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校園超市裏有不少水杯,蘇白挨個看過,發現竟然沒有一模一樣的。沒辦法,只能去市裏的商場看看。
公交車上人不多,蘇白找了靠近後門的座位坐下,腦海裏不可抑制地浮現出各種向易生氣的樣子:怒火中燒,大發雷霆,或者冷言冷語。
蘇白搖頭,都不對,向易即使生氣,也應該是克制的,不動聲色的,帶着壓迫力的。不用開口,僅僅一個眼神,就能讓人體會到滔天的怒火。
完了完了,不知道那個杯子對向易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意義,如果有,他恐怕得自刎以謝罪了。
周末的商場人聲鼎沸,蘇白頂着滿頭大汗跑了一家又一家,最後一個好心的小姐姐告訴他:這個杯子是高檔貨,在這裏買不到的,別白跑了。
蘇白看着手機裏的照片愣神,這不就是個普通的雙層玻璃水杯嗎?哪裏高檔了?
小姐姐指着杯蓋上的圖案說: “純銀的。”又指着杯底說: “水晶的,美觀又防摔。”
“還有那玻璃也不是普通的玻璃,是高硼矽玻璃,成本很高的。你要真想買,姐給你推薦個地方。”
蘇白點頭,這個杯子是一定要買的。
折騰一圈,出了商場時,街邊已經亮起了路燈。
向易在宿舍裏心緒不安地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怎麽還不回來?”
沈博把他拽到椅子上坐下,“真是一碰上蘇白就失去理智了,你那個杯子多難買自己心裏沒數嗎?”
向易吼他,“那你還讓他去!”
“哎呦,我這是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了。我是為了誰?”
宿舍門被人推開,向易猛地擡頭,看到是上官澤,臉上立刻陰沉下來。
上官澤定住,問沈博,“這是怎麽了?”
沈博把人拉到一邊,這般如此如此這般地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然後朝向易所在的方向努嘴,“正擔心呢。”
上官澤想笑不敢笑,憋得臉紅脖子粗,把頭埋沈博懷裏使勁抖肩膀。沈博拍他的腦袋,“行了,适可而止,當心被削。”
上官澤擡頭,抹掉笑出來的眼淚,轉身去找裝了小強的水杯。
确實是好杯子,簡約大氣,晶瑩通透,小強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上官澤裝模作樣地嘆氣,“小強啊小強,能死在這麽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杯子裏,這一生也無憾了。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家人交給我,我一定好好對它們,争取讓它們自生自滅,別被小白發現。”
向易瞥他一眼,眼裏帶刀,刀刀要人命。
上官澤求饒,“得得,我打個電話問問吧,那傻孩子估計買不到一樣的不會回來。”
向易阻止他,“還是我打吧。”
手機響起的時候蘇白正坐在回程的公交車上,手裏捧着一個價錢堪比蘋果手機的水杯,微弱的鈴聲也能把他吓地一哆嗦。
“蘇白,在哪兒?”
蘇白抱緊懷裏的盒子,“在路上了,很快回去。”
“還要多久?”
蘇白看一眼外面,“已經到了學校附近了。”
“哪個門?”
“啊?”蘇白反應慢半拍,“東門。”
“知道了。”
電話被挂斷,蘇白收好手機,腦子裏昏昏沉沉的。說不上來的感覺,總之很讓人沮喪。
公交車到站,蘇白排在最後下了車,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地心疼。向易慢慢往前走,心裏眼裏只有那個瘦削的身影,及至眼前,向易停住腳步,看到面前的人緩緩擡起頭,一雙誘人的眼裏含滿疑惑,繼而轉為驚訝,很快又染上喜悅。向易的喉頭滾動,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做,一顆心就要蹦到嗓子眼兒,面上卻依舊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蘇白慌了神,惴惴不安叫一聲“學長”,把手裏的盒子遞過去,埋頭道歉,“對不起,我給你買了新的。”
向易伸手接過盒子,嘴角終于露出一點笑意,“我那個是假的,高仿的。”
“什麽?”蘇白震驚,“杯子也有高仿的?”
