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葉凜的話就是聖旨,所以詹家瑞早上四點就被李秘書從被窩裏挖了出來,頂着兩個熊貓眼,開車帶顧三和沈昭一起趕去拍攝地。
此次的拍攝有廣告也有平面,為期兩天,好在攝影棚就在城郊,不過兩個小時的車程。詹家瑞自認為來的不算晚,可到了現場才發現,其他人早就忙碌起來了。
沈昭還是N.M雜志的模特,所以大多工作人員都是熟面孔,看到他帶着沈昭來到現場,均是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的模樣。
外圍的幾個記者,本來蹲守沈昭這種三線模特,都是一副懶散困頓的神情。可等他們認出詹家瑞後,便像是嗅到味道的野狗似得圍了過來。
“詹少,您不是卸任N.M雜志社的總監職務了嗎?今天為什麽會出現在N.M的拍攝現場,請問您是要重掌N.M大權了嗎?”
“詹少,請問您為什麽會和沈昭一起出現?你們兩個是情侶關系嗎?”
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詹家瑞大呼失策,壓了壓自己頭上的鴨舌帽,疾步朝攝影棚走去。可這些狗仔都要靠他開工放糧,哪肯輕易放棄,在外圍窮追不舍,閃光燈此起彼伏。
沈昭倒是淡定的很,任那些記者如何糾纏不休,他都是一副職業化的笑容,以不變應萬變。他入行已久,早就修煉了一身百毒不侵的的金鐘罩了。
“詹少,你怎麽來了?”躲過了狗仔,卻怎麽也躲不過芳姐。
“我現在是沈昭的助理啊,跟他混口飯吃咯。”詹家瑞打哈哈。
“盡胡說八道!”芳姐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不過她也不是喜歡刨根問底的人,詹家瑞不肯多說,她也不會再問。只是頓了良久,還是沒能忍住又問到,“你最近過的好嗎?”
“好的很呢。”詹家瑞答的很快。
芳姐扭過頭,發現詹家瑞并不是故作輕松,這才輕輕松了口氣。之前詹家瑞被趕出詹家的事鬧得滿城風雨,說什麽的都有,她和詹家瑞合作多年,關系早就超越普通上司和下屬了,雖然沒能幫上什麽忙,其實心裏還是很記挂的。
彼時沈昭已經化好妝,剛從化妝間出來便如一道霞光,抓住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一身寶藍色軍裝風呢大衣,配上條紋磨毛長褲,腳上蹬一雙黑色高筒馬靴,再加一頂黑色寬邊禮帽,還未入畫便已經如畫了。
“你是準備和他公開了嗎?”芳姐看詹家瑞直勾勾的眼神,不禁好笑的問到。
詹家瑞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連連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和他就是好朋友的關系,其他什麽都沒有。”還好這話沒給葉凜聽見,不然自己這腦袋還不分分鐘被他那一缸醋給砸個稀巴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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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噗嗤一笑,也不追問,扭過頭去直勾勾的看着沈昭道:“其實這孩子前途無量,前面他和我說要去國外讀書,我還挺為他惋惜的。這麽好的條件,以後都要躲在鏡頭背後,可惜了。要是晚幾年再去,我一定能把他捧到無人能及的高度。”
“沈昭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其實他身上能打動人的地方,不僅僅只有那張臉。” 世人誰不愛美,比鑽石還耀目的容貌,是上天的恩賜,更是全人類共同的財産啊!若是之前的詹家瑞,對芳姐這話肯定感同身受,只是越是了解沈昭,便越是不敢有這樣的想法了。
只是這話從詹家瑞嘴裏說出來,還是讓芳姐訝異了好一陣子。
“詹少,你變了。”
“哪裏?變黑了還是變醜了?”詹家瑞佯裝吃驚的去摸自己臉。
芳姐被他逗樂,搖了搖腦袋說:“我還記得以前雜志社有位名校畢業的女孩子來應聘助理,你卻拒絕了人家,只因對方長了幾顆青春痘有礙觀瞻。可你現在,居然也學會看人內涵了。”
話是好話,可詹家瑞就是覺得,怎麽這麽不對味呢?
“芳姐,我怎麽覺得,你這……不像是在誇我啊?”
