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尋求仙草】
我此時的心情,言語難以描述。
唯一的念頭,就是沖進九重天将試墨魁星暴打一頓。
玄戚被我甩在身後,雲流呼嘯湧過身邊,帶着破空的刺骨寒意。我緊了緊衣衫,用仙術将自己牢牢護住,繼而再度加快速度。尾随而來的玄戚像是在後面喊着什麽,但連綿不絕的狂風充斥耳邊,我只能隐約聽見零星片語的音色,餘下就只有刺耳的風聲。
托玄戚的福,不到半個時辰我就已經趕到了大荒南方的入口——十萬大山。
這十萬大山只不過是個名稱,細細數起來,連綿山岳不過千數而已。十萬大山乃是南疆與大荒的分水嶺,只有踏足十萬大山,才算正式來到南疆領土。遠方的峰岳隐在袅袅山霧當中,朦朦胧胧,如夢如幻。翠色從十萬大山向南方蔓延,放眼望去青山無窮,雲霧環繞,沁人心脾的清新氣息撲面而來。
我收了術法降落下來,沒過多久,身後也傳來迅疾的破空之聲。玄戚跟在身後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本尊上委實有些難以忍受這塊粘人的膏藥,當下身形化散成無數随風飛舞的桃花,朝着四面八方飛湧而去。
這一招,是我的逃身絕技,身化千萬桃花飛遁四方,真身隐匿其中,令敵手無從辨別。
玄戚以前也曾有幸目睹過我使出次招術法,但此一時彼一時,當年我故意炫耀與他逗趣的術法,如今卻用來甩掉他,無常變化着實令人發哂。
他如無頭蒼蠅一般四處查尋,奈何初證帝君階位不過寥寥百年的玄戚,一身修為道行絕絕比不上從洪荒年間熬過來的我。因此,玄戚費了莫大的功夫,最終卻只能徒勞地留在原地。
我隐在山腳暗處哼笑一聲,借着山風進入南疆深處。
彼時,那個淬玉宮侍女花費了數百年功夫才換回靓麗的面容,這多年闖蕩倒是讓她漲了不少見識。我有時閑着無聊,就與那侍女聊天,聽她談論百年間的奇聞異事。其中,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大荒的南疆。
南疆地處神州之南,四季炎熱多雨,故此向來是喜愛潮濕炎熱的毒蟲野獸彙聚之地。也正因為這獨特的氣候,滋生出無數奇花異草,故而順理成章地出現了守護天材地寶的蟲豸野獸。
據聽聞,曾有喜愛收集花草之物的仙君孤身闖入南疆深處,卻被道行通天的毒蟲妖獸殘害了大半條命,若非那位仙君有些保命的手段,只怕平安走出南疆都是一個奢望的念想。
除卻草木蟲豸,南疆的深山密林當中,還生存者許許多多的部落種族。這些個人族生長于此,埋亡于此,千萬年往複無窮,天長地久便有一些智慧過人之輩摸索出些許秘法,繼而傳承下來。聽聞有些異術能夠驅鬼鎮妖,有些法訣能夠招魂引魄,還有一些靈引甚至能夠翻天覆地與神佛抗衡。但是天道這個東西,是十分公正無私的,南疆異族雖然傳承了這些逆天的異術,但是真正能夠有能力施展之輩卻是寥寥無幾。
甚至偏僻的南疆異族,因地域狹隘之故,兀自處于茹毛飲血的原始階段。盡管他們相較于大荒衆人有些落後,但是,也不要忽視他們的力量。
當年那個前往南疆辨查生肌靈株的侍女,就曾經倒黴的中了招,據說她因為迷路的緣故誤入了密林深處,口渴難耐,摘了幾個伸手即可碰到的果子。吃完之後,就暫時失去了所有的仙力而被蜂擁圍堵的異族衆人捆成了肉粽。若非最後那汁水甚多口感鮮美的果子褪去了效力,只怕我淬玉宮從此就要少上一位侍女。
對此,我得到的教訓就是,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也需小心謹慎,譬如那幾個伸手就能摘下來的果子。
我捏着眉心,把侍女當時回憶出的險惡之地的記憶調了出來。辨清方位,小心翼翼地用術法護住自己,繼而邁步向前。帶着潮濕氣息的山霧水汽包圍過來,周圍的景致也愈發朦胧起來,我皺了皺眉,玉魄扇無聲無息沒入掌心。
一點一點,邁步向前。
時而響起的清越鳴聲突然間靜了下來,只有低聲嗚咽的山風萦繞耳邊,我停下腳步,有些潮濕的泥土無聲無息漫上淡淡粉色光華。銳利風聲伴随獸類嘶吼同時襲來,我沒有避開,只是站在原地緩緩擡起眼。
下一瞬,我腳下的土壤中轟然沖出漫天靓麗的彩色光芒,無數翠色勃發成長,生枝散葉,花蕊待放。桃花樹争前恐後地破土而出,粉色花瓣洋洋灑灑充斥這一方天地。那一頭丈餘大小的碧眼狻猊,轉眼間被層層茂密的桃樹阻住身形,花瓣紛飛而過,只留下骨骼殘骸證明它的曾經存在。
我抹了把汗,繼續向深處前行。