“嗯。”向易信口胡謅,“就是看着像而已。你留□□了嗎?明天去把這個退了吧,給我買個普通杯子就行。”
蘇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景,一時愣住了。
向易也沒想到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為什麽要騙蘇白,他不知道,或許是不想他如此自責,或許是擔心他會有經濟負擔。不管是什麽,謊已經撒了,就只能自己圓回來。
他擡起右手,哥倆好似的摟住蘇白的肩,“別多想了,去吃飯吧。”
蘇白被他帶着走,心裏亂糟糟一片,左思右想,等走到飯店門口,終于下定決心,“學長,杯子不退了,送給你吧。”
向易推辭,“這……這個花了不少錢吧?我拿着不合适。”
“沒什麽不合适的。”蘇白說,“大不了以後你再送我一個。”
随口一說的話,讓向易猛地頓住了,片刻後,他展顏微笑,“好,以後我送你一個。”
飯菜上桌,蘇白突然發笑,“學長,你知道莫泊桑的《項鏈》嗎?”
向易笑,“你想說我是驕奢淫逸的資産階級?”
蘇白說: “不是,我就是覺得有點像。”
向易看他,“不像,我和你,不是瑪蒂爾德和伏來士潔太太,我和你是平等的,我們之間可以說任何話,好的,壞的,贊美的,羞愧的,不管是什麽,我都會坦誠相待。”
坦誠相待麽?向易很想給自己一巴掌,他明明剛撒了一個謊,雖然在他看來是一個善意的謊言,但還是撒謊了。他沒權利替蘇白做決定,但他偏偏那樣做了。
他後悔,他無措。只敢偷偷看一眼對面的人,期望他不要發現自己心裏的那份忐忑和愧疚。然而事實是他多慮了,蘇白根本沒心思觀察他的神情,早已被他的一番話攪亂了心神。坦誠相待,是朋友,也可以是戀人。蘇白膽怯,又忍不住自作多情,他從沒動過感情,懵懵懂懂中似乎能抓住什麽,卻不能肯定。走到死路,只能後退,或者逃避。
“謝謝,學長,謝謝你。”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不含絲毫情緒。
向易垂眸,斂去光澤,“快吃吧。”
上官澤在宿舍抓耳撓腮地等了一個小時,終于把人盼回來,用眼神詢問向易,向易搖頭,上官嘆氣:唉,愁死個人了。
皇帝不急太監急,上官公公苦思冥想,絞盡腦汁,看到課表後靈機一動,有了!
第二天下午,蘇白剛睡醒就接到上官的電話,“小白,下午有課嗎?能不能幫哥一個忙?”
蘇白迷迷糊糊嗯了一聲,“什麽事?你說。”
“下午有一節高數課,老師要點名,你去幫哥喊個到?”
“行,你把時間和教室發給我。”
“你記得僞裝一下,戴個眼鏡啥的。”
“為什麽?”蘇白納悶,“老師認識你?”
“不是,一百多個人呢,他哪能記住我。這是我和我們班長的暗號。我抽屜裏有眼鏡,你拿上用就行。”
這是什麽鬼暗號?蘇白腹诽,拉開抽屜,對着那副眼鏡吹了個口哨,“上官,挺騷啊!金絲邊。”
上官罵,“騷什麽,這是成熟男人的标配。”
“所以你騷啊,悶騷。”蘇白把眼鏡戴上,對着鏡子笑,“不過不适合我啊,我這麽出去會被圍觀的吧?”
“那你就穿得成熟一點,別整天體恤配牛仔褲。”
“好吧,我捯饬捯饬,頂着你的名字,不能給你丢臉是吧。”
“是是是。”上官附和,“那你準備吧,記得千萬別遲到啊。”
“放心吧。”蘇白保證。
階梯教室,陸陸續續坐了不少人。向易站在教室外面等蘇白,白衣黑褲,神情冷然,路過的人無不回頭張望一番。
向易捏緊手機,裏面有上官給他發的微信:向老大,給你個驚喜哦!
這個驚喜,不用想也知道和蘇白有關。他按捺不住,索性站在門口等。
片刻後,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向易雙手握拳,青筋暴起,不是憤怒,而是在壓抑,怕自己一時沖動,丢了分寸。
蘇白揮手示意,受寵若驚,“學長,你是在等我嗎?”
向易看向眼前的人,明明是正陽光的年紀,偏偏穿了一身超越年齡的服裝,就像期盼長大的男孩偷穿了長輩的衣裳,一舉一動都透着不和諧,卻莫名勾動着他的心。
什麽時候?什麽時候他才能驕傲地對所有人說:看,這是我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