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是這樣,這次這頓飯也是如此。
有人來上菜打斷了兩個人的談話,等到冷菜上齊,白文宣舉了筷子又放下,這才說:“我這次大概真的要像你說的,學着放下了。我媽也送走了,公司怎麽樣其實我真的不是特別關心,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事,等到把寧永安這個爛攤子收拾好,我大概真的算可以放下了。”
“嗯嗯,”季勤一邊吃菜一邊點頭,吃相不錯,餐桌禮儀就談不上了,“你想得真美,就跟你心裏真的這麽想一樣。”
白文宣一愣,苦笑了一下,埋頭吃菜,不再講話。
季勤見他不吭聲了卻又主動開口:“你總是這樣口是心非也不好,知道我賺夠了錢,提前退休後最開心的事是什麽嗎?就是我徹底不用再切換到社交模式了,可以做自己,想聽朋友的八卦就可以把你叫出來直接問,不想聽可以拉黑你,這種才是真的‘放下’。你那個啊,都是騙自己的。”
白文宣聽他說得心裏憋屈地不行,一筷子菜夾起來快遞到嘴邊了覺得實在張不開嘴,又放進了碗裏,猶豫了片刻才說:“你還是給我一點社交模式吧,這樣直白,我實在吃不消,畢竟大家沒那麽熟。”
季勤這個人就很好,聽到白文宣這樣說,果然就開始對他笑,俨然是當時寧永安見到的模樣,又溫柔又成熟體貼,可惜說出來的話依舊十分紮心。
“我再社交也沒用,我哪怕像心理醫生一樣開導你,你也不會開心的,因為有些事情不解決吧,永遠不會自己好,有些心情不面對吧,逃避也逃避不了的。”
白文宣被他溫柔地紮了個透心涼,放下了碗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反問他:“你這算站着說話不腰疼?”
社交模式的季勤說:“不,我這是過來人的有感而發。”話裏話外,都是故事,可惜白文宣如今自己一筆爛賬算不清楚,更加不想去問別人過去的爛賬了。
這頓飯吃得他鬧心無比,好不容易吃完,趕快掏錢結賬,像送神一樣把季勤送上了車,自己坐回車裏卻感覺整個人連魂靈都被抽空,癱坐在駕駛座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車子空間狹小,寂靜又漆黑,太适合思考。
白文宣閉上了眼睛卻攔不住腦子裏橫生的各種念頭和剖白。自欺欺人其實才是一句謊言,人并不能真的騙到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和渴望從來不會被粉飾,只是被深深地埋藏了起來、不敢碰觸而已。然而這種掩埋也是徒勞,每一次獨處、每一刻神游,它們都會像鬼魅一樣從暗處翻湧而出,反複地在腦海裏飄蕩……
他真的渴望沒有寧永安的“自由”嗎?
白文宣将心裏冒起的答案又打包塞了回去,然後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發動車子,離開了停車庫。
如果做出了決定,就不要輕易後悔,白文宣不認為這種想法是嘴硬,當然他也不會去面對自己的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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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寧永安大約隔了一個月不到。商場揭幕,他們兩個一道上臺剪彩,活動結束後,寧永安站在他面前很平靜地問他:“你最近過得好嗎?”
白文宣腦子裏回顧了一下自己這一個月來過的日子,發現幾乎沒什麽印象,但卻怎麽也沒辦法坦然地說自己過得并不開心,所以他回答說:“你覺得呢?”
寧永安笑了一下,湊近了一點才說:“如果不是很了解你,大概能被你這張嘴活活氣死。不用每時每刻都對我表現出這麽強烈的攻擊性吧?”
白文宣呆了一下。
路演的後臺人來人往,有工人在搬架子,白文宣呆立在那裏不知道躲,寧永安拉了他一下,擡手護着他的頭把他拉到自己右側,帶點責備地說:“好端端的發什麽呆?”
