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放我下來。別跳。”淩霄又重複了一遍。
路清風心想,師弟定是也能飛的,不然他怎麽上得到崖頂?便抽劍割斷藤蔓。兩人才得以分開。
“多謝師兄相救。”淩霄說罷轉身要回蝙蝠洞去。
路清風攔在他身前:“裏邊有妖怪。”
“無妨。”淩霄看他一眼,完全不上心,還是要進去。
路清風将洞口堵住,繪聲繪色地恐吓師弟:“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幾百個蝙蝠伏在你身上吸你的血。它們還能變個大蝙蝠,一口把你吞掉!”
淩霄淺淺一笑,拉開身上的袍袖,露出肌肉結實的手臂。
路清風傻了眼。萬萬沒想到才半會兒功夫,淩霄的傷口就愈合得幾乎看都看不見了。
“我可以進去了?”淩霄依舊不吭聲,好似這些愈合的傷口和他逐漸恢複血色的嘴唇,就是他得以進洞的憑證。
路清風才不管這些。就算身上有回血buff也不能送人頭是不?
總之就是死死攔住洞口,不叫師弟過去。
淩霄也不硬闖,只走到洞口一側,依着山壁慵懶地坐下。
他本就身材颀長,棕色的長筒鹿皮靴襯得他的腿更長,手臂閑散地搭在屈起的膝蓋上,擡頭看着什麽都沒有的天空,一句話也沒有。
看來師弟有點怕生。
身為師兄,路清風當然要主動一點,遂坐到他身邊去,熱情洋溢地自報家門:“我叫清風,你的大師兄,以後我帶你修行。”
淩霄的話真叫人紮心:“我知道,我選的你。應該選你的也只有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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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清風吸口氣,告訴自己身為師兄要多讓着師弟,特別是第一個選他的師弟。更何況,就算打架也要摸清底細是不,于是問:“你是什麽境界?頭上有多少頂花?”
淩霄又不理他,就知道看天空。
路清風看淩霄老朝着同個方向看,以為那裏有些什麽古怪,便跟着他看了半會,實在沒看出什麽端倪,只好問:“你在看什麽?”
“看師兄為什麽看天空。”淩霄說罷站起來,伸個懶腰,看樣子又想去蝙蝠洞了。
老不聽勸的孩子可是要惹人生氣的!路清風一把拽緊淩霄的手腕:“我說了不能進,今天不許進!”
淩霄不急也不躁:“今天真不行?”
“我是你師兄,有責任保護你。”路清風口氣也強硬起來。
“那就等明天。”淩霄腦回路清奇,又回原地坐下看天空:“師兄要一直守着我?”
路清風這回可沒那麽好脾氣地坐下,居高臨下與他道:“跟我回五莊觀。”
淩霄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我若不肯你要怎樣?”
“你聽不聽我的吩咐?非要教訓你一頓才行?”路清風亮出瀚海長風。
淩霄眨眨眼睛,一點懼意都沒有,這叫路清風很沒底。這師弟到底什麽境界?要太厲害可不是他個輔助能打得過的啊喂。
路清風壯着膽子,手起劍落,割下條藤蔓。
淩霄又把頭轉過去看天空。冷不防清風一條藤蔓繞過來圍住他的腰,另一頭在自個兒身上打個死結,兩人的身子又被捆到一起緊緊挨着。這回路清風二話不說,疾沖幾步就朝山崖下跳落。
耳邊風聲呼呼,夾着淩霄的話,仍是嬉皮笑臉不正經的腔調:“師兄平日就這麽粗魯?”
路清風不搭理他,繼續駕着輕功下山。
路清風既聽不到師弟抱怨,也不見他反抗,只道這位師弟是個傲嬌的主兒。表面上看起來能端個樣子吓唬人,實際裏給他用點強他就什麽都不敢說了。
路清風下了五福峰,又要上萬壽峰。上古靈氣充沛,一路奔騰不息也不覺勞累,只是比起化風而行實在慢了不少。偶爾間回頭看一眼師弟,好家夥,竟閉上眼睛倚在他背上睡着了。
路清風師兄力爆棚,親自把睡着的師弟送回到十方苑內淩霄的宿舍。
跟淩霄共住一院的幾個師弟驚訝得合不攏嘴,特別看到兩人被一條青色藤蔓捆得嚴實,還道有妖怪作祟,七嘴八舌喊着拿法器請師父。路清風只輕輕一劍就将藤蔓斬斷,呼喊衆人:“搭把手把他放回床上睡。”
大師兄,雖然在衆人心目裏還是不免跟仙法末流的弱雞聯系到一起,可人家畢竟是大師兄,比二師兄三師兄都大的師兄。凡懂些事的人都不敢有違,忙丢下手頭的活計來扶淩霄。
路清風只嘟囔句:“這小子真不讓人省心。”
師兄話匣子一開,師弟們當然要附和着踩人幾腳。
有師弟舉報:“淩霄一點法術都不會,還不肯參加早課,也不練功,白天睡覺,晚上出去,誰也不知道他去哪裏。”
另有幾人應和:“對對對,每次回來都帶着今天這種臭味,跟跌茅坑一樣。”
不過他們聞到跟淩霄綁一起的路清風身上也有同樣的味,忙糾正:“我們說的可不是大師兄您啊。”
照他們的說法,淩霄豈不是每夜都跑到五福峰去?那洞裏究竟有些什麽奇妙的東西?