詹家瑞向來是位好相處的上司,就算知道芳姐在虧自己,也沒什麽脾氣。不過真要說起好相處,沈昭認第二,詹家瑞怎麽也不敢認第一的。一天的拍攝工作結束,他已經和導演、staff都打成了一片。特別是在場的女性,收工的時候看沈昭的眼神就像老母親看孩子,時刻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在這個圈子裏,好看的皮囊太多,光是出衆的外表在這群火眼金睛的老油條眼裏根本算不上什麽。沈昭在這裏混的如魚得水,一方面得益于他的聰明,導演一個眼神他就知道對方想要什麽,配合度極高。另一方面他身上帶着一種不谙世事的純真,用攝影師的話來說,他的眼睛很幹淨,像極了納木錯的湖水,帶着安撫人心的魔力。
芳姐說的對,沈昭天生就是做模特的料。
因為第一天的工作完成的非常順利,從金主到導演都是十萬分的滿意,所以第二天的拍攝現場,氣氛也輕松了不少。
詹家瑞雖說兼了個助理的職,卻實在無事可做,等了半天便哈欠連天。正當他起身想去保姆車上補覺的時候,被一個從場外鑽進來的小助理撞了個趔趄。
“詹……詹少,對……對不起,我沒看到你。”小助理帶着圓框眼鏡,一張臉漲的通紅,戰兢兢的模樣一看就是剛剛畢業的實習生。
詹家瑞擺了擺手表示沒事,在一旁的芳姐發現了這小小的騷動,主動湊過來問到:“怎麽了,這麽慌慌張張的?”
小助理本來就是來找芳姐的,指着門外結結巴巴的說到:“芳姐,外面來了個男人,說……說他是沈昭的父親!”
詹家瑞心裏咯噔一下,瞬間困意全無。這個世界上,能自稱沈昭父親的人,還能有誰?
“沈昭的父親來了有什麽好慌的,估計是來探班的吧!我去告訴沈昭,你先把人帶過來吧!”芳姐不知道沈昭的身世,對于他養父的到來只是有些驚訝而已。
詹家瑞立刻反應了過來,擋住了兩人道:“芳姐,你先別和沈昭說,我先去看看!”
芳姐愣了一下,看詹家瑞那樣嚴肅的神情,雖然不明就裏,還是點了點頭。
詹家瑞跟着小助理走到了場外,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個被狗仔重重包圍的男人。他穿着一件素樸的格子襯衫,不過五十不到的年紀,頭發卻已經全白了,雖然收拾了一番,卻依舊蓋不住骨子裏透出來的憔悴潦倒。
而最讓詹家瑞震驚的,是他坐在輪椅上,從毯子下露出來的雙腿幹瘦的像兩根幹枯的樹枝。
此刻他手裏捏着一張發黃的照片,正跟記者興致勃勃的說着什麽。詹家瑞心中發憷,只怕這人口無遮攔,想都沒想便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照片!
還好那不過是一張沈昭七八歲時候拍的照片。照片上的他穿着格子襯衫和西裝短褲,打着藍色的領結,歪着頭抱着一只玩具熊站在草地上,一雙眼睛又大又亮,以現在的眼光看也可愛的過分。
“這位先生,可以把照片還給我了嗎?”在衆人的驚詫之中,還是沈昭的養父最先反應過來,他語氣溫和有禮,一副教養很好的模樣。
詹家瑞居高臨下的看了他一眼,他雙腳俱殘,坐在輪椅上,賺足了同情分,只有詹家瑞知道這人斯文的外表下藏着怎樣一顆狼心狗肺。
“要是我沒認錯的話,您就是詹氏集團的二少爺吧?”那男人晃了晃自己的手機,屏幕上的網頁用鮮紅的字體寫着什麽“詹氏集團小兒子為愛與父斷絕關系”,還配着自己昨天和沈昭一起從保姆車上下來的照片。
詹家瑞對這幫記者的想象力真是太佩服了,标題怎麽聳動怎麽來,連自己被掃地出門的事,也能和沈昭聯系上!
“謝謝您對我家小昭的照顧!” 沈父見詹家瑞不說話,顫顫巍巍的主動朝詹家瑞伸出了手,仿佛他斷了兩條腿,連帶着手都不利索了。
“你好,我是沈先生的助理,我姓詹。”雖然他有做戲之嫌,可被這麽多狗仔包圍着,盡管心裏一萬個不願意,詹家瑞還是握住他柴枝一般的手輕輕晃了晃。
“請問小昭在嗎?我想見他!”
