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天晚上韓臻休息在環湖會所。
畢竟去周懿那裏就太打眼了,再說韓少也不會犯周二少那樣的錯誤,這人晚上十點過後打了個電話過去,響鈴幾秒後周懿就接了。
“收到通知了嗎?”
“收到了。”
周懿盯着手機上那條今天晚上九點多過發過來的信息,電話裏的聲音透着一股輕快,“明天開會。”
【趙吳:明天上午九點,于六樓大會議室召開全體高層會議,請各部門負責人準時參加。】
韓臻倒是沒說今天晚上的酒宴上周禮給自己下了多大的決心說要整頓這事,不過就周懿這人的性子,收到了信估計就知道明天該怎麽做了,韓臻單手解開領帶。
“你們兄弟倆感情怎麽差成了這樣,我記得我走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子。”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燈光落在地面上,無聲地将韓少的影子在牆上畫了一道鬼影,韓臻等了幾秒,其實他是想問的是,十年不見,周老爺子為什麽偏心了那麽多,以前看着也不是這般偏頗。
但他知道這話也不适宜由自己開口,許久以後那頭傳來聲音,周懿似乎笑了一聲,“十年不見,美國總統都換了好幾撥了,你還在想為什麽我和我兄弟之間的關系不變,不和你打岔,韓少覺熱固溶這事是怎麽回事?”
韓臻開始脫**上的外套,影子瞬間就活了過來,這人夾着手機,微微側過頭來,“我是沒想到,你弄了這麽大的架勢請我來,不是要我去給你分家産,而是要我給你去演戲的。”
“分家産也要看那口家産你吃不吃的下,有沒有毒,”周懿話題一轉,“周禮态度如何?”
“還成,面對我的時候倒是句句說着要把這事處理好,雖然從表面上看像是你哥使了絆子,都是新工藝,也有可能。”
這裏有個雖然,看樣子韓臻也想到了和周二少一樣的情況。
“如果是他使了套子,我還巴不得,就周禮那點智商,他能幹什麽事出來,”電話那頭周二少的語氣莫名透着一股寒意,“我實話和你說吧,光項目我就出去學了三年,這事卻剛剛好在節骨眼上出了事……”
這種小概率事件發生的情況太小了,肯定有人為因素,韓臻舉着手機認真聽。
“……但就怕所有人都知道周禮和我不和,所以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欺負我,這事要只是周禮那人小肚雞腸還好,不是,那就是大事了。”
影子随着主人的動作同時停下,韓臻細細回味了這話半晌,“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
周懿的聲音帶着點火氣,“我就是第一場演的急了點,你質疑我智商幹什麽?家賊不除,我這熱固溶這輩子都上不了!”
“沒什麽。”
韓臻垂下眸子,影子烏泱泱地攤在牆角化作一灘,這人聲音低沉,悅耳又動聽,“你确實挺聰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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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早上九點不到,周氏集團總部的空氣裏彌漫着一股緊張的氣氛。
老員工是見怪不怪了,但是新員工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在意,聽說熱固溶的事故分析會挪到了今天早上來開,屬于工程服務部的新人在外觀望了一上午,“師傅,這事會弄到我們部門頭上來嗎?”
“傻。”
老師傅使了一個白眼,他不急,反倒是問了句,“我問你,公司各個部門還有各個大型項目都有自己的項目組,你看到公司裏有那熱固溶的項目組了嗎?”
新人一愣,還去翻了翻資料,果真是沒有看到的。
“這是……”
“有也已經被撤了,”老師傅說倒是沒說是因為什麽,反正熱固溶那個項目就是一灘渾水,是個人都不想攪和這裏面的事,反倒是他徒弟一頭霧水,想問個清楚。
“要是熱固溶那事沒有項目組,那不就真的要怪到我們頭上來了?畢竟是工程服務部去的工地,也是我們跟的班。”
“項目沒了,可負責人還在呢,這麽大的一個項目沒項目組,公司的決定你擔心什麽,”老人說完了以後深深嘆了一口氣,站隊這事他是真心不願意摻和,這件事明白是有人要把鍋往那周二少頭上套,老師傅擺擺手,“瞎想什麽,上班了!”
“哦,”新人老老實實回到了座位上,立馬閉口不談這事了。
可周懿還是要談的。
周二少為了這個熱固溶出去學了三年,回來折騰了一年,沒人、沒力、沒幫助,到後面沒了項目組他都撐過來了,現如今在施工最後一個星期和他說項目不能上了,他周懿能咽的下這口氣?