路清風一時想不透,也不敢回去招惹洞裏的蝙蝠怪們,只囑咐衆師弟:“你們看好他,我明早過來接他上早課。”
修道之人要起早,至少要起得比湯谷的小金烏早。
于是太陽沒出山,十方苑就人聲鼎沸。修行高的師兄們使個仙法,就能打扮得整整齊齊容顏煥發地出門去。還在房裏鍋碗瓢盆手忙腳亂收拾的,多半是剛入門還不懂仙法的。
淩霄同院的幾個都在忙活,就他還在睡大覺。
路清風敲門數遍沒人來應,索性直接推門而入。淩霄不聞不問,門不鎖,繼續春秋夢酣。
有了昨天的經驗,路清風膽子大許多,果斷過去一把将師弟從床上拽起,神情嚴厲地喝道:“上早課去。”
“不去。”淩霄揉着惺忪的睡眼,又撲通睡下,“浪費時間。”
“早課不只為學書本上的東西,更重要能與同門間相互切磋,增進感情。你再不起我又綁你去了啊。”
路清風四處張望,昨天拿回來的藤蔓呢?明明吩咐院裏的師弟不可随意丢棄的。
淩霄長長嘆口,只好下床着靴。他動作慢得很,擺明拒絕上課。路清風忍不住從挂架上摘下外袍一把罩他身上,又手腳飛快地給他束好敝膝和腰帶。
淩霄乖乖配合,張開雙臂随他打扮,活脫一副仆人伺候公子穿衣的情形。
好心的路清風并沒想那麽多。他替師弟着急。一旦辰時三刻金鐘敲響,還沒有趕到會仙閣的話,淩霄就算遲到了。
可算給淩霄侍弄完,路清風趕緊化風浮空,見淩霄站原地不動,催促道:“你快走啊。”
淩霄真的用走的,他表示自己不會仙術。
路清風被氣得肚子疼,只好自己從風裏下來,拽着淩霄走得快些。不然要給他慢悠悠地走着,到中午都不一定能到。
會仙閣位于萬壽峰的北面,跟西邊的十方苑間有座大金橋。
金橋日落而現,日出便隐,也就督促弟子們太陽出山還不來上課的,便不必來了。
路清風總算趕在金烏上班前拉着淩霄奔到橋上。
當日的金橋古怪得很。他們上橋前,只見前方二三十人排成一排站在橋上,頭上或頂香爐或頂水盆,單腳離地,像是在練功。俱是新入門的師弟。
路清風趁機教育懶散的淩霄:“你看大家多麽勤奮,多麽用功……”
正巧給化成流星飛過的三師弟江山聽着,降落下來解釋一番:“非也非也。大師兄不知道,他們是給明月師兄罰站的。”
“為什麽要罰他們站?”路清風奇道。
江山拈着他的山羊胡子:“誰知道呢?明月師兄歷來嚴以待人,許是頂撞了他,又許是沒達成他的要求,還或許因為一時不快?師兄罰師弟是天經地義的,也不一定非有什麽理由不可。”
話音剛落,有個頭頂鐵盆的師弟支撐不住鐵盆脫手,竟砸得金橋上的地磚裂成幾片。好在那金橋是有仙法的,彈指功夫又自行修複了。
江山見清風眼中困惑,遂解釋道:“他們頭上頂的定給師兄施了千鈞術,看起來盆裏什麽都沒,實則三十個凡人都不一定能扛起。”
明月可真狠。路清風趁勢看一眼淩霄,有點威脅的意味。淩霄半點退讓的意思都沒,神色泰若鎮定自如。
江山摸人心思摸得透透的,也看一眼淩霄,然後對路清風道:“師兄若想施此法,小弟可以代勞。”
路清風并不是真的想罰淩霄,還恐他遲到,哪有空罰他站樁!遂不與江山多說,繼續拉淩霄快速過橋。
走到橋尾,又見一熟人,是四師妹精衛。她也頂個小香爐單腳站着。不過她是大羅修為,這東西輕松得很,就跟頭上頂着空氣一樣。
精衛見清風路過,笑着直呼師兄好,頭上的香爐粘得穩穩的,點頭行禮都不會掉。
“師妹你也惹明月生氣了?”路清風問她。
精衛有些懵圈,她都忘了自己為什麽會頂個香爐站在這,委屈巴巴地道:“我沒惹二師兄生氣呀。”
路清風不快。這個明月也太嚣張了些,罰罰他帶的師弟也就罷了,無緣無故罰人家精衛做什麽?
這可真不是明月的鍋。前幾日師父們從昆侖歸來,精衛回去沐浴更衣準備相迎,結果沐着沐着就忘了這事。陸壓師叔便罰她到這頂香爐長長記性,誰知站半天連為什麽來站都忘得一幹二淨了。
路清風去扯她頭上的香爐,重得紋絲不動,只好勸她:“走啦,別站了,大師兄比二師兄大,聽我的。”
精衛笑嘻嘻地把香爐拿在手裏,往橋下一扔,香爐就不見蹤影。精衛顯出原身歡快地繞着清風飛兩圈:“大師兄真好!”
路清風被誇得輕飄飄心神蕩漾,又看一眼淩霄,怎麽師弟跟師妹差距那麽大!
不知誰起的頭,精衛一放香爐,其他人也跟着放下頭頂的東西,跟着路清風和淩霄兩人往學堂的方向湧去。
一撥人走到半路,忽地地動山搖,萬壽峰頂陡然裂開道兩丈寬的深壑。好在大夥兒收腳得早,才不至剎不住車跌到溝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