詹家瑞收回手,不動聲色的在衣角上擦了擦:“不好意思,沈先生現在正在工作,有什麽事您和我說一樣!”
“和您說當然也可以,不過……” 沈父環視了一圈,意味深長的說到,“您确定要在這裏說嗎?”
就知道這人忽然出現就沒憋着什麽好屁!詹家瑞氣的牙癢,卻也只得忍着,他對着小助理使了個眼色,轉身就朝停車場的方向走了過去,小助理認命的推着他的輪椅跟了上來。
“說吧,這次來有什麽目的?不過話先說在前面,你要見沈昭,沒門!”把小助理支開以後,詹家瑞背對着沈父點了根煙,冷冷的說到。
沈父愣了一下,低頭輕笑道:“沒想到你和小昭的關系已經到這樣的地步了,他應該把什麽都和你說了吧?”
“怎麽,你也會為你當年做的那些龌蹉事情不好意思?”詹家瑞扭頭嘲諷道。
面對詹家的咄咄逼人,沈父臉上的微笑依舊不動如山,他揚了揚手裏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小昭七歲的時候拍的,你看看是不是特別可愛?我剛剛拿給那些記者看,他們都說可愛。”
“要是他長得醜一點,還招惹不到你這麽個喪心病狂的東西呢!”詹家瑞冷冷的哼了出來。
沈父呵呵的笑了起來,他收回照片,輕輕撫摸着沈昭的臉:“可是你知道我剛剛把他從孤兒院接回來的時候他是什麽樣子嗎?穿着不合身的破棉襖,一張小臉黑乎乎的,還有兩坨高原紅,頭發看起來幾天沒洗了,油膩膩的搭在大腦門上,躲在一群小孩子後面一直咳嗽。當年要不是我把他從那鬼地方撈出來,他說不定早就死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詹家瑞不耐的問到,難不成他今天是來懷舊的嗎?
“生母不如養母大的道理詹少應該懂吧?我把他養的這麽大,他為我做那麽點事,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而且他遠遠還沒回報夠呢!”
“照這麽說,你還想讓他給你養老送終咯?”這個男人簡直刷新了詹家瑞對無恥的認知。
“他現在可是明星,又抱上了你詹家二少這條大腿,養我這麽一個廢人應該不成問題吧?再說了,要是我把他以前的事爆出來,你覺得他還能在這個圈子裏混下去嗎?”
沈父的話剛說完,詹家瑞便笑了起來,他夾着煙的手扶着額頭,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差點連手上的煙都拿不住。
“你笑什麽?”沈父莫名其妙。
“你當沈昭是誰?國際一線大牌還是當紅小鮮肉,能讓你坐着輪椅巴巴的趕過來吸血?”他從褲兜裏摸出葉然那張卡,甩到了沈父的身上,“沈昭不過就是個小模特,根本沒什麽錢。至于我,你在報道上也看見了,早被詹家趕出來了。這張卡裏已經是我全部的家當了,也有十幾萬,你拿了就趕快滾吧!”
“十幾萬?” 沈父撿起那張卡看了一眼,然後塞進了衣袋,接着說道,“你覺得這就能打發我了?”
“貪得無厭的人最後什麽都得不到!”詹家瑞冷冷的警告。
“我貪得無厭?”沈父忽然一把掀開蓋在腿上的毯子,“他應該沒告訴過你,我的腿是怎麽斷的吧?”
破舊的連上面的毛都快磨光了的毯子一掀開,那雙腿就這麽暴露在了詹家瑞眼前。因為常年不使用,雙腿的肌肉早就萎縮,之有一層黝黑發皺的皮膚包着骨頭,膝蓋處骨頭的錯位看的一清二楚,像是被人打斷的。
“你知道華城的葉凜吧?我這腿就是他打斷的!”說着又扒開襯衫的領子,露出胸膛上亂七八糟早就結痂的鞭痕,“還有這一身的傷,都是拜他所賜!”
詹家瑞心裏“咯噔”一聲,竟然是葉凜?可轉念一想,也只能是葉凜。難怪以沈父這樣的性格,這些年卻一直不敢露臉。怕是因為昨天在新聞上看見了自己和沈昭的花邊新聞,以為沈昭已經離開了葉凜,這才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葉凜打斷你的腿,關沈昭什麽事?”
“他當年在藍夜的時候,當過葉凜一段時間的暖床。”沈父不屑的冷哼了一聲,“要不是他告的狀,像葉凜那樣的人怎麽會對我出手?”
