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姬子峪這幾日東奔西走着實耗費心血,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

梁王見他不住的捂着嘴咳嗽,連手中的筆也停下了,皺眉道:“怎麽這麽久了傷寒還沒好?”

姬子峪臉色慘白的笑了笑,輕聲道:“讓父皇惦記了,本來是過來請安的……如此看來兒臣還是盡快告退吧,病氣過了父皇就不好了。”

梁王将奏折撂下,苦笑道:“你且坐着,不礙事。”說完長嘆一聲,閉目捏了捏眉心,看起來十分的煩躁。

姬子峪道:“這幾日,梁都不太消停,我昨日在芳茗樓喝茶碰到幾個人在街上問東問西的……”

“這幾年時常有別國的百姓往梁國來,孤也不甚在意,由他們去吧。”梁王将奏折翻開,随手遞給子峪:“你看看這個……”

姬子峪只是大致掃了一眼,心中不禁咯噔一聲,面上仍是不動聲色,笑道:“這位董大人……”

董玹,字蘭芝,董太師的小孫子,去年剛剛中了進士。一個出身并非寒門子弟,出仕卻硬生生要自己考上來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點心氣的,而這位董玹也是跟着梁王起過大事的,先前姬子峪調查蕭後當年死亡的真相之時注意到這個人,不,準确的來說是不能不注意。因為将蕭後缢死懸于大殿梁上的人,就是這個董玹。

史書上不遺餘力的将這段史料白紙黑字的老老實實的記載道:梁國,返圖三十年,冬。蕭後其子姬子岫意圖謀反,蕭後畏罪,逃。玹帶兵截其于梁宮園,蕭後拒不伏誅,玹缢之,懸于大殿之上。百官震服。

史書中,這位董玹提到請示梁王的字連半個都沒有。

未經請示,缢死一國皇後,事後梁王卻分毫都不曾處罰于他,反而這位董大人平步青雲,這幾年來在官場中也是如魚得水。

可見這位蘭芝兄的看法在某種程度上也代表了梁王的看法。但這奏折中所說的事實在是太過駭人,叫人膽戰心寒。

梁王靜靜的看着他,笑道:“子峪怎麽看?”

“父皇,兒臣有個不情之請。”姬子峪緩緩将奏折放下,波瀾不驚的道:“請父皇準許我來做此事。”

“……子峪,孤知道你同贏凜關系向來不錯,”梁王閉上雙目,疲憊不已的道:“但越是這般越是要避嫌……”

“父皇,”姬子峪道:“實不相瞞,兒臣一直在調查贏千裏當年戰死的真相,還有我娘親同穆夫人的死……最近查出了些眉頭,贏千裏戰死沙場并非父皇一力促成,贏凜這些年的恨意毫無道理!簡直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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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王顯然氣得不清,道:“你查這些陳年舊事做什麽?孤說過了,你在宮中安心調養身體就是了……”

姬子峪毫不畏懼,一撩衣袍,大大方方的跪下道:“董大人這折子将贏凜多年罪狀列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贏凜這些年在各地名為清剿實則是對梁都控防,其野心昭昭天地可鑒!兒臣奏請父皇斬殺佞臣贏凜!”

梁王神色複雜的看了他片刻,然而姬子峪直挺挺跪在那分毫不讓,他這模樣不像是跟贏凜有舊情,反像是跟贏凜有舊恨……他眼中那種踏踏實實的恨意沒有辦法欺瞞,兩人當年怕是有過龃龉,小孩子之間吵了架也是可能的。

這麽一想,梁王又寬了心,假意斥責道:“胡鬧!事情還沒查清楚,怎麽能說殺就殺?”

姬子峪周周正正的對着梁王磕了一個:“兒臣魯莽了,不過還請父皇将此事交給兒臣徹查。”

梁王無奈的道:“你如今也沒有查案的身份,身邊也沒個得力的人,怎麽查案?”

姬子峪像是才想起自己還是個閑散富貴人,支支吾吾道:“唔……那……”

“去找監察司正使左征,你且去給他做個副使,好好跟着他學點東西,這個人有點真本事,比白石不遑多讓。”梁王給他批了手谕,有些無奈的道:“禦林軍中有個小将是禾将軍的舊部,我将他批給你,東奔西走的,也得有個保障才行。”

“謝父皇。”姬子峪額頭貼着冰冷的地面,神思這才堪堪緩了過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了書房的,晃晃悠悠的一味在路上走着。他剛才大概是瘋了,他奏請斬殺贏凜。

不過還有什麽辦法能更快試出梁王的實意?更讓他心驚的是梁王沒有拒絕。

那奏折上羅列了贏凜這些年來以軍幹政、嚣張跋扈的條條罪狀。根本無從查起。

不過梁王現在還不會動贏凜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才敢這麽大動幹戈直接在梁王面前賣蠢。燕國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看着呢……梁王不是傻子,現在還不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時候,贏凜活着還有大用。

姬子峪只是在心中暗自祈禱燕國千萬別消停太平下去。

監察使左征,跟梁王一般年紀,據說年少時是梁王的伴讀,為人幹練豁達,做事井井有條。姬子峪沒想到這位幹料豁達的監察使日上三竿還在監察司睡大覺,竟還吩咐了旁人不能打擾。這股不管不顧的勁兒果然跟白石‘不相上下’。

他默默的在監察司的廳中喝了兩碗涼水,終于坐不住了。

“是三殿下嗎?”一個年輕的小将站在門口猶猶豫豫的道。

姬子峪強忍住尿意,笑道:“……正是。”

那小将快步走進廳中,單膝下跪道:“末将醇于斯拜見殿下。”

“不敢不敢,”姬子峪連忙将他扶起,忍不住打量起這位将領來。

乘風駒醇于斯其實生了一張十分讨喜的面皮,濃眉大眼,氣宇軒昂,精氣神十足,走路虎虎生風。這乘風駒的名頭果然來的不虛,只是,身為禾将軍的舊部當真是太過年輕了。

“醇于兄真是年少有為啊,”姬子峪試探的問道:“不知今年……”

“啊,我今年三十六了,”醇于斯笑道:“只是長得年紀小罷了。”

姬子峪:“……”

這哪裏是長得年紀小……這根本就看不出啊!