當年的那個侍女說了不少南疆之地的地形,包括十萬大山入口的地質風貌。我暗暗算了距離,從十萬大山入口行進半個多時辰,腳下的土壤也愈發潮濕,看來,我已經接近了南疆深處。路途兜兜繞繞,躍過丈餘大小的岩石之後,不遠處的三叉路口瞬間映入眼簾。
我上下打量了一眼三岔路旁生長的紫葉洛蘭草,沒錯,葉底藏着淬玉宮獨有的顯形術法,正正是子琦當年設置的五瓣桃花紋路。尋到了侍女留下的淬玉宮标志,我循着記憶選了最右邊的道路,不過,剛走出兩步,身後不遠處就像突然掠過什麽東西似的。
回過頭,鳥鳴依舊,樹葉輕顫,但絲毫不見人影。
我緩緩攤開了玉魄扇。
半盞茶後,那群穿着草木樹葉編制而成的衣衫的蠻族男子,多半被我用玉魄扇扇昏在地。此時依舊能夠戰鬥零星幾個人,除卻兩個手持弓箭準頭極好的年輕人以及掩藏在最後黑袍遮身的神秘人以外,餘下的幾個人無非是仗着身姿矯健的緣故與我玩躲貓貓。
我哼了一聲,本上神就是不怕身手敏健的家夥。
玉魄扇迎風抖出了十來個化身,各自瞄準了敵人呼嘯攻去。帶弓箭的兩個人吱吱呀呀地喊了幾聲,我有些聽不懂,但是見他們神情緊迫,想來應該是囑咐旁人小心我這個敵人。所以說,戰鬥當中須得全神貫注,一個分心就讓本尊上抓住了機會送他飛了出去。
我稍稍注意了力道,應該只是扇飛他十幾裏。
剩下的那個人憤怒地喊了幾句言語,閃爍着幽藍色澤的木箭頓時如雨如蝗地射了過來。本上神施了法,木箭撞到護體仙術後紛紛彈射回去,那個年輕人怔神的片刻功夫,膝蓋上就挨了一箭。
場中的衆人昏迷的昏迷,中毒的中毒,唯一毫發無傷的就是那個穿着打扮都十分符合反派規律的黑衣人。
我收起扇子,十分平靜地開口問道:“你還要負隅頑抗嗎?”
那黑袍人沒有說話,只是平平淡淡地站在原地,黑紗遮住了那人音容相貌,但我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這人是個男子。
而且還是個有些棘手的男子。
等到狂風呼嘯席卷四周,無數白骨破土而出之時,我才反應過來這個反派打扮的男子竟然深谙苗疆異術。兩人來高的骷髅巨掌狠狠向我抓來,蹑雲術施展而出,我飛身躍到了半空。此時再也不做多想,玉魄扇攜風呼嘯襲去,鋒銳匹練依次吞吐。
那黑衣男子不躲不避,任憑玉魄扇近身,只聽得轟聲巨響,炸出來無數濃霧。
我寒毛豎了起來,直覺驅使之下連連後退,這濃霧之中帶着詭異波動,似乎是某種專門克制天地草木的兇惡瘴氣。縱使我已經是個女帝,也免不了有些忌憚,匆忙之間倒是忘了我的真身乃是天地間破虛克邪的聖物。
這一個逼近,一個暴退,退着退着,我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百忙之中回頭望了一眼,下一刻卻驚悚地發現那個早已消失不見的黑衣人,始終站在我身後三步開外,随我身形變化而與之變化。
他桀桀笑了一聲,朝我甩來一股子濃霧。
當時的短瞬功夫仿佛刻意放慢一般,我身後的大片濃霧争前恐後地湧來,身前黑衣人的招數也飛快襲來,盡管拼盡全力躲避,也只能看着那黑霧一點一點向我接近……
我還是逃過了一劫。
因為,突然出現的玄戚替我擋住了攻勢。
那黑霧惡毒得很,如今功證帝君階位的玄戚在觸碰的瞬間就被逼出了紫鱗龍族真身,呲拉呲拉腐蝕鱗甲血肉的聲音聽得我有些牙酸。玄戚痛苦地嘶吼,巨大的龍身四下翻騰,紫色的龍血洋洋灑灑濺了一地。
趁此良機,我甩手招回玉魄扇,迎風甩出呼嘯桃花,使出遁法攜了玄戚逃離出去。
逃亡中,我還不忘施展止血術法暫時定住玄戚的傷勢,以免龍血飛濺洩露行蹤。倉皇半個時辰之後,我帶着他,匆忙尋了個一處山坳躲了進去。
這躲避的功夫我有些生疏,但是生死關頭,倒是強迫着我回憶起了洪荒年間四下隐遁的那段血腥歲月。雲陽子帝君命歸太虛之後,青玄傷情避世,只留下天女階位的我孤零零地闖蕩四海八荒。那時的逃遁,完全是以性命做代價,若是一着不慎被敵家發現,只怕如今的八荒就沒有桃然女帝了。
如此東躲西藏擔驚受怕地過了千年,實力漸漸增長,拳頭也有了力量,終于能翻身把歌唱。
隐遁的功夫也頗為講究,有的家夥五感過人,就需将自己的氣機系數封鎖,僞裝成山間的普通草木。有的家夥目光銳利,專破虛妄之術,就得鬥智鬥勇四下暗中轉移。如今的這位敵人,不知是哪一種例子,我也沒時間去揣測,擡手劈昏了滿頭冷汗的玄戚,将自己與他化進了山石之間,借五行土木之氣遮掩身形。
那黑衣人果然靈敏,憑借着我極力掩去但依舊留下的細微波動來到了山坳,只是半柱香過後他還是沒能發現我二人的身影,于是幹脆利落地遠遁離去。
我暗暗哼了一聲,走得這麽幹脆,當我這個老家夥很好騙嗎?