這人低着頭微微理了理袖口,順便等待電梯抵達六樓,這個角度使得外人看不出周二少此時心情如何,倒是周懿轉了轉手上的腕表後擡起了頭來。
周懿目光微斂,神情自如,看不出半點緊張或是喜悅,反正這一場戰役已經打響。
叮咚一聲響,樓層到了,周二少往外踏出第一步,事到如今,無論韓臻查不插手,一切都事在人為了。
還在走廊裏就聽到了會議室裏的笑聲,周懿輕輕敲了敲門,然後推門而入,等他進去後笑聲戛然而止,全場的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周二少姿态大方,倒是不覺得這場景有什麽詭異之處,他點頭微微示易,“不好意思各位,看樣子是我來遲了。”
“沒有,沒有,還沒開始開會呢,二少快坐。”
說是這麽說,但這些人嘴角帶着笑容,眼神卻如同刀子般從周懿身上劃過,剛剛那種其樂融融的氛圍一掃而光,周懿慢慢往裏面走,步伐從容,他目光掃過衆人,環視了一圈。
然後和坐在主位上的周禮對上了眼。
要是放在以前周老爺子才剛倒下的時候,周懿肯定會因為周禮這位置的事情和這人怼上幾句,可現在不同了,周懿剛被趙家退了婚,沒了扶持,生意出了大問題,熱固溶的項目又黃了,
再加上這次周氏董事長周銘在醫院裏一醒就召見了長子,怕是董事長這個位置周禮以後已經坐了個安穩。
周懿沒了和自家哥哥鬥嘴的心思,坐在上位的周禮倒是避開與弟弟眼神交彙,畢竟鬥了這麽多次嘴,或多或少的也吃了點教訓,周禮今天心中有事,又不願意多與周二少交談,他點了點桌子。
“既然人已經來齊了,那就開始吧。”
總經辦主任趙吳得了眼色,這人趕忙清清嗓子,一看周懿坐了下來就翻開了他那厚厚的筆記本。
“各位領導早上好,那我就開始陳述公司三月份日常工作彙報了。”
周懿剛剛那一圈倒是把人數點了遍,除了技術總監還有銷售總監在外面沒趕回來,今天能到場的都到場了,以往那些喊都喊不來的角色能在這個點聚集成一堂,看樣子昨天晚上周禮他們花了大功夫。
他目光投向前方,周禮身邊那一群人正聚精會神地盯着PPT不放,趙吳由愛這種萬衆矚目的時刻,這人快速地過了一道目錄,今日會議歷程最後一項,赫然羅列着幾個大字。
【熱固溶事故分析。】
全場看了那标題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唯獨周二少微微往老板椅上靠了一靠,他屏息凝神,環視了全場一圈,衆人神色各異,一時間還找不到突兀的那個。
熱固溶這事黃了。
到底是誰使得鬼?
周懿抿了抿唇,好戲開場了,就看這事到底能被周禮他們怎樣提出來。
這種大型會議一般一月一次,往往安排在月中,要不是周禮昨天晚上突發奇想想要把會議提前,營銷和技術兩位總監也不會都到不了場。
不過這種會議一般都是陳述一下上個月的事宜,然後對下個月的工作做一做安排,往往沒什麽大事,畢竟周老子爺子在的時候,講究的就是公司裏要一團和氣。
但和氣、和氣,把控不好往往就會把公司弄得烏煙瘴氣,就比如今天這件事情。會議主持人趙吳前面叨叨絮絮說了大半個小時,可算把大家不感興趣的部分翻了章,然後不知是哪個家夥做的PPT,正當大家都還沒做好準備的時候,一個黑體标粗的重點內容跳了出來。
【熱固溶事故分析。】
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主要是做PPT的人竟然用一整張頁面就放了這七個大字上去,生怕別人看不到一樣,周禮都被驚着了,這人扭過頭去看了一眼屏幕。
周禮皺着眉頭問,“這PPT誰做的,這是什麽意思,熱固溶失敗了,還是說鄰省那個項目失敗啦?”
開始了。
周懿放在桌面上的手動了動。
趙吳一唱一和,“哎,這個PPT是我做的,鄰省的單子沒有丢,沒有丢,那麽大的項目怎麽能丢了,是新工藝·熱固溶這個産品上馬失敗了。”
‘新工藝·熱固溶’這幾個詞趙吳說的格外重,像是生怕大家不知道這事一般,周禮一拍桌子。
“那就是新産品熱固溶上馬失敗分析,哪叫什麽熱固溶事故,我們這個會議歷程是要被其他人看見的,你讓其他人知道了怎麽說,難不成我們公司鄰省的項目失敗了嗎?”
“沒有,沒有,沒有,”底下一片附和的聲音,趙吳得了信,立馬就把PPT上的标題給改了回來,這人改得麻溜,還想把後面的細節也改了。
“差不多得了,”周禮點點桌子,“還有那麽多人有事呢,會議記錄上別寫錯了。”
周二少坐在底下目睹了全程,差點兒笑出聲來,他伸手擋住唇部,好不讓笑意容易被人察覺,但那雙桃花眼裏的諷刺是逃不過的。
周禮就喜歡玩這一套,周二少很清楚。
這人和趙吳兩人一唱一和,就是要說清楚熱固溶失敗是失敗了,但單子還是沒丢的,鄰省那個項目每年至少七千萬以上的訂貨量,要是在周禮那人的手底下丢了,是誰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周懿?”
周二少倒是還在神游雲外,想着周禮這次演技挺好,不料下一秒自己就被點了名,周禮有好幾年沒喊過自己的名字了,這一喊,還讓周二少有點兒晃神。
“周懿,熱固溶這個項目是公司交給你全盤負責的,你來說明一下到底是什麽情況。”
周二少一愣,往前坐直了一點,這人倒是坦蕩。
“熱固溶是個新技術,大規模使用前期出了問題,但單子還是沒丢的。”
周禮不耐煩,“這件事我們知道,但前期出了什麽問題,身為負責任你怎麽沒有早點察覺?”
周二少看了自己親哥哥一眼,目光掃過全場所有人,他眉頭一皺,帶上了點不配合的味道。
“大少,你現在要問我問題原因是什麽,之前也有人問了我問題原因是什麽,這事故認定書都快下來了,你再問有什麽用?”
周禮臉色明顯暗了三分。
可周懿就是這般不配合,今天二少是咬定了自己不先開口。
“我就算是現在說了你到時候也不會采納我的,你還不如看看那PPT上寫了什麽,幹脆繼續往下說一說,我到時候就算是反駁也有點兒道理吧?”
趙吳惹不住了,“二少你……”
“好。”
全場一驚,周禮今天像是轉了性子般竟然同意了二少的話,往日裏這兩兄弟無論什麽都要反着來的,本來做好了渾水摸魚的幾個老狐貍也坐不住了,這群人往前坐了坐,盯着周禮不放。
周禮深深送了一口氣出來,“成,那就看你等下怎麽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