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午後靜谧,悠然閑适,品一盞香茗,擺一盤棋局,縱橫交錯,專心致志。黑白之道,是棋,也是人生。

連下數盤,蘇白讨饒,“姥爺,我認輸了。”敵我實力差距太大,只能被動挨打,毫無還手之力。

姥姥趁機解救蘇白,“小白來姥姥這兒,和姥姥說說學校裏好玩兒的事。”

“好玩兒的事啊,我想想。”蘇白緊挨着姥姥坐在沙發上,“我們宿舍有一個人,能待屋裏一個月不出門。”

“啊?”姥姥驚訝。

“我們宿舍還有一個人,話特別多,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嘣,我都插不上話。”

“那另一個呢?”姥姥問。

“另一個啊,長得特別好看,個子也高,比我高半頭。學習也好,什麽都懂,好像沒有缺點一樣。”

姥姥摸蘇白的頭,“小白這麽喜歡這個舍友嗎?”

蘇白愣住,“喜歡?”

“都快把人誇上天了。”姥姥微笑,“下次帶家來讓姥姥看看,什麽神仙人物能讓我們小白這麽誇獎。”

“我問問吧。”蘇白擰眉,“不知道他願不願意來。”

“還有不願意來的?”姥姥轉頭沖姥爺喊,幸災樂禍的語氣,“聽到了吧,老頭子,看你以後還怎麽嘚瑟?”

姥爺立刻吹胡子瞪眼。

蘇白撫額,“姥姥,他不知道我姥爺是誰。再說了,人家是計算機系的,找中文系的教授幹什麽?”

“是中文系退休的教授。”姥姥強調。

眼看着倆人又要開始擡杠,蘇白趕緊轉移話題,“姥姥,我給你唱一段吧,來一段《貴妃醉酒》?”

姥姥立刻眉開眼笑,“來一段,姥姥愛聽小白唱。”

蘇白會唱京劇就是和姥姥學的,唱念做打手眼身步,雖然沒有學了十成十,但至少也有八/九分相像。

姥姥把蘇白摟懷裏揉搓,“我的寶貝外孫,比你媽強多了。”

無辜躺槍的樊女士淚目,“那我就不招您眼了,我回家了,讓您寶貝外孫陪着吧。”

“回吧,回吧。”姥姥擺手,“小白今兒還睡那屋,明天再回學校。”

床單是早上新換的,有股淡淡的清香,姥姥從櫃子裏抱出一床薄被,叮囑蘇白晚上冷了記得蓋。

老人習慣早睡,洗完澡出來,家裏已沒了人聲。蘇白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睡的房間。

夜深人靜,本該入眠,有人卻坐卧不安,牽挂重重。

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門,循環往複數次,上官澤終于忍不住,“發個微信問問吧,說不定回家了,小白他家是本地的吧?”

向易看一眼手機,“還沒到門禁時間,再等等。”

“啧!幹脆表白得了,每天這麽牽腸挂肚的,我都替你着急。”

向易搖頭,“不行,再等等。”

“等什麽?”上官問。

“等一個時機。”

因為太在乎,所以不敢輕易開口。

上官澤給小胖發微信:小胖,麻利兒地滾過來。

兩分鐘後,小胖身穿二股筋大褲衩,腳踩人字拖出現在上官面前。

“這麽晚了,有事?”

上官澤朝着蘇白的床鋪擡下巴,“知道小白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小胖搖頭,“和同學出去玩兒了吧。”

“今天沒和你聯系?”

“沒有啊。”

沈博突然從椅子上蹦起來,“我想起來了,上午的時候小白好像接了一個電話。”

“說什麽了?”上官問。

“那誰知道,你知道我的,能聽到電話聲響就已經破天荒了。”

小胖一頭霧水,“不是,哥哥們,小白是出什麽事了嗎?你們這……”

“瞎說什麽呢!”上官澤厲聲打斷,那位已經夠心煩了,這不火上澆油麽!

小胖吓得一哆嗦,“我……我就随口一說,沒別的意思。那個,小白還沒回來?”

“沒有。”上官澤說,“第一次這麽晚還不回宿舍。”

“打個電話問問呗!”

上官澤瞪眼,“問什麽問?小白還沒點人生自由了?”

怎麽還牽扯到人生自由了?

小胖撓頭,“那你叫我來幹什麽?”

“那個,你上次不是弄小白的照片了麽?當時有沒有看到小白的生日?”

“生日?”

上官解釋,“就身份證上那個。”

“沒有,我看那個幹啥?”小胖說,“你想知道他生日直接問不就行了?幹嘛這麽費勁?”

“你個榆木疙瘩腦袋。”上官澤在他頭上敲了幾下,“驚喜,驚喜懂麽?直接問了還有什麽驚喜?”

“哦,這樣啊,其實也簡單,交給我吧,我去辦。”

“你?靠譜麽?”

“靠譜!放心,保證辦得妥妥帖帖的。”小胖拍胸脯保證。

上官澤揮揮手,“行了,回去睡吧。”

小胖瞪眼,“這就完了?”

“那你還想怎麽着?”

“不是,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問我知不知道蘇白的生日?”

