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到此結束”

“袁帥, 幫我改簽。”

沈浪霆排隊等着繳費,肩膀夾着電話,正在與袁池通電話, 他擡頭瞅一眼, 前面還有兩三個人, 馬上就輪到他了。

袁池問他:“改到什麽時候?”

沈浪霆沒猶豫,直接說:“明天,看看什麽時間方便,你來定。”

“靠!”袁池罵了句髒話,“能行嗎?你要不再休息幾天,反正都缺席, 不差這幾天。”

“別廢話了,就按我說的辦。”沈浪霆堪稱霸道總裁附身, 強硬的态度一點餘地都不給人留。

袁池嘆口氣, 只能答應。

挂了電話,輪到沈浪霆繳費了。

他遞出一張卡給收費員, 很快領取到一張單子。他拿着單子來到三層, 憑借這張單子在藥房取了整整一袋子藥品。

早上來醫院看病的人特別多, 沈浪霆是淩晨兩點鐘進來的, 待了好幾個小時, 醫生還是不肯放他走,非要他領完藥再複診。

主任醫師是老熟人, 特別了解他的脾性, 特意找一個小護士在藥房出口等他,近乎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請他去複診。

為了不讓小護士為難, 沈浪霆只得點頭答應。

主任醫師是一個年級挺大的老頭, 鬓角都白了, 眼鏡往鼻梁上一架,瞅着沈浪霆說:“你這可不行啊。”

“沒事吧?”沈浪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擡了擡還在鎮痛的左臂,眸子裏閃着狐貍一樣狡黠的光。

主任搖搖頭,眯眼盯着電腦裏傳來的X線光片,一臉嚴肅:“你這條胳膊前段時間剛恢複,現在又二次撞擊,雖然沒什麽大問題,但我還是建議你在家休養,千萬不能做劇烈運動,最好連重物都不要拿,很容易留下永久性的後遺症。”

“嗯,謝謝醫生。”沈浪霆眨巴着狐貍眼睛沖人笑,心思卻早就不在這裏了,只想盡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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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敷衍!”主任一眼看穿他在想什麽,拿出長輩的派頭厲聲道,“我和老沈是好朋友,你爸爸的腿傷都是我治好的,行了!我讓小張帶你去辦理手續,你在醫院躺幾天,我給你上夾板。”

沈浪霆張張口:“醫生....”

主任揮揮手,沖門口喊道:“下一位!”

助理小張走到沈浪霆面前,小聲說:“沈少,我帶你去辦理住院手續吧。”

沈浪霆伸出一根手指頭:“我最多躺一天。”

時間不偏私,忙忙碌碌不知不覺一個上午就過去了。

沈浪霆被護士帶到一間獨立病房,吃過止痛藥和消炎藥,他有了點睡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着事情,回憶這段時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越想頭越疼,幹脆什麽也不想了。

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剛剛睡着,還沒來得及進入淺眠狀态,就被一道女性嗓音驚醒。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了站在床邊的女人。

來人是他老姐。

沈策琦似乎是氣的不輕,将包包甩在一邊,指着他鼻子說:“沈浪霆,你半眯着眼睛幹嘛呢。”

“你怎麽來了?”沈浪霆坐起身,這次把眼睛完全睜開了。

沈策琦雙臂交叉橫在胸口,蹙眉道:“你手臂的傷怎麽回事兒?”

沈浪霆對這個話題明顯不感興趣,甚至可以說是排斥,一雙眼古井如波:“跟你沒關系。”

“呵...”沈策琦不置可否地發出一聲冷笑,垂低眼眸,正對上沈浪霆黑色發梢下炯炯有神的銳利眼神,目光相撞,激流暗湧。

沈策琦用一種諷刺又關切的複雜眼神打量着他,“真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剛跟阮京默開完會,是他告訴我你進了醫院。”

今天一早,沈氏集團組織了與淩奧集團最終的談判會議。雙方準時出席,誰也沒有遲到。談判過程還算順利,達到了互利互益的共同目标。結束的時候,一衆高管往外走,阮京默和沈策琦自然而然地碰面了。

阮京默對沈策琦說:“浪霆在醫院。”

一提到這個名字,阮京默就原形畢露,身上的寒意收斂,變成一株招搖的罂栗花。

沈策琦驚訝地睜大眼眸:“他不是要去Y國比賽,怎麽會突然進醫院。”

阮京默薄唇一抿,眼底暗藏着傷感:“今天可能走不了了,出了點意外。”

“阮先生,你和我弟弟的關系我是知道的,”沈策琦深吸口氣,頭一次用這種嚴肅又戒備的口吻和男神對話,“他在醫院,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在阮京默心裏,永遠是錢最重要?