果然,那黑衣人不出半個時辰再次出現,這一回他竟是坐在山岩上閉目養神,足足等到月上中天才哼聲離去。為了保險起見,我足足等到了月兔飛離金烏報曉之時,才放心地松了口氣。
玄戚這個時候,已經疼得死去活來了。
我扒開他的衣襟,從肩膀斜下至腰間已經系數發黑,骨肉腐爛了大半,有些地方甚至深可見骨。我暗暗念了聲無量天尊,撚起天地靈株獨有的贈福法訣護住了玄戚的心脈,雖說我與他早已斬斷情絲,但出于同等立場的問題,他如今是重傷患難的戰友,我又怎能見死不救?
玄戚像是疼醒了過來,見我抿着嘴角替他施展法訣的模樣,低聲笑了起來,“原來,我又做了夢……”
我沒有閑心與他扯皮,撤了術法朝他傷口狠狠一蓋,疼得他面龐瞬間扭曲,甚至還抽了老大一口涼氣。玄戚被這疼痛攏回了心神,眨了眨眼睛,有些詫異地凝望着我,“難道,這不是夢?”
我擡起手,随口說道:“這就是個夢,仙友你快繼續睡吧。”
玄戚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撐着傷重的身軀咬牙坐了起來,猿臂一伸,将我攬進了懷中。
我:“……”
玄戚将頭埋在我的肩上,低聲喃喃道:“原來,我只有在夢中才能與你緊緊相擁。”
我的右手已經緩緩攤開了玉魄扇,可是,玄戚在下一刻卻突然喚出了我的名字。
那一顆久違的心,再度顫了一顫。
玄戚的聲音低低傳來,有些虛弱,亦有些傷情。
他道:“桃然,我從未将你忘卻……”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心情,一瞬間莫名覺得有些好笑,玄戚你想成就齊人之美那是你的事情,即便華容仙姬肯與你發瘋,也不代表本尊上就是個願意與旁人分享自己夫君的女子。
我緩緩閉了閉眼,擡起了玉魄扇。
扇骨即将戳到玄戚傷口之時,他阖上雙眼蹭了蹭我的肩膀,這個讨好的舉止與當年一模一樣。
我覺察不到自己的手在發抖,只是見到玉魄扇顫個不停。
玄戚輕聲道:“如今在夢中與你相見,我也終于能夠吐露心聲。我根本不愛華容,她心高氣傲,想要像她姐姐那般成為萬衆矚目的仙姬尊上,只是沒有機緣。後來她私入玉清境清微天,借蓮華衆生法鏡看到我的往生之事,知曉我會功證帝君階位,因此提前将我與她牢牢拴在一處。也是華容将我推向了你,說是讓我以色相誘,将你迷惑于鼓掌之中,這樣一來我飛升帝君就能事半功倍。”
他停了一停,語氣裏帶着幾分不敢置信,“起初,我只當你是個傻乎乎的老太婆,為了飛升帝君委屈自己與你周旋。誰知道,謊言說的太多也會變作真理,我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要裝出深愛着你的模樣,可是天長地久之後,那張面具就戴不下來了……”
玉魄扇“啪”地一聲,掉落在我的身旁。
“再後來,我想着暫時穩住華容,以免你發現了我二人之間的關系。與你相處得深了,我也知曉你的性情,明白你眼中最容不得沙子,我每個夜晚都輾轉難眠,覺得自己像是被劈成了兩個人,一個心機深沉想法設法與華榮劃清界限,一個舉止優雅與你風花雪月。”
“……我那個時候,當真是要瘋了”
我仰起頭深深呼吸,聲音隐隐有些顫意,“玄戚,你只能假借昏厥做夢才敢與我說這些嗎?”
他的身子顫了幾顫,最終,緩緩擡起了頭。
我曾經最為深愛的那一雙深邃眼瞳之中,早已經蓄滿了水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