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獨孤明滿頭大汗,鼻青臉腫,披頭散發,見到宇文徹,趕緊跪下磕頭,道,“臣殿前失儀——”背後響起幾聲嗤笑,宇文徹扶起獨孤明,沉下臉道,“誰笑的?”
“嗐,我們就是笑笑,沒別的意思。”說話的是拓跋努,二十五六歲模樣,滿不在乎地跪在地上,高高昂起腦袋,“京兆尹這官大麽?怎麽當了這官,話都不會講了,非捋直了舌頭學那些齊人?”話音未落,登時滿堂哄笑。宇文徹放眼望去,笑得最兇的幾個都是拓跋宣的兄弟子侄,拓跋努又扯着嗓子叫道,“獨孤大人,求求您放了小的,咱好容易找到塊地方放放馬,成日在這城裏憋着,涼人都快忘了自己的祖宗了呢!”
獨孤明臉紅脖子粗,張口結舌。宇文徹倒和顏悅色了起來,走到拓跋努面前,道,“阿努,你說說,誰把祖宗忘了?”
拓跋努毫不畏懼,笑嘻嘻地咧着嘴,“誰忘了,誰心裏有數呗!”他身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渾身發抖,眼中含淚,不住小聲喚着“阿幹”,拓跋努回頭看他一眼,道,“怕什麽!阿永膽子也太小了。”那少年正是他的弟弟拓跋永。宇文徹道,“阿永,你也去跑馬了?”
拓跋永抖得更加厲害,哆哆嗦嗦道,“君上……”
拓跋努道,“去了又怎樣?阿永年紀也不小了,換做以前,都能搶幾個齊人的娘們了!”拓跋衆又是放肆大笑,拓跋永縮起脖子,哀求道,“阿幹,別再說了——”
“說,幹嘛不說呀,齊人娘們滋味好着呢,你沒試過不知道,試了絕對忘不了。”拓跋允是拓跋宣的侄子,故意猥瑣地舔了舔嘴角,“等明兒出去,也讓君上他老人家賞你幾個……對了,也得賞我幾個,咱們每人都賞幾個才對,要不打這江山幹什麽,學他們說話穿他們衣服,倒是女人不能睡了——”
宇文徹道,“很好。”對獨孤明道,“帶他們下去,犯了哪條罪,該如何判,就如何判。打傷你的,你可記得是誰?”獨孤明嗫喏,“太亂了,他們一擁而上……”宇文徹靜靜道,“那就每人罪加一等。”拓跋永一聽,立刻哭出聲來,拓跋努滿不在乎,“罪加一等怎麽了,砍頭老子也不怕!”被兩個士兵抓起來拖了出去,獨孤明指揮着手下人把這一衆拓跋氏子弟帶牢中關押,宇文徹又道,“那些田的主人,須得照價賠償。”獨孤明連聲稱是,宇文徹喚過程清,道,“找太醫來,給京兆尹包紮。”獨孤明道,“這點小傷不值一提,臣已經無礙了。”告退出宮。宇文徹冷笑幾聲,忽然一個宮女探頭探腦,程清喝道,“做什麽!”那宮女連忙走進來,道,“君上,那個,蕭貴妃想,想見您……”
走了一群,又來一個,宇文徹道,“請她來罷。”
宮女連忙退下,不多時蕭貴妃就來到太極殿西廂,宇文徹一腿垂下,坐在榻上,垂着眼睛喝茶。那蕭貴妃步履蹒跚,一進殿就跪下,道,“您放過肅王罷!”
宇文徹一言不發,把那盞茶仔仔細細喝完了,才放下茶杯,淡淡道,“蕭貴妃,何出此言?”
蕭貴妃面色慘白,“君上,肅王他——”
“貴妃真有意思,是背着朕,同長安公主私下來往了麽?”宇文徹沉沉一笑,“前些日子,陳安之也跑來見朕,口口聲聲要朕放了她的九哥。朕打發她回去,要她安生過日子。看來究竟是不能安生了。”
蕭貴妃道,“與長安公主無關,是我自己的想法。君上,”她緩緩叩了個頭,擡起身體,哽咽道,“肅王雖然……雖然,”聲如蚊蚋,“有孕,但他畢竟是肅王,他怎麽能、怎麽能——”
宇文徹打斷道,“他是肅王,那又如何?肅王就不能做朕的王後了麽?還是貴妃也瞧不起朕的出身,覺得朕配不上你大齊的宗室血脈了?”
蕭貴妃慌忙道,“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她抓着衣角,抿了抿嘴唇,“肅王當年馳騁疆場,他根本不适合在這宮裏。雖然有孕,可他終究是鐵骨铮铮的男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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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徹道,“貴妃的意思,還是抱怨朕委屈肅王了。”
蕭貴妃道,“想做君上王後的女人,天下何止萬千,君上大可廣開後宮遍選佳麗。肅王是什麽心性,君上您真的了解麽?萬一、萬一他恢複了記憶,那可如何是好?”
宇文徹淡淡道,“那就不勞貴妃費心了。”
蕭貴妃見宇文徹不為所動,愈發焦急,“君上!江南女子婀娜多姿,您想要娶舊齊的宗室女,也還有那麽幾位正當韶齡——”
宇文徹拍了拍手,召過程清,“貴妃說得對,天下美人,想做一國之後的何止千萬,但是……”他彎起嘴角,“朕心裏,只想要他一個。”
陳望之坐立不安,扶着腰,站在廊下翹首以望。兩只燕子悄然飛過,穿花拂柳而去。宇文徹憋了一肚子火,擡頭望見那抹月白的影子,火氣頓時去了大半。
“前頭有幾個不省事的,我自有法子收拾他們。”宇文徹抱住陳望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陳望之安靜地在他胸口伏了片刻,才恍然道,“你是不是不高興了?”宇文徹笑道,“本來不高興,見了你,不高興也變作高興了。”
陳望之憂慮重重,道,“我這幾日,心總是咚咚跳。”
孕期容易驚擾多思,宇文徹又摸了摸他的發心,安撫道,“心哪有不跳的?你摸摸我的,不也咚咚跳。”
陳望之勉強笑道,“對,心都會咚咚跳——那位蕭貴妃,剛剛去找你了,她找你做什麽?”
“沒什麽,她就是去求我,讓我對你好。”宇文徹在陳望之唇角啄了一口,搖頭道,“蕭貴妃也是關心則亂。我怎麽會對月奴不好?我對她發了誓,今生今世就只有你一個,她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