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宇文徹仗氣使酒,恰逢第二日休沐,宮人不敢驚擾,任由他睡到中午。待他從爛醉中找回神志,才發現險些釀成大錯。匆忙間宣章士澄進宮,那章先生到來時,宇文徹衣冠不整,伏在榻上一個勁呼喚陳望之的小字。章士澄好容易勸開宇文徹,見那人渾身青紫痕跡,不由在腹內替他惋惜了片刻,等一搭上脈搏,不禁“咦”了聲,表情忽然凝重。

“他不會有事罷?”宇文徹光着腳走來走去,“飲酒誤事!也是朕酒後無德……”

章士澄斟酌半晌,輕聲問道,“敢問平日裏是哪位侍奉殿下?”

董琦兒沒見過陳望之如此慘狀,兩腿發虛,聞言踉跄着闖到榻前,雙膝一軟,“先生!平日是奴婢侍奉殿下,殿下他怎麽了,他為什麽還不醒?”

章士澄問了幾問,睡眠如何,飲食如何,董琦兒一一詳盡回答,又着急道,“先生是天下第一的神醫,可要救救我們殿下!他,他——”

“臣自當竭盡所能,只是,”章士澄面向宇文徹,“君上,可否屏退宮人?”

宇文徹當下踢開跪在腳邊的小內監,“都出去!聽到沒有,出去!”宮人慌忙作鳥獸散。章士澄這才拈了拈颌下疏須,壓低聲音道,“臣,恭喜君上。”

宇文徹尚六神無主,“恭喜?恭喜我做什麽?他、他也不醒,越燒越熱,他……恭喜?何來之喜!”

章士澄道,“如果臣的判斷沒有錯誤,殿下應是有娠了。”

宇文徹如五雷轟頂,腦中霎時一片雪白,“……有娠?”

章士澄點點頭,解釋道,“就是說,殿下有孕——”話音未落便被宇文徹抓住衣襟提了起來,“你說什麽?”當今天子渾身發顫,“有孕?”章士澄方一點頭,宇文徹就扔下他,轉身抓住陳望之的手臂搖晃,“月奴,月奴!”

“君上,萬萬不可!”這皇帝許是歡喜瘋了,章士澄趕忙阻攔,“殿下睡着,千萬不要用力晃他……”

宇文徹立時松手,退後幾步,“對,不能晃他!先生怎麽說,朕就怎樣做。章先生,只是,只是,”剎那的狂喜過後,宇文徹更是追悔莫及,“朕昨天郁悶,喝了些酒,于是……你也見到了,是朕太過分。他這樣,身體可撐得住?朕擔心他,他本來身子就弱……”

章士澄道,“臣不敢擔保無虞,為今之計,先服藥靜養為宜。”開了方子,又叮囑道,“殿下有娠不過一月有餘,且秉性柔弱,至少三個月以內,不能承歡于君上。”宇文徹面紅耳赤,捏着那幾頁方子連聲道,“怎麽會!朕再絕不碰他一指。”當下喚進程清與董琦兒,章士澄如此這般交代一番,那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董琦兒念了聲佛,竟然暈了過去,章士澄猛揉她掌心勞宮穴數下,她才悠悠醒轉,流下淚來,“天可憐見的……”她一向待陳望之猶如親子,宇文徹見她哭泣,心下自責,“我口口聲聲說要對月奴好,保他不受災難,誰知到頭來卻是我害了他!他失不失憶重要麽?我帶他回來,将他留在身邊,他就是我的人,随陳安之說破了嘴,也不能放他離開!”坐在榻旁,盤算道,“原想着再過些時日,政局稍安,定了鹽鐵稅務,再行冊立一事。眼下既然月奴有孕,事不宜遲,這事萬萬不可拖延。”

對于立陳望之為後,宇文徹早就做了準備。他一面命董琦兒照料陳望之,凡入口之物,務必她親自料理,一面命程清宣蕭貴妃入宮。陳安之與謝淵完婚後,遵照蕭貴妃的意願,遷居建福寺靜修。宇文徹派了四名宮女貼身服侍,待遇優渥。建福寺就在建康城中,不到半個時辰,程清就帶着蕭貴妃回到萬壽宮,她穿着僧尼缁衣,氣色倒紅潤許多,一見宇文徹,正要行禮,突然表情僵住,顫巍巍道,“那,那是——”

“正如貴妃所見,他是肅王。”宇文徹靠在榻旁,頭發亂蓬蓬糾結,也顧不得修飾形容,“今日擾了你的清淨,乃是為了一件大事。”

Advertisement

蕭貴妃唬得目瞪口呆,“不可能,肅王、肅王不是早就……”

宇文徹道,“他沒死。陳玄廢了他的武功,割斷他的筋脈,将他送去了土渾。朕親征土渾時,在黑水城發現了他。那時他神志不清,連話也不怎麽會講了。朕帶他回來,誰知他居然失憶,前塵往事,忘得幹幹淨淨。朕就留他在宮裏。”他垂着眉頭,道,“別的,也就不多言了。請你來,是因為朕要立肅王為後。”

蕭貴妃登時癱軟,程清扶起她,她看看四周雕梁畫棟,苦笑道,“君上,立後并非兒戲。”

宇文徹望向她,“立後當然不是兒戲,況且他将是我朝第一位王後。”

蕭貴妃站直身體,手中念珠緩緩轉動,“可是,君上想過沒有,肅王畢竟是男兒身,雖然、雖然與常人有異,但——”

宇文徹轉目看着陳望之蒼白的面容,低聲道,“蕭貴妃,朕的肅王……有孕了。”

陳望之斜靠隐囊,不安地抓着被角。

宇文徹端了白玉碗,微笑道,“月奴,喝了藥罷。”

陳望之張了張口,他醒來之後,宇文徹溫存體貼,猶勝往日,令他十分不安。“我,我可以自己喝。”他伸出手,怯怯道,“我不怕喝藥了,我全部喝下去。”

宇文徹放下碗,道,“月奴,那日是我不好,欺負你。我喝了酒,并非有意。但錯了就是錯了,這樣,”他抓住陳望之手腕,帶着他的手打自己臉頰,陳望之大驚失色,掙脫道,“不、不行,你是君上,我——”

“我對你,不是君上。”宇文徹嘆口氣,舀起一勺藥汁,吹了吹,“來,飲下去,就給你纏絲糖吃可好?”

陳望之就着他的手喝下整碗藥汁,宇文徹笑眯眯地從旁邊等的瑪瑙碟中拿起一塊白色的纏絲糖,道,“來,吃。”

“我,我想問,”陳望之盯着那塊糖,越發不安,“阿徹,我是不是生了絕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