沈策琦在心裏這樣問,很快覺得這很合理,她站在阮京默的立場,即心疼弟弟又能理解阮京默。

很快阮京默否決了她心裏的猜測,男人眸中閃過一瞬的驚慌,悠悠地說:“我想他不願意見到我。”

“嗯?”沈策琦下意識發出一聲疑惑。

這時候阮京默已經同助理慢慢走遠了,背影堅韌挺直,明明身邊圍繞着好幾個人,卻顯得尤為孤寂。

沈策琦來的路上一直在解析阮京默說過的話,越想越覺得弟弟進醫院可能跟阮京默有關,不知不覺胸腔便積了些許的怒氣。

以至于見到臉色不佳的沈浪霆,她根本收不住脾氣,指着人鼻子質問。

沈浪霆始終冷臉,一言不發,擺出一副“你愛咋咋地”的冷漠神情。

“我說什麽來着,”沈策琦拉開椅子坐下,雙腿疊起,一雙鳳眸瞪着沈浪霆,“他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人,我當初就不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現在嘗到苦頭了。”

沈浪霆的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浮現姐姐曾經說話的話,沒想到還真應驗了。

“你倒是說句話啊。”沈策琦忍無可忍,伸手扒拉一下男人的肩膀。

沈浪霆皺着眉頭,很遲鈍地轉過臉來,低沉的聲音似有怒氣:“你想讓我說什麽,跟你一起埋怨他?”

沈策琦被怼得一時失語。

“他不是故意的,這是意外,是我的問題。”沈浪霆把臉扭開,面無表情地看向別處。

“你能有什麽問題?”沈策琦故意點了點他微微腫起來的手臂。

“嘶...”沈浪霆沒躲開,氣得怒瞪雙眸,“我他媽腦子被門夾了想去攔他的車!都說了是意外,難道你以為他開車故意撞我?!”

就算真的被惡魔附身,阮京默也不會故意傷害他。這一點,沈浪霆永遠堅信不疑。

沈策琦被他的壞脾氣震得怔愣住,張張嘴,半天沒反應過來。

沈浪霆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主要是他過于心煩意亂,心裏實在堵的厲害,他示好地看一眼被他氣到臉色鐵青的老姐,低聲補充道:“我住院這件事別讓他知道,不然跟你沒完。”

“我的天!”沈策琦撸起袖子,“你威脅誰呢?”

沈浪霆捏捏眉心,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将目光投向病房的門口,好像再思考其他重要的事,根本沒心思聽沈策琦講話。

沈策琦卻不依不饒:“就算是意外,你想怎麽解決。”

沈浪霆思索了好半晌,就像沒聽見老姐所說的話一樣,問道:“他的情緒怎麽樣?”

“你是在問阮京默?”沈策琦一提到這個名字,臉色就變得惶惑,轉而露出略顯古怪的表情:“他沒事,如果不是他主動告訴我,光是看他的臉,我根本察覺不出來你和他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這讓沈策琦感到十分驚奇,在出了這樣的事以後,阮京默竟然還能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會議現場,而且還能用那種極其沉穩鎮定的語氣跟她講話,除了臉色稍顯蒼白,完全看不出一絲端倪。

但莫名的,就是給她一種奇異的感覺,只能怪阮京默這副皮囊太好,就算做了多麽過分的事,也讓人恨不起來。

她又一次在心裏肯定,阮京默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也可以說不是一個正常人。

沈浪霆沒她想得那麽多,得知阮京默的狀态已經恢複正常,他在心裏松口氣,慢慢地閉上眼睛,開始醞釀睡意。

沈策琦可不會輕易放過他,美目靈動地轉了轉,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你又要錯過比賽了。”

“誰說的。”沈浪霆閉着眼睛反駁。

沈策琦瞄一眼他的手臂,視線又回到他的臉上,緊閉的眉眼收斂了些兇戾鋒芒,睫毛金閃閃的,很漂亮。沈策琦心口一軟,語氣緩和許多:“你的情況主任已經跟我說了,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退賽,以後還有機會。”

“我的事不用你管。”沈浪霆雖然是閉着眼睛說話,但是身上那股危險的氣息不斷往外散發,仿佛別人再多說一句,他就要爆發了。

已經錯過一次錦标賽,這次說什麽也不能放棄,他會拼盡所有力氣擠進決賽,為他的職業生涯添一抹色彩。

別說是帶傷複賽,就算是斷條腿他也要接上假肢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他是一個狂野的人,骨子裏流的都是放肆的血。

沈策琦對賽車一向不感冒,理解不了他堅持比賽的意義,只是很擔心他的身體,坐在床邊苦口婆心地勸說好半天。

“浪霆,我知道錦标賽對你很重要,但是你也要考慮....”