這時,一個長着一臉肅殺氣息的壯漢從後堂打着哈欠晃晃悠悠走了出來,看着廳中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不僅高聲了幾分:“幹嘛呢,愣着幹嘛,幹活了!”

“……左大人?”姬子峪尴尬的笑道:“可是,幹嘛呢?”

左征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位面上看着和和氣氣的漂亮小公子,和旁邊那位看着不過二十歲的大眼小将,從鼻下哼出兩杆不情不願的粗氣。

“公主殿下,”贏凜接過水囊喝了口水,抹了抹額上的汗道:“過了前面的關口就到燕國了。”

鳴玉似乎是有些局促不安,輕聲應和了一聲便不再說什麽了。

“将軍!”肇臨下了馬,徑直向他二人走了過來:“燕國國君肖蟄來迎。”

贏凜喝水的手一頓,皺眉道:“你說誰來了?肖蟄?我們這還沒出關呢?他來迎什麽?”

肇臨憂心忡忡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方才派人來報,說已經快到關口了。”

“真是豈有此理!”贏凜将水袋一扔,對肇臨道:“你随我先去看看。”

鳴玉默默的咬了一口幹糧,将頭撇向一側用力的咀嚼起來。

燕梁交界,臨淄關。

肖蟄身着金甲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後跟着一幹鐵騎,一側的聶雨霖虎視眈眈的看着贏凜。肖蟄笑着跟贏凜打招呼道:“安垣兄……好巧好巧,咱們又見面了。”

贏凜并未下馬,只是在馬背上遙遙一揖,譏諷的笑道:“燕君客氣了,護送公主入燕是我們這些粗人的活兒,怎麽燕君這就等不及了,故意來插一杠子讓兄弟們難做?”

“安垣兄不夠坦誠!”肖蟄莫名的笑出了幾分火氣,道:“當年我就說安垣兄這等神通廣大的人物怎麽從來沒有聽過名號,原來就是大名鼎鼎的贏凜贏安垣……梁國的公主送來了又有什麽稀奇?別的不敢誇口,公主麽,我燕國多的是,贏将軍如果有興趣,回頭我也送将軍幾個?”

贏凜沉了臉色道:“燕君這是什麽意思?”

肖蟄策馬走上前幾步,示意贏凜上前來。贏凜猶猶豫豫的湊過來。

肖蟄俯身在他耳邊,恨聲道:“你別跟我裝蒜!吳儀呢?誰他媽讓你們送公主來了?”

贏凜:“……”啊?不是說好了娶公主嗎?怎麽扯到吳儀身上了?

贏凜琢磨來琢磨去實在猜不透這位的心思,只能老老實實實話實說道:“……在我府上?”

肖蟄那臉色瞬間就綠了,低聲嘶吼道:“他都知道了?你還送公主來?”

“……”贏凜就要崩潰了,欲哭無淚的想着這他媽都算怎麽回事啊?看肖蟄這模樣是不知道他要送公主來?不是說送公主來燕國和親嗎?這要是真把吳儀送來算是怎麽回事啊?梁國做媒保了齊國和燕國和親了嗎?團結友愛一家親???

肖蟄看樣子像是恨不得瘋了才好,低聲給一頭霧水的贏凜解釋道:“我在信中寫的很明白了,把逃到梁國的吳儀交出來,免得燕梁大動幹戈!否則到時不僅是燕梁不合,齊君也會一致對梁開戰!懂了?”

懂了,信是給梁王的,但是梁王為什麽說是派公主去和親呢?

“吳儀說他就是來梁國轉轉……”贏凜揶揄的笑了笑:“怎麽?吵架了?”

肖蟄別扭的将頭轉到一邊去,啞着嗓子道:“你懂什麽?”

肖蟄回到燕國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弑君奪位,本來打算直接向齊君要人的,沒想到齊君這老匹夫還當真有幾分血性,說死了也不肯把兒子送給敵國去羞辱,說是辱沒了齊國的開元先祖。等他真的坐上這個位子才知道為君者就算是任性也有個限度。或許燕國的大臣們能容忍自己的國君養幾個男寵玩玩,但要說弄個男皇後,恐怕滿朝大臣都能給來個血濺盤龍柱。

肖蟄想的倒是很好,先把吳儀哄到燕宮裏來,反正他兄弟姐妹比比皆是,從旁人那過繼個太子過來輕而易舉,宮裏塞進來再多的女人他又不碰,對着吳儀天長日久去感化他就不信換不回吳儀一顆真心。

但還未等齊君那老頑固松口,吳儀直接從齊宮逃走了,對,就是逃走了,堂堂一國皇子居然如此的不受重視!甚至等齊君想起來這個兒子好像不在宮中的時候,他肖蟄派去追人的都快到梁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岑肅:殿下……你把褲子脫下來好嗎?

姬子岫:是這樣嗎?

岑肅:殿下!!殿下!!內褲不用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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