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說書的說到誰誰在此恭候,大家都知道這人是半路截胡準備收人頭的了。

道人名叫赤精子,論輩分還要算太乙的師兄,他身上的八卦紫绶衣水火不入刀槍不侵,手中的陰陽鏡只消一晃就能叫人魂飛魄散。真可謂能攻能守,難覓敵手。

赤精子手裏的陰陽鏡還沒翻過來,只打個稽首道:“清風道友請了,你只消放下明月道友,自可安然離去。”

“道長說的哪裏話,你在我五莊觀上也可任意拿人?”路清風頗為不滿,但料想他一個輔助是單殺不得大羅金仙的。他望着山上的靈宮殿,估摸着自己的氣場能不能覆蓋到那兒,好預判能不能帶着明月順利開溜。

赤精子搖頭嘆道:“可憐千年道行毀于一旦噫。”

他将陰陽鏡的面翻過來,朝路清風身上晃過去。

說時遲那時快,半空中落下半截袍袖,只往赤精子手裏一晃,就把他的陰陽鏡給收了去。

赤精子臉色大駭。見得鎮元大仙親臨,又見他的袖裏乾坤如此了得,臉色慘然,也不得不以禮相待,道句:“師叔安好。”

鎮元子揮揮袍袖,将那面鏡子抖落在赤精子腳下:“你且去罷。我自當約束徒兒,不叫他再涉紅塵中事。”

赤精子指着明月:“師叔可知他乃前朝王族後裔,不為天道所容。”

鎮元子反問:“若真不為天道所容,何以五百年前他能入我五莊?”

赤精子無話可說。他雖是大羅金仙,口稱天道如何如何,他也還不夠格叫天道出來跟鎮元子對質的。更何況這個地仙之祖嚣張得很,收了他的法寶竟還跟垃圾一樣丢過來,擺明不知比他厲害多少。

赤精子不敢再争論下去,道句告辭,撿起陰陽鏡速速開溜。

鎮元子和藹地看着路清風,袍袖再一揮,将他和明月裝着帶回山上救治。

明月傷得挺重,縱然有陸壓妖族秘傳的金石救治,也得躺上個七八天才能休整。清風隔天便去看他一趟,見他臉色漸漸改善,倒也寬心得很。

明月每次只沉默着看師兄來,又不舍地看師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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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清風感到奇怪,摸摸他的脖子:“師弟你可是被傷到喉嚨說不得話?”

明月才肯開口:“沒。”

路清風問:“那你是不開心。”

明月如實以告:“此番不慎敗給玉虛,只恐日後我五莊擡不起頭。”

路清風連叫使不得。須知截教中人老愛說這種話。一個打輸了不服氣,就去找更多的同門來打,結果是排着隊給玉虛宮送人頭。他可不想明月過去送人頭。

明月忿忿不平:“師兄以為我不去他們便不會找上門來?”

路清風看得出明月是憎恨天道憎恨玉虛宮的。畢竟是這幫人滅亡的夏朝。

叫人放下仇恨只會顯得像個傻缺的聖父,路清風只好跟師弟說:“我們逞強打他,是我們不占理。他們打過來,那就是他們不占理。天道縱然玄妙難測,也總要講道理的吧?”

明月扭過頭去不說話,顯然不贊同師兄的講法。

路清風只好哄哄他這個五百歲的師弟:“他們若真的打過來,師兄一定護你周全。”

明月仍舊沒把頭扭回來,身體有點顫抖,莫不是偷偷發笑質疑師兄的能力?

陸壓師叔過來給明月換藥,順帶着叫清風到正殿去見他師父。

靈宮殿裏,鎮元子正對着幅金光閃耀的帖子,細細參詳上邊的內容。見路清風過來,讓帖子飄到他手中。路清風定睛一看,此帖來自玉虛宮,出自元始天尊的手筆。

還好裏邊沒有興師問罪的話,也閉口不提明月如何如何,只是說天要亡商,邀請五莊觀出弟子相助西岐。

江山久久未歸,明月又傷病在床,路清風想也沒想就主動請纓:“徒兒去便是。”

鎮元子幽幽來句:“身投西土,封神榜上有名人。”

路清風目瞪口呆。所以說元始天尊這是喊五莊觀送人頭來着?

鎮元子又道:“話雖如此,也并非人人都有名頭。你可聽說有些人為了能上榜,不惜主動破戒,身犯紅塵?”

路清風當然聽說。比如西伯侯姬昌,就特想他的大兒子伯邑考上榜。路清風便請教師父:“究竟封神榜上留名有何好處?”

