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窗
不知道是不是年底将至的緣故,這幾天的陽光都格外好,在屋子裏不開空調,單穿一件厚毛衣也不會覺得冷。
路哲這麽想着,摸着自己有些冰涼的手,還是誠實地在米色毛衣外面披了一件棉襖。
他坐在輪椅上來到書桌邊,正對着窗戶,淺咖色的毛毯蓋在他的雙腿上保暖,腳上一雙灰色的拖鞋确保他不會犯了老一輩保重身體的忌諱——冷天露腳,久必傷身。
後頸處的手術痕跡被繃帶纏繞着掩蓋,稍微有點不舒服。
針對beta的腺體切割技術雖然成熟,但或多或少還是會有一些後遺症——路哲身體在這段時間內變得比之前虛弱了不少,手術完第一天就全身發軟,猛地起身卻身體虛弱地往下栽,彼時路爸路媽不在病房內,要不是路夢在旁邊看着,他的後腦勺就要砸到床頭護欄上了。
兩歲之後就沒哭過的路夢當時被路哲的一連串動作弄得唰唰流淚,還是路碩手忙腳亂地安慰她才慢慢收起了情緒。
這樣的虛弱後來才慢慢恢複,但現在還是需要坐輪椅——輪椅由莫彙雲提供。
路哲舒口氣,如往常一樣攏起頭發,從手腕上勾下來皮筋兒捆住。
冬天開窗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起碼對于現在的路哲來說不是——他透過結了霜的玻璃,看着外面世界的模糊影子。
外面的樹木在秋天已經變得光禿,本來沒什麽好看的,但前幾天下了雪,鄰居和環衛工人都怕路面積雪出意外,第二天早晨就麻溜兒地掃去了,堆在路兩旁,或者直接扔在花園裏,總之不會礙着正常行駛。
唯一幸免于難的雪白堆積在樹上——雖然也沒有多少——給路哲留下了觀賞雪色的機會。
他手肘撐在輪椅扶手上,手掌托着臉,像前幾天一樣,盯着窗戶上棕色白色交雜的影子出神。
老實說,路哲和莫忱不過認識半年左右的時光而已,動手術割除腺體給對方治病确實有點超出這份友情的範圍了。
桌子上的小鐘滴答滴答。
但是餘晗告訴他吳恒玉這三個字的時候、以及那個跟在莫忱身邊的人滿臉淚水地求他幫一把手把莫忱送到醫院的時候,路哲忽覺茅塞頓開。
他并不是剛開始存在感就這麽低,高中之前他還是有點活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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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恒玉是路哲的初中同學,初二認識的。
一般到了高中,臨近成年那段時期才會開始分化,确定自己是alpha、omega還是beta,但是由于父母都是alpha,路哲起初也是抱着百分之九十往上的心思覺得自己是個alpha的。
他像現在這樣,待在最好的班級,成績好,脾氣好,只是沒有現在這麽俊美,也沒有現在這麽寡淡。
同學們那個時候會來問他問題,也會在讨論某些好笑的八卦時牽扯到他的名字,偶爾還會有人拜托他幫個忙什麽的。
這是路哲初一的生活。
初二剛開始的時候,班級學生根據成績調轉,初一的很多同班同學被新的面孔代替,路哲不出意料地留下。
新的班級不比從前,又或者說大家開始意識到成績的重要性了,課間玩樂的時間慢慢被學習吞噬,沉默的氣氛逐漸彌漫,仍舊和之前一樣閑散的路哲就顯得格格不入。
轉變是在臨近考試的一個小自習。
科目多、題目難,路哲的同桌在不知道做的第幾套題裏遇到第幾個不會的題目了,終于忍不住問了旁邊下筆如有神的路哲。
後者小聲地給他講解,步驟在空白的稿紙上寫得整齊,末了還提到老師之前講過,記得筆記。
同桌向他借筆記。
路哲笑着說他筆記記得少,翻開只有寥寥幾筆。
同桌看着他翻找出來的筆記本,上面的字跡飄逸又簡潔,來回掃了一遍,能确定這些都是路哲認為他自己不太理解又有些薄弱的地方。
路哲正要給他指出來,卻忽然看到對方哭了。
眼眶憋紅、嘴唇顫抖,眼淚像是源源不斷的溪流,在疲憊的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跡。
同桌注意到他的眼神,沒忍住哭出了聲,全班看過來之後,他又大哭着跑了出去。
本子被他摔在地上,跑走的時候還踩了一腳,鞋底和紙面摩擦,磨爛了紙張。
班裏的同學看向路哲,後者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只是下意識地先撿起了自己的筆記本。
前面的同學問路哲,他同桌怎麽了,路哲說不上來。
同學又問:“你不去看看他嗎?”
