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節課結束，紙條傳了一厚沓，蘇白還和所有美女都加了微信。臨走的時候一排美女齊齊向他擺手，“白哥哥再見！”
班裏的男生圍過來打趣，“蘇白，後宮佳麗三千，可否賜予微臣一位呀？”
蘇白怒目圓睜，“觊觎後宮嫔妃，殺無赦！”
衆人哄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如果有美人相伴，死又何懼？”
蘇白罵： “不要臉，哪個看上你了？”
衆人唉聲嘆氣，“蘇白，你就是那锃光瓦亮的電燈泡，明知沒有結局，還是有無數飛蛾願意主動撲火。”
蘇白腹诽，我如果是電燈泡，那向易就是一堆熊熊燃燒的烈火。多少美女趨之若鹜，偏偏一個都看不上。蘇白一驚，難道他也是GAY？
不！不可能！
你瘋了吧？
蘇白在自己頭上用力敲了一下，懷疑自己不夠，還要懷疑別人，這哪是一個社會主義好少年應該有的想法？
日落西斜，晚霞如錦，蘇白踩着落日餘晖進了圖書館。找書，借書，十分鐘搞定，然後直奔宿舍。
向易不在，宿舍裏鬧哄哄的，小胖高亢的聲音賽過所有人。
蘇白伏案埋頭，只偶爾搭一兩句話。上官澤好奇，湊過來問： “作業？”
“嗯。”蘇白答，把借的書封面朝上拿給上官澤看。
《半生緣》
《傾城之戀》
《紅玫瑰與白玫瑰》
《金鎖記》
《色·戒》
上官澤激動，“哇，小H書！”
“什麽什麽？我也要看。”小胖色眯眯湊過來。
蘇白把那本《色·戒》打開，指給這倆臭流氓看，“是張愛玲的代表作。”
“張愛玲？”小胖問，“是誰？”
“中國現代女作家。”蘇白詫異，“你沒有聽說過嗎？”
“沒有，我只看過那部電影。”
“上官你呢？”蘇白問。
上官答： “我知道那部電影的女主角叫什麽名字。”
蘇白郁卒，道不同，不相為謀。亦各從其志也。
蘇白合上那本讓人遐想連篇的《色·戒》，繼續讀《傾城之戀》。
傾城之戀，傾一座城，愛一個人，多麽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蘇白如是想。然而，他錯了。越往後讀，現實越無情，也越近人情。
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是傾一座城，成一雙人。
一座城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蘇和範柳原的婚姻。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
蘇白感慨，真真是，“傾城之戀”。繼而苦笑，女生讀後大概會罵一聲“渣男”吧，不要婚姻卻追尋愛情的範柳原，為了和範柳原結婚而三去香港的白流蘇，究竟是誰誤了誰？
“還不睡？”
蘇白擡頭，對上向易的眼，原來不知不覺已到深夜。
“學長你回來了。”自然而然的語氣，讓向易有一瞬間的恍惚。就像同居的伴侶終于等到晚歸的愛人時自然流露的那份關懷，和遮也遮不住的欣喜。
蘇白在期待着他的回來麽？
向易盯着那雙單純明亮的眼睛，久久不能平靜。
“學長？”蘇白疑惑，怎麽盯着他不動了？
向易輕咳一聲，“你在忙什麽呢？”
“看張愛玲的小說。”蘇白說，“學長知道張愛玲嗎？”
“知道。”向易點頭。
“你知道啊！”蘇白欣喜，“那你讀過她的書麽？”
向易： “讀過一本。”
蘇白問： “不會是《色·戒》吧？”
“是《傾城之戀》。”向易指指蘇白手裏的書，“範柳原和白流蘇，對麽？”
“對！”蘇白欣喜若狂，“那你怎麽看這部小說？”
“客觀地來說，這是一篇很不錯的作品，兩個聰明而自私的人，斤斤計較着自己的得失，絞盡腦汁地算計着對方，最終卻因為一座城的淪陷而相攜步入婚姻。太悲涼，太無情，也太真實。”
“蘇白。”向易看着那雙純澈的眼睛，字字肺腑，“如果是我，我願傾一座城去愛一個人，相濡以沫，至此不渝。”
蘇白被向易的言語所震撼，為向易的博學而傾倒。相比較只知道《色·戒》的上官澤和小胖，向易太優秀，太耀眼，太獨特。
蘇白想，這大概就是一個男人真正的魅力。
此時此刻，他突然特別想把這個男人占為己有，藏在身後。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只有自己能看到這個人的非凡該多好！
人一旦動了情，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眼睛裏總會折射出暧昧的光。
向易看着那束光在蘇白的眼裏一點點變亮，最後吞噬了所有，心裏沒來由地有一絲緊張。
是他麽？
還是心裏已經有了別人？
再要去探尋，那束光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不知道，蘇白亦不知道。僅僅是因為一個眼神，一句話，就已經動了情。