“老姐,你是不是更年期了,”沈浪霆被磨叨得耳朵嗡嗡作響,“麻煩你謹遵醫囑,我現在需要的是休息,你一直吵個沒完,我怎麽休息?”

抱怨完以後,沈浪霆沒心沒肺地躺下,側過身體,背對着不理沈策琦。

“沒人管你!”

沈策琦氣呼呼地站起身,拿起包包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補充一句:“放心,我不會告訴阮京默你還在醫院。”

到底是姐弟情深,沈策琦還算有點良心,走後沒多久命人送來一份午餐,一條烤魚,一份咖喱龍蝦,看起來很美味誘人。

一上午沒吃東西,胃裏開始了生理性地咕咕叫,沈浪霆卻沒啥食欲,為了身體考慮還是勉強吃完。

這頓午餐吃得他睡意全無,意外地清醒,他幹脆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貪婪地呼吸着清新空氣。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想到了很多人,還有周圍一切的變化,腦中如放電影般,眼前再次浮現那兩盞越來越近的照明燈。

想着想着,他開始不自覺地摸索着找手機,心神不寧地滿屋子找,等他緩過神來時,手機已經被他攥在手心,而且不知道什麽時候點開了阮京默的聯系方式。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打通電話說清楚,恰在此時,手裏的手機很适宜地“嗡嗡嗡”響起來。

他不免勾唇,笑容很淺,帶着點不易察覺的嘲諷,他在笑發生了那樣的事以後,他和阮京默之間還有如此高度的默契感。

他把手機懸在耳邊,接通了電話。

意外地,通話的兩個人誰也沒有開口打招呼,再一次很默契地沉默了兩分鐘,将緊張的氣氛繃到極致。

“有事嗎?”還是沈浪霆先開口,語氣很平靜,聽不出來心情的好壞。

阮京默做足了思想準備才決定和沈浪霆通電話。在這之前,他陷入只有他自己能看見的可怕的泥潭,他在沼澤裏掙紮着,痛苦萬分。

昨夜淩晨,是他的司機驅車把兩人載到醫院,他一直在醫院守到天亮,這期間并沒有和沈浪霆碰面,直到天亮了,有一個小護士走出來轉告他,沈浪霆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随時可以出院,叫他不要擔心。

他一聽沈浪霆要出來了,下意識想逃走。雖然不是有意傷害,但他還是沒有勇氣面對沈浪霆,便起身離開了。

就像沈浪霆所說的,他遇事又一次選擇逃避。

當他恢複了全部理智,冷靜下來後,第一時間就想聽到沈浪霆的聲音。

他現在聽到了,可是內心的恐懼逐漸放大,強穩住聲線開口問:“你恨不恨我。”

沈浪霆被問的皺起眉頭:“我從不恨人,我為什麽要恨你。”

阮京默的臉色開始變白,目光幽冷,抿唇不吭聲,宛若一直高傲睥睨的孔雀。

“我不恨你,”沈浪霆重複一遍,有股不妙的情緒湧上心頭,他腦子裏的弦一下子繃斷了,眼角飄起一排緋紅,“我不恨你,我只是有些失望,你做事的方式和思維很扭曲,京默,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我不是故意傷害你,”阮京默猶如驚弓之鳥,立刻給出回應,“除了這一點,我從不認為自己有問題,你的話我不能接受,如果我接受,就代表你否定了我的一切!”

最後這句話似乎沖破了沈浪霆心底最後一道防線,僅剩的情意也快敗光了,他終于意識到,他和阮京默之間的矛盾,根本不是“冷靜”就能解決的。

原來從一開始,阮京默就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半點不對,不管這是氣話也好,真心話也罷,沈浪霆聽了之後心裏着實窩火,他當初一再顧慮容忍對方的情緒,甚至得知被人跟蹤偷拍許多年他也為愛選擇妥協了,生怕阮京默心理不舒服,面對他會有壓力。

都他媽是大老爺們!