其他人也轉過來,看着路哲。
仿佛形成了一個譴責圈,路哲站在圈子中央,被這種目光注視着,不得不起身走出教室,身上重量消失的同時心裏的迷茫更甚。
他不知道自己的同桌去哪兒了,最後只能去找班主任。
最後兜兜轉轉在醫務室找到了抽泣的同桌,老師拉着兩人了解了情況,期間同桌抽抽噎噎,班主任時間不夠,路哲只好自己講完了所有。
老師批評了他們兩個,因為這點小事鬧出矛盾。
路哲低頭道歉,沒聽到同桌的聲音。
最後老師讓他們兩個離開的時候,同桌才出聲說話。
“老師……我、我可以換座位嗎?”
路哲愣住,班主任也愣了一下,随後拒絕了。
真要是同意了,那就是在鼓勵兩個同學徹底鬧掰,班主任知道這一點。
回去的路上,路哲主動問了對方,自己是說錯什麽話了嗎,還是平時做錯了什麽。
同桌默默擦着眼淚,并不理會。
從那之後班裏的同學開始似有若無地疏遠路哲,不管他怎麽引起話題、怎麽去和別人解釋,大家也只是面上笑笑表示理解,對他還是一副冷淡的态度。
宿舍裏的人在他出現之後也會主動停下正在探讨的話題,有的原本正在哈哈大笑,看到路哲進來就立刻收聲。
路哲很想問一句,這樣做不難受嗎。
但他說出來也于事無補,只能每次都早早睡下。
再後來班裏對他越來越排斥,私下裏關于他的流言越來越多,稍微一打聽就能知道。
路哲那時候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多缺點。
他慢慢沉默,一直到吳恒玉出現。
……
路哲搓搓手指,感覺在輪椅上坐久了腰都有點不舒服。
路夢敲門進來,看到他背着光的孤單身影。
“怎麽又坐那兒,有時間不如多睡一會兒,”路夢走過來推着他的輪椅把人轉過來,“吃飯了,你先去吧。”
路哲笑着應對她的說教,剛才的情緒也稍稍散去:“知道了。”
輪椅的聲音漸漸遠去,路夢神色如常地打開窗戶,看到對面坐着的人。
韓業真注意到她開窗的動作,把手從懷裏掏出來跟她打招呼,笑容呼出熱氣,讓他那張精致的臉有些朦胧。
哥哥的傻.逼初中同桌。
路夢心裏用了一個不太文明的詞彙來形容韓業真,随後頗覺晦氣地直接把窗戶關上了。
她皺着眉退後,餘光瞥到路哲放在桌子上的手機。
屏幕亮起,一條消息蹦了出來。
從不設防的自家哥哥,消息也不會隐藏。
韓業真:早啊。
路夢随手删了。
“唔,”路哲喝了一口粥,看到路夢臉色不好看,“怎麽了?”
“沒事,”路夢走過來坐下,對上路爸路媽關切的眼神,略微松了眉頭,“以後別開窗戶了,熱氣都跑出去了,氣沒順人先凍死了。”
路哲咽下粥,眉眼彎彎地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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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很快就會交代好了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