夜深人靜，向易失眠了。輾轉反側數次，終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偷偷地靠近那張床，借着朦胧的月色，将心裏的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模糊的輪廓，卻能看到他蹙起的眉，皺起的臉。
是做噩夢了嗎？
需要安慰嗎？
我能……抱抱你麽？
無人回答，無人知曉。
傻愣愣地不知道站了多久，理智終于占了上風。心裏再着急，也只能慢慢來。向易對着床上的人輕聲低語，“蘇白，只要你邁出第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我定會全力以赴。”
隔天，蘇白是被手機吵醒的，不是鬧鐘，是來電鈴聲，樊老師的專屬來電鈴聲。
蘇白接通電話，聲音嘶啞，“樊老師，有何指示？”
“就知道你還睡着呢，你看看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
蘇白把手機拿到眼跟前，未接來電，12個，都是同一個人打的，他親愛的媽媽——樊老師。
蘇白撒嬌耍賴，“媽媽诶，今天是周六，難得能睡一個懶覺。”
“睡什麽睡？你都多長時間沒回家了？有一個月了吧？你姥姥念叨你好幾天了。正好今天周六，你回來陪陪姥姥姥爺。”
一個月了？蘇白也挺吃驚的，“媽，真是時光如苒，歲月如梭，光陰似箭，白駒過隙，似乎一眨眼，一個月就過去了。”
“別貧了，趕快起床洗漱，中午吃飯以前必須趕回來。”
“放心吧，我也好久沒吃姥姥做的飯了，你告訴姥姥，我要吃過油肉，回鍋肉，燒茄子，虎皮尖椒，還有紅燒帶魚。”
“每回都是這幾樣，吃不膩麽？”
蘇白撇嘴，“吃不膩！”
蘇白不挑食，但對這幾個菜情有獨鐘。并且一往情深地愛了這麽多年。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一股濃濃的飯菜香強勢地沖進了蘇白的鼻子裏，霸占了他的鼻腔。他用力深吸一口，嗯，這是紅燒帶魚的味兒，姥姥一定正在做帶魚。
樊女士打開門，蘇白咧着嘴撲了上去，“樊老師，我可想死你了！”
姥爺聞言，在客廳裏吼，“臭小子，還不趕緊進來！”
樊女士給兒子使眼色，姥爺生氣了，好好哄哄。
蘇白湊到姥爺跟前，可憐兮兮，“姥爺，我這個月快忙死了，雖然每天想你和姥姥，奈何身不由己，你不知道，我在校廣播站播音了，我們學校的那個點歌欄目，我播了一個星期。還有騎行社，我們去太山了，那一趟下來，我腿疼了好幾天。還有還有，老師布置了一堆作業，張愛玲您知道吧？最近我正在讀她的小說，讀完了還要了解她的生平，研究她的寫作風格，最後要交一篇一萬字的小論文，還有還有還有，我……”
蘇白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姥爺的關注點只有一個，“你讀張愛玲的書了？”
而炒完菜出來的姥姥則關心另一個，“騎那麽遠能不腿疼？現在還疼嗎？過來姥姥看看。”
蘇白把姥姥抱了個滿懷，撒嬌賣萌，“不疼了，早不疼了。”然後和姥姥眨眼睛，放低聲音，“姥姥，我騙姥爺的，要不他又抓着我不放。”
姥姥捶他，“果然是個臭小子。”
飯菜上桌，蘇白坐在兩個老人中間，被左一筷子右一筷子夾了滿滿一碗菜。樊女士坐他對面，關心他的新宿舍生活，“舍友們都好相處嗎？”
蘇白點頭，“好相處。”
“都是計算機系的？”樊女士追問。
“嗯，都大三了。挺照顧我的。”蘇白答。
樊女士細細觀察他的表情，不像是為了讓自己安心說的假話。于是轉了話題，說起雜七雜八的生活瑣事。
一頓飯吃完，蘇白差點撐破肚皮。哎呦哎呦地在客廳裏走了幾圈，被姥爺拽着下了樓。
爺孫倆在花園裏散步，頂着烈烈日頭，說着張愛玲的小說。
說完張愛玲又說茅盾，說巴金，說蕭紅，說朱自清。
手機乍響，姥姥的聲音渾厚有力，穿透力極強，“死老頭子，你是準備把我的外孫曬成肉幹？大中午的太陽那麽毒，還不趕緊回來。”
蘇白吐舌，姥爺氣悶，“還不到五月，太陽哪有那麽毒？是你外孫就不是我外孫了？我也寶貝着呢。”
“你甭廢話，麻利兒的回來！”姥姥吼完，無情地挂斷了電話。
蘇白趕緊給老頭找臺階，“姥爺，我渴了，去買瓶飲料。”
“喝什麽飲料！”老頭兒瞪眼，“走，回去喝水。”
蘇白打蛇随棍上，得寸進尺，“我要喝六安瓜片。”
老頭兒斜眼看他，“就知道你小子惦記着我的好茶呢。”
蘇白威脅，“給不給喝？不給喝我去買飲料了。”
“給喝，給喝。”樊老頭緊緊抓着寶貝外孫的手，“回家，回去給你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