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行刺者皆是拓跋氏子弟,一為拓跋榴,才十四歲,另一個是拓跋永。宇文徹怒極,當即傳令,埋伏在外的宇文隆率軍迅速入城與沈長平彙合。與此同時,車騎将軍宇文化,衛将軍宇文廉,勇武将軍王斂,宣威将軍沈非諸将帶兵将建康城門圍得水洩不通。太陽尚未落下,城內的上百戶拓跋氏便被一舉拿下,男女老幼,無一逃脫。

……

宇文隆大步邁進太極殿,臉上挂着幾星血沫子。獨孤明搓着手走來走去,聽到通報,這才停下腳,訝異道,“抓完了?”

“抓完了,搜出來這個——”宇文隆手中攥着一枚印玺,“敏多古果然有異心,殺了不冤。他們家有個小子在我那做副将,叫拓跋弘。我老早就瞧他不順眼,這次伏兵,為防走路風聲,一早就把他殺了滅口。當初君上就是心善,沒把拓跋氏斬草除根。我說,”他看了眼獨孤明,“瞧你急得這樣子,是不滿麽?”

獨孤明抓下頭頂的遠山冠扇風,“你說這話,我才冤枉!拓跋氏橫行霸道慣了,七月裏縱馬毀田,我去抓人,拓跋努踢了我兩腳,現在肋骨還痛哩!後來君上交由我處理。我按律法,該打的打,該關的關……”

宇文隆擦了把嘴角,“我聽說了,判就判了,這會兒拓跋努拓跋允還關着呢吧?正好,跟他們爺爺老子一道砍頭,做鬼也不孤單。”

獨孤明“唉”了聲,抖着手道,“可是……可是,那個拓跋永,他,他才十六歲,又不是主謀,而且一直勸他哥哥,我就、我就只打了他十棍。”

宇文隆一聽,臉蹭地紅了,吼道,“拓跋永?不就是那個小畜生?才十棍?你這官兒怎麽當的,”他步步緊逼,攥着拳頭在獨孤明眼前晃悠,“他十六歲怎麽了,十六歲,他就敢在太廟行刺咱們君上了!他——”

“阿隆,夠了。”宇文徹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謝淵帶着十幾個全副武裝的侍衛。宇文隆和獨孤明連忙下跪行禮,宇文隆歡聲道,“君上,您吩咐的,臣都辦好了!”

宇文徹低聲道,“很好,你且起來罷。”

宇文隆将那枚印玺奉上,又道,“還搜出來文書若幹,臣派了人清點。敏多古和他幾個兒孫輩臣全給關天牢裏了,唐國公宇文陸親自帶重兵看守——兵都是咱們宇文家自己的。其餘的,男的,臣都給關牢裏,女人和孩子,就軟禁在家。君上,他們拓跋氏意圖謀反,證據板上釘釘,依臣看,一個也不能留!”

宇文徹拿過印玺,看也不看,只攥在手中。獨孤明額頭汗滴如珠,跪在地上,突然忍不住痛哭失聲,一邊哭,一邊磕頭,嘴裏不住申辯道,“……臣不知道呀,臣不知道這個拓跋永年紀輕輕就狼子野心……膽敢行刺君上,致使、致使——”

“阿明。”宇文徹本就心亂如麻,被他哭得愈發煩躁,耳聽着獨孤明嚎哭一聲高過一聲,不由怒道,“別哭了!朕沒死,阏氏也還沒死,沒你到哭的時候!”

獨孤明只顧着申辯,“君上明鑒!臣是按照《齊律》——”宇文隆二話不說,擡起腳尖沖他腰窩猛踹一腳,喝道,“聾了麽!君上讓你別嚎了!太陽還沒落,閉上你的狗嘴!”獨孤明猝不及防,一下摔倒,扶着腰爬起來,憋着嘴直打嗝。宇文徹問宇文隆,“拓跋永,審過了麽?”

宇文隆道,“審過了!臣和沈大将軍一起審的。不過這個拓跋永……臣瞧着,瘋瘋癫癫的,不知是真瘋還是裝瘋,說話颠三倒四。一會兒說他阿幹要被砍頭了,一會兒說早晚都是個死。拓跋榴一問就全倒出來了,他說是受拓跋永指示。拓跋永跟他說,君上要殺了拓跋氏全族——”

宇文徹冷笑道,“朕殺拓跋氏全族?從以前算起,朕做什麽對不住他們的了?倒是拓跋氏,自敏多古開始,處處忤逆朕。我真是後悔,當初……”咬着牙,表情森冷,“拓跋永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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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隆道,“在天牢。”

宇文徹對孤獨明道,“你也不用在這裏哭,去好好審審他,到底受何人指使。看住了,別讓他死在前頭。”獨孤明重重磕了四五個頭,“臣這就去辦!”帽子也不要了,手忙腳亂地退了出去。宇文隆瞅着他的背影,嗤笑道,“也是在城裏好日子過得久了,束手束腳,哪還有原來的樣子。”搖了搖頭,又低聲道,“君上,阏氏沒事了罷?”

“胸口中了一刀,如何會沒事。況且他原本身子就弱,還懷着身孕。”宇文徹用力掐了一掐眉心,“阿隆,我很怕。”

宇文隆道,“君上別怕,皇天諸神和先祖會保佑阏氏的!”

宇文徹苦笑道,“你不懂。”

宇文隆在他腿邊退下,道,“臣弟愚笨,有很多事不懂。但臣知道,君上和阏氏都福大命大,定會逢兇化吉。”

宇文徹看向他,伸手将他拉了起來,“但願如此罷。”

陳望之安靜地卧在榻上,氣若游絲,身上覆着宇文徹那件熟褐色的外衫和白狐裘。

章士澄洗淨了手,對宇文徹道,“君上,殿下這次,非常兇險了。”

宇文徹頹然,“他是救不活了麽?”

章士澄道,“那一刀刺在胸口。刺客本是沖心髒而去,慌了神,所以刀刃就偏了幾分,刺在心髒之上的地方。”說着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就是這鎖骨下頭一點。有骨頭擋着,雖不能一擊致命,卻會使人失血過多。殿下如今昏迷不醒,便是因為流了太多的血所致。”

宇文徹道,“那……那怎麽辦?他流了血,我知道他流了血,他的血淌了我一手……”他并非沒有殺過人,在戰場上手起刀落血濺滿面,也絲毫不覺恐懼。但陳望之躺在他的懷裏,血洇透繁重的禮服,他急得用手壓住,只覺血湧如泉,手指泡在溫熱的血泊中,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那血。宇文徹拉住章士澄的袖子,哀求道,“你是神醫,朕求求你,救救他。到底怎麽才能讓他醒過來?用朕的命去換,能換回來麽?”

章士澄為難道,“君上,臣已經盡了全力。只是到了此時,人事已盡,唯有聽天命了。”

董琦兒本跪在榻旁默默流淚,聞言忽然膝行抱住章士澄雙腿,“神醫,把我的血割了喂給殿下喝能不能行?您說他流了太多血,那就把我的都喂給他喝罷!”章士澄連連搖頭,又道,“另外,君上,即便殿下蘇醒,恐怕他的孩子,也有危險。可能——”

董琦兒痛哭失聲,宇文徹轉頭望向陳望之毫無血色的臉,道,“人若是沒有了,即便孩子無事,那又有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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