾小行李。奔奔終于意識到不妙，蔫啦吧唧地坐在一邊，嘟起小嘴，委諵砜屈巴巴地看着老爸忙碌的身影。
一切準備就緒，沈浪霆和袁池一起下樓，一個拎行李，一個抱孩子，在約定好的地下停車場與阮京默彙合。
這一次的見面，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尴尬。
這是袁池觀察一分鐘後得出的結論。
但是趕飛機，他沒多問，先拎着行李坐進車裏等人，讓沈浪霆和阮京默單獨告別。
沈浪霆先把奔奔的小行李遞給阮京默的司機，然後低聲對奔奔交待道：“要聽話，不準淘氣，知道嗎？”
經歷了早上收拾行李的氛圍，奔奔已經知道爸爸要離開了，眼眶通紅，一直強忍着沒有大聲哭出來，憋着氣，腮幫子鼓鼓的，不情願地點點腦袋。
沈浪霆輕笑，親了一口小家夥沾着淚水的睫毛，然後把孩子交給阮京默帶來的一位女士。
那位女士抱着孩子先坐進商務車裏，車門關上之前，奔奔哭唧唧地叫了一聲“爸爸”，咬着小手指，眼角還帶淚，楚楚可憐。
沈浪霆笑着揮揮手，司機就把車門關上了，阻隔了爺倆相望的視線。
現下，空曠的停車場只有阮京默和沈浪霆兩個人。
早上聊過微信，通過電話，雙方都很冷靜地接受了他們已經分手的事實，所以再次見面，并沒有出現情緒上的激烈碰撞。
阮京默看眼腕表，一臉淡定，猶如秋水：“還有十分鐘。”
“不急，飛機可能會晚點，”沈浪霆微微笑起來，不動聲色地觀察對方的氣色，看到對方臉色紅潤有光澤，他感到舒心，“奔奔就交給你了，有什麽情況随時打電話聯系，我的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
“如果奔奔想你了怎麽辦。”阮京默比較切實際地問。
根據奔奔剛才的反應，似乎堅持不了一天。
“可以打電話，”沈浪霆在耳邊比個六，透過黑色的車玻璃看一眼模糊不清的奔奔，“也可以發視頻聊天，奔奔很乖，不會太吵人。”
“嗯，我知道了。”阮京默垂下眼簾，低低應了聲。
突然就沒話說了，但是兩人之間的沉默并不讓人尴尬。
阮京默收拾好心情，重新擡起眼簾，他看向幾步之遙的沈浪霆，特別想彌補那天晚上的遺憾，接下來他真的這樣做了。
他慢慢走到沈浪霆面前，享受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清爽味道，他閉上眼睛，雙手從對方的腰間穿過，用一種适宜的力道将人摟住。
如果他昨天能夠陪着沈策琦一起去見沈浪霆該有多好，他們面對面，也許就不會分手了。
他把臉靠在沈浪霆的肩頭，給出承諾：“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他。”
沈浪霆的手晾在半空中，感覺背上千鈞重，思索了片刻，還是把手掌敷在男人的脊背，安慰似的輕輕拍了兩下，回道：“我從不擔心，謝謝你京默哥，再見。”
阮京默感到一陣愉悅，像火苗從小腹蔓延上來，一路燒到心口，他整個人暖暖的。
這種感覺，頗為奇妙。
他覺得自己和沈浪霆回到了起點，但是對比當初剛剛接近沈浪霆時的心境有很大改變，他心裏敞亮多了，一直背在肩上的包袱終于卸下來，他也變得比當初有自信，這份自信來源于沈浪霆的信任。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早點更，南方的寶子們小年快樂！
第3卷 風信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