“告狀?!就沈昭那慫貨?”他要是有這膽子,當年還能被賣去藍夜?
“當然是他!他在藍夜都做了那麽久了,我不過就安排他去伺候別人一天,他就眼睜睜看着我被打斷了雙腿!”
“你說你安排沈昭去陪人?陪誰?”詹家瑞敏銳的嗅出這事情的味道不對。
“他當年跟了葉凜,眼睛就長到腦袋頂上去了,藍夜的生意一概不接,半分錢沒拿回來,害的我差點被高利貸逼死。正好當時華城的一位元老願意花十萬買他一個晚上,反正都是睡覺,陪誰睡不是睡呢?”
別說葉凜了,就是詹家瑞現在就想打死他!可這時身後忽然傳出來一個驚詫的聲音:“你是說,當年是你?”
詹家瑞回頭一看,這才發現,沈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自己的身後,顧三抱着手臂也跟着晃了過來。
“小昭,你終于來了!我們有兩年多沒見了吧?”沈父見到沈昭,一副喜極而泣的模樣,任誰看了都要相信,這真的是一位愛子心切的父親。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沈昭再也不是那個被關在別墅裏,單純到被幾滴鱷魚的眼淚蒙騙的孩子了。
“回答我!”沈昭難得歇斯底裏,把站在他旁邊的詹家瑞都吓了一大跳。
沈父的慈父人設裝不下去了,只得狡辯道:“當年是你的好兄弟阿奇,他說你早就和那個華叔眉來眼去了,不過就是礙于葉凜而已!我也是受害者啊,你卻眼睜睜的看着我被葉凜打斷了腿!”
“我根本不認識華叔,是阿奇說,葉先生要我去的!”沈昭氣的雙眼通紅,渾身打顫,“第二天我回到藍夜,是葉先生他扯着我的衣領把我拖到大廳裏,我才看見你和阿奇被綁在舞臺上,渾身被打的一塊好肉都沒有了!我連為什麽都來不及問,他就叫人把你們的腿打斷,接着就把我關在房間裏,整整三個月都不許我踏出房門一步!”
那是沈昭第一次看到如此殘暴的葉凜,受到的沖擊可想而知。而且在從葉凜那裏得到過寵愛和自由的沈昭,再次被他像寵物一樣關在房間裏,他已經接受不了了。
詹家瑞想安慰沈昭,卻又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只得拍了拍他的肩道:“葉凜那樣的人……神經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我恨他,也怕他,所以才會想盡一切辦法從他身邊逃開。可這麽多年了,他為什麽從來沒和我說過……”沈昭這些年耿耿于懷,不外乎就是以為葉凜将他送上了別人的床,可今天才知道,這根本就不是葉凜做的,讓他如何自處?
“葉凜那樣的人……不和你解釋也是正常的。”
“他不解釋大概是覺得丢人吧。”站在他們身後的顧三忽然開口道,“他是藍夜的老板,在他眼皮子底下都能發生這樣的事,他還有臉解釋嗎?”
“你能不火上澆油嗎?”詹家瑞完全忘了自己剛剛也添了把柴的事,飛起一腳朝顧三踹了過去,卻被對方輕巧的躲開了。
沈昭沉默良久,忽然擡起頭道:“詹少,我想……我想……”
沈昭雙眼閃閃發亮,像是天上最亮的星辰,詹家瑞實在沒眼看,直接打斷了他:“行了,行了,快去吧!這裏交給我和顧三就行!”
“你們什麽意思?小昭,你到現在還和葉凜糾纏不清?”沈父終于聽出他們三人話中的意思,詫異的問到。他以為葉凜只是把沈昭當玩物,早該扔了才對。
“是不是沒想到?現在後悔可來不及了!”詹家瑞嘿嘿奸笑,今天葉然這錢算是花的值了,一下子就把葉凜背了多年的黑鍋都給掀了。
沈昭哪會理他,扭頭毫無留戀的走了,沈父這才回過神來。無奈他腿腳不方便,跑都沒地方跑,只得結結巴巴的說到:“詹……詹少,您看這卡,我還是還您吧?”
“不用不用,你還是拿着吧,畢竟等會去醫院還是要錢的!”詹家瑞朝着顧三使了個眼色,顧三自然意會。兩人冷笑着圍了過去,停車場的角落裏很快響起殺豬一般的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