白文宣擡眼看看他,搖了搖頭。
“最近很忙。”
“啊……”氣氛突然就變得有點尴尬,寧永安覺得自己可以坦然地處理白文宣所有的尖銳,但對他平靜的态度卻反而覺得有點紮手,一時間不知道怎麽接話了,兩個人就愣在了那裏。
兩個大活人呆立在後臺,實在影響工人們做事,不多會兒又被人趕了一下,寧永安于是拉着白文宣的手臂将他往後頭辦公樓的入口方向帶,順勢就把他護在了身邊。
白文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寧永安剛才那句似真似假的話唬住了,難得乖順,跟在寧永安身邊随着他走。
從後臺繞出來,适逢迎面遇到一位現場來采訪的媒體攝影,也是八卦心發作,對着兩人按下了快門。
他們兩個都是一愣,卻誰也沒動身去叫人删照片,也不知各自懷着什麽心态,眼睜睜瞧着這張姿勢暧昧的照片上了財經雜志的封面。
白文宣看着标題上“伉俪情深”四個大字頗覺有些諷刺,但是又鬼使神差地把這本期刊順手放到了辦公桌旁。手剛離開那本雜志,手機就響了,不看名字也知道是寧永安,鈴聲不一樣。
白文宣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起來,寧永安問他:“雜志收到了嗎?”
他不知道怎麽回答,張嘴想怼,又忽然想起被拍下照片那天寧永安說的話,反而克制了一下,正正經經地說:“也寄給你了?”
寧永安應了一聲,沉默了片刻,突然笑着說:“你居然說話這麽和氣,我好不習慣,好像真的很疏遠,比任何時候都疏遠……”說到最後,那點單薄的笑意就在電波間消失了。
白文宣被他弄得頓時覺得有點無措,他下意識地調整了一下坐姿,皺起眉頭抿了抿唇,終于還是忍不住對着話筒咆哮了一句:“你他媽太難伺候了!怼你要念叨,好好講話要念叨,你就是欠噴!”
他剛吼完,朱利安站起來從外頭幫他把忘關的辦公室門給帶上了。
白文宣擡頭看了一眼門板,更氣了,對着話筒又吼:“你到底打來什麽事?我不忙還是你不忙?寧氏要倒閉了還是白氏要破産了?”
聽筒裏傳來長長一串嘆氣聲,寧永安說:“寧太太,你可能真的有點躁郁症,不過我居然被你吼得還挺高興的?看來我們要一起去看心理醫生了。”
白文宣轉手就把電話挂了。
寧永安锲而不舍開始播,感謝智能機的自動回撥功能,7遍後白文宣又接了起來。
“今晚8點,我在凱越定了位子,請你吃飯。”這次寧永安直接多了,接通電話就直奔主題。
相應的,白文宣也直接多了:“不去。”
寧永安趕快先說:“別挂!是陳老師想見你。”
啧啧啧,陳老師。白文宣一推鍵盤,不再裝模作樣地假裝自己要工作了,往椅背上一靠,捏着電話問寧永安:“他要見我我就要去嗎?憑什麽?”這話拒絕地并不那麽好聽,白文宣說完之後也愣住了。他自認對陳文青确實沒有什麽敵意,但聽到這樣的邀約,卻下意識地嚴詞拒絕,實在也是……是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
聽到意料之中的拒絕,寧永安頓了頓,像是組織語言又像是平複情緒,片刻後才說:“你不是一定要去的,沒有憑什麽,所以我在邀請你。”
喔霍,白文宣被寧永安驚得半天說不出話,連腦子裏都是一片空白的,等到顱內一片白光散去,他才升起一個念頭:看看,到底是心懷多年的初戀,重逢不到1個月就把寧永安這樣的衣冠禽獸收拾出了人樣,都會說這種人話了,怕是也知道“尊重”兩個字怎麽寫了。
白文宣頗多感慨在心裏七支八棱地亂紮了一通,最後只留下了一句:要不怎麽說正面的感情讓人成長,而兩個人渣卻只會互相禍害呢?果然精神病和神經病并不合适相愛呢……所以,他有什麽理由再拒絕呢?當即爽快地應了:“既然你這麽說,我準時到。”
寧永安大約沒想到白文宣突然這麽爽快,一時間都不知道回答什麽好,白文宣卻沒有容他再猶豫,随手挂斷了電話。
他既然答應了赴約,自然是準時準點到的。7點50左右踏進店門,不需要報名字便有人迎上來領路,白文宣走進包廂發現自己最早到。他脫了外套讓人挂起來,坐上客座,有些愣神。
5分鐘不到,包廂門又被打開了,寧永安推着輪椅進了房間,輪椅上坐着的人,白文宣沒見過,但卻也稱得上相識已久。
很奇怪,雖然在電話裏對寧永安的說辭感到很憋屈,但真正見到陳文青,白文宣卻絲毫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他甚至能夠想象為什麽寧永安曾經會冒大不韪去追求自己的老師。
即使坐在輪椅上,陳文青依舊看起來充滿了活力,一種鮮活的生命力,旺盛的、充滿生機的、昂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