他幹嘛要把阮京默當成弱者去憐惜?

反而會适得其反。

他沉沉吸口氣,閉上眼睛又很快睜開,目光已有決斷:“夠了,阮京默,不要再找借口了,我們根本沒在一個頻道上聊天,怎麽辦,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越走越遠了。”

“遠嗎...”阮京默不知道是在回應沈浪霆的話,還是在自言自語。

只需一秒的思考,他心裏有了答案。

沒錯,他和沈浪霆距離在無意識的逐漸疏遠。他們有多久沒有接吻了,多久沒有擁抱,彼此心知肚明。

電話裏陷入一潭死水般的寂靜。

阮京默害怕又期待接下來的發展,緊張的渾身肌肉繃緊,無意識咬緊牙關。

熬過這段漫長的寂靜時刻,阮京默終于等來了方才在腦海中形成的那句話。

只不過這句話由沈浪霆說出口,男人聲音低啞,透着未曾有過的疲憊:“我們分手吧,也許我們真的不合适。”

阮京默如墜冰窟,臉上的血色褪盡,就連嘴唇也變成青色。他以前不相信人在極度難過的時候會心痛,他現在相信了。

但是他表現的就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沒有聲嘶力竭,而是對着電話問:“你認真的?”

“是,我認真的,”沈浪霆的喉嚨狠狠地滾動了下,“到此結束。”

阮京默很想把手機狠狠地摔在地板上,就當自己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段話,而他心裏也篤定,如果他這樣做了,沈浪霆也會當做是氣頭話全部收回。過了一夜,他們又能夠回到從前,就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惜他沒有這麽做,他本該發怒或者情緒失控,要麽就是放下身段去請求複合,可是他不想那麽做了。

理智告訴他要冷靜,情感上他飽受撕扯。

從這一刻開始,他有認真思考沈浪霆曾經說過的話,倘若希望有好的結果,就要學會換位思考。他把自己的靈魂抽離,飄蕩到了沈浪霆的面前,隔着電話,他仿佛看到了沈浪霆此時的面容。

男人的臉色有些蒼白,有些憤恨,滿目的疏離和痛苦,也許正在收拾衣物抱着奔奔遠離他這個惡魔。

當奔奔的小臉浮現在他眼前時,他猶如醍醐灌頂,這一刻下定決心尊重沈浪霆的意願。

“好,我答應你。”

話一出口,阮京默自己也心驚。

他竟然答應了,竟然主動放開了沈浪霆的手...

他體內深處仿佛下了一場冰冷的暴雨,洶湧而猛烈,涼氣貫徹了他全身的每一寸皮膚。

不止他驚訝,沈浪霆也沒想到他會答應的這樣幹脆利落。

就這樣,兩人又迎來了一室寂靜。

雖然雙方都沒有開口講話,但是他們彼此都能感覺到對方通過電話傳來的呼吸聲,散發着濃厚的傷感。

當他們在心裏重新确認了彼此的關系,沒有崩潰和埋怨,而是慢慢冷靜下來。

這種在鋼絲上行走的感情,讓他們無比刺激,沉淪一時,卻維持不了一世。沒想到,冰冷殘酷的現實,會這麽快打碎他們的美夢。

這次是由阮京默主動打破沉寂,他張了張嘴,吐出一個音節,欲言又止,一顆心髒砰砰猛跳:“那奔奔,你打算....”

“按照之前講好的,我去Y國的這段時間,由你來照顧他,”沈浪霆意外的沒有改變曾經的約定,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就算我們的關系發生轉變,也不能否定你和奔奔之間的血緣關系,你永遠都是他最親的人。”

噩夢般的回憶席卷了阮京默的全身,他眼底都是猶疑,聲音顫抖道:“我可能....我怕像以前一樣,奔奔現在懂事了,他會記得,他會留下陰影...”

“你不會。”沈浪霆非常篤定道,“你不會傷害他,我相信你,絕不會傷害他。”

經歷了昨晚那麽一遭,沈浪霆知道,阮京默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阮京默眼眸睜大,方才因失戀的痛苦和憤怒的情緒在心底一掃而空,被灌了一口蜜,甜甜的。他體會到了被愛人信任的感覺,也意識到沈浪霆最想要的東西有多麽的簡單和重要。

為了給他信心,沈浪霆又重複一遍剛才說過的話:“我相信你,奔奔由你來照顧,我最放心。”

作者有話要說:

北方的寶子們小年快樂!別忘了吃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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