“Bingo!”

小胖氣餒,逮住機會發牢騷,“我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呢!就為了這麽小一件事,值當我跑一趟嗎?”

向易轉身看他,強調,“這不是小事。”

“啊?”小胖頓時啞了,“那,那個,我走了。”

上官澤看着那道圓潤的身影出了宿舍,走過去拍拍向易的肩,“行了,別撐了,發個信息問問吧。”

向易吐口氣,再一次按亮了一直握在手裏的手機。

寫了删删了寫,來來回回折騰好幾次,最後用了一種最疏遠的語氣:要不要給你留門?

蘇白看着這條信息愣住了,再三确認後才敢相信,這是向易發的,不是上官澤,是向易!

心裏高興地像花兒一樣綻放,五顏六色,姹紫嫣紅。

學長,不用給我留門了,我回家了。

接着又補發一句: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說。

向易:沒事,早點睡。

蘇白:你也早點睡,晚安。

向易:晚安。

抓着手機,蘇白心如鹿撞。這麽暧昧難言的對話,怎麽看都不像男生之間該有的。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不,或許這不是變化,只是現在才意識到,他,真的喜歡,男的。

那麽向易呢?那樣冷清的一個人,會不會也和他一樣?

這一夜,蘇白做夢了。沒有什麽實質內容,卻總是睡不踏實。夢裏的自己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飄飄蕩蕩,跌跌撞撞。

姥姥心疼地把人摟在懷裏,“昨晚沒睡好嗎?一個月沒睡就不習慣了?”

蘇白: “不是,我看書看的晚了。”

姥姥急了,“是不是你姥爺逼你看的?那個死老頭子!害了你媽不說,現在又開始折磨你……”

“姥姥,姥姥。”蘇白趕緊打斷,“不是姥爺逼的,是我喜歡,我真的喜歡。”

“別想糊弄我!”姥姥瞪他,“我知道你喜歡什麽,你房間裏那一堆東西我可是親眼見過的。”

“姥姥,那是愛好,就像姥爺喜歡下棋你喜歡唱戲一樣。”

“愛好啊,愛好。小白,姥姥愛唱戲,愛到骨子裏,可惜,躲不過世俗的眼光,最終放棄了。你呢?你會後悔嗎?”

蘇白沉默,會後悔嗎?

人生最遺憾的,莫過于,輕易地放棄了不該放棄的,固執地堅持了不該堅持的。

什麽是該堅持的?什麽又是該放棄的?他在迷茫中徘徊,在無措中掙紮,只有他自己,他要對自己負責,讓自己不後悔。每一個決定,每一個選擇,都不能後悔。

宿舍裏很安靜,只有沈博在睡覺。蘇白輕手輕腳地放好東西,正準備輕手輕腳地退出去,突然一聲慘叫刺破空氣,硬生生止住了蘇白後退的腳步。

“怎麽了?怎麽了?”蘇白沖到沈博面前。

沈博慘白着一張臉,手指哆嗦地指着床上某一個角落,嘴唇動了幾下,極輕地發出一個詞: “小強。”

蘇白傻了,小強?蟑螂?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沈博會怕蟑螂,而且能怕成這樣。

“蘇白。”沈博叫他,聲音顫抖,“動了,它動了。”

蘇白回神,從桌上随手拿起一個水杯,三兩下爬上床,眼疾手快地将那只可怖的小強罩在杯子裏,擡頭對沈博一笑,“學長,抓住了。”

“抓……住了?”沈博的聲音還在抖。

蘇白示意他看自己手裏的杯子,“你看,在杯子裏呢。”

沈博朝那邊克制地看一眼,立馬收回視線,“抓住就好,抓住就好,你快把它弄下去。”

蘇白用床單堵住杯口把杯子倒過來,利落地擰上杯蓋,拿到沈博面前晃了一下,“你看,它比你還害怕。”

沈博的臉色變得更白了,“小白,你……你知道這是誰的杯子嗎?”

蘇白: “誰的?”

沈博: “向老大的。”

這下蘇白的臉也白了。他觑一眼沈博,嘴唇哆嗦,“學長,你弄錯了吧?我……我就這麽随便一拿,就拿到向學長的杯子了?”

“嗯。”沈博同情地點頭。

蘇白把杯子提起來,左看右看,還是不能相信,“學長,你逗我玩呢吧?這真是向學長的杯子?”

“你沒見他用過?”

“我……”蘇白要哭了,他還真見過,“這,這可怎麽辦?”

“能怎麽辦,道歉呗,然後再給他買一個。”沈博說,“你也是為了幫我,這樣吧,錢我出,你去買。”

“不用不用,錢我出,雖然是為了幫你,但杯子是我拿的,和你沒關系,我去買。”

沈博猶豫,“要不咱倆一人出一半?”

“不用,學長你再這樣我和你急了。”蘇白把杯子放桌子上,從各個角度拍了幾張照片,擡頭懇求沈博,“學長,我現在就去買,如果向學長回來了你幫我解釋一下。”

沈博拍胸脯保證,“交給我,你快去快回。”

門“哐當”一聲關上,沈博邊找手機邊自言自語,“唉,真成大灰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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