鎮元子不落言語,只将天地寶鑒祭起,袍袖一揮。袖裏乾坤萬象,寶鑒知古通今,霎時間路清風就落入上古洪荒的混沌宇宙,洞察昔日舊事。

原來巫妖大戰之前,風火雷電日月星辰各有其職。大戰打響,雙方死傷慘重,這些事物也随之隕落。天空本有十個太陽,如今只剩一個;夜幕本有萬株星辰,如今只剩寥落幾顆。連天庭的守門天将也人手緊缺,亟需人員填補。

總地說來,封神榜類似于後世的科舉招官,把人吸引到天上的朝廷去做官。

這固然是個美事,也并非人人都情願來做。要做天庭的官,就得舍去人身只餘元神。單有元神的仙家便難以再聚氣修真,境界始終上不去,也就世世代代只能守着他那個崗位,再不可能如三清、鴻鈞那般抵達無上至人境界。

路清風本來眼界就不高。在他那個時代人間仙氣慘淡,能修成個小仙就很了不起。他來到這個新世界本就抱着養老的心态,當個什麽星宿官的也沒問題。

于是路清風向師父道:“徒兒沒什麽志向,自在逍遙就成。上不上得封神榜都成。”

清風的回答着實叫鎮元子驚訝。

他閱人無數,人人都想以身合道,唯有那些實在無望的才肯接受封神榜的安排。

唯獨這個徒兒,他好像心底裏壓根就沒裝着飛升成聖的想法,實在罕見極了。可誰又能說,這莫不是一種更高的、甚至要比天道還高的不拘境界?

鎮元子自想目光短淺,參悟不透,與徒兒道:“你便去罷。”

路清風還有個心結,他問淩霄在哪?

鎮元子手指輕揮,路清風的腰間就多個錦囊挂件。師父敦敦叮囑:“若是有緣,西岐可見。若是有難,錦囊立現。”

路清風便駕着鎮元子袍袖揮起的風,降落在西岐城內。

西岐不似朝歌,沒有什麽結界。一路上半飛半走的仙妖鬼怪不可計數。他們在城中亦不敢造次或者恃強淩弱,只似普通的百姓居民過着正常生活。

城西集市是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集中當中立根大木頭,五六個衛兵守着。木頭前邊,一個身着華服的年輕公子正拿着小刀在木頭的表情上用力雕刻。

他在上邊寫字。

據說西岐人覺得,這麽寫字發告示是最高規格,要解決的問題也特別嚴重。更何況還是西伯侯的二兒子姬發親自來刻字,那麽事情就更加了不得了。

姬發還沒刻完,大木頭周遭已圍了一圈一圈的百姓,伸長脖子踮起腳,要看城中究竟有何大事。

路清風也簇擁在人群當中。多年闖蕩江湖的經驗告訴他,告示板上面的任務可是每日必做。

姬發一刀一刀雕琢着,無比虔誠而富有耐心。他足足從一大早就開始刻,水不喝飯不吃,片刻不停。直到日落終于刻完。

大夫散宜生向衆人宣讀告示內容。西伯侯自朝歌歸來,就日夜幹嘔不得安生。現下病入膏肓,亟需名醫診治。

現場圍着的也有城中醫師,俱不敢去揭榜。倒不是西伯侯一家會拿着什麽治不好就砍頭的事要挾他們,他們是實在治不好。他們去把過脈,得出的結論是,西伯侯根本沒病。

沒病怎麽會無緣無故幹嘔不起?大家夥只有一種解釋。撞邪。

堂堂的西伯侯,能算能斷的西伯侯,他可謂是最接近天道的人。他都避不開的邪障,一般老百姓更不敢去碰。

路清風一身道士打扮引起人們的興趣。

西伯侯在西岐威望極重,百姓看到個道士,不約而同主動來求路清風給侯爺驅邪,不然就圍着不讓他走。

路清風可真的頭次遇到這種強行塞任務的情形。連得姬發都信步過來,朝他深深一拜:“望這位老師垂憐我父,姬發肝腦塗地無以為報。”

姬發年紀跟他相仿,又是日後西周的開過大王,路清風給他拜得飄飄然。刷未來大腿好感的機會,怎麽也不能放過。

在路清風之前,西岐王宮已請來幾位跳大神的。他們塗着黑臉,哇啊哇啊圍着西伯侯塌前的火盆跳。

領頭的那個叫申公豹,聽這個名字路清風就知道他不是好人。這人本事闡教出身,因為元始天尊偏袒姜子牙,索性背叛師門投靠截教。他有事沒事就往截教各洞各府跑,給武王伐纣添堵之際順帶着送了截教不少人頭。

這會兒他八成就是來忽悠西伯侯一家的。

申公豹見到來個道士。同行相仇,分外眼紅,劈頭蓋腦就沖路清風一指:“來得正好。貧道早算準侯爺的災星今日必至。”

他二話不說吩咐左右:“将此道人拿下烹煮,侯爺的病立馬就能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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