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改行
“小清啊,眼睛怎麽回事啊。”段韶峰一家還留在汀溪鎮,段母一聽說霧清病了,拿着剛煲好的湯過來看他。霧清的嗓子一時還說不出話來,模模糊糊聽見段母的聲音,騰地坐起來去握她的手。
“哎呦我的小清怎麽瘦成這樣了,讓你跟着你爹娘一起去福州你不去,把自己累成這樣。”霧清愣愣地點頭應道:“不累,有什麽累的。”段母心疼地拍了拍他:“去福州吧,我和你段伯父在這等我家峰子。”
霧清猛地別過頭去咳嗽了起來,段母幫他不停地順着氣。“慢着點慢着點。”江南女人的發音軟糯又輕柔,霧清從小就和她親,現在卻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段母走了以後,譚雲林從裏屋走出來,眼睛下面有青黑的凹陷,說話時幾乎帶着乞求的語氣:“霧清,求你了,和哥哥一起去南方吧,逝者已矣,你留在這裏也……”
霧清本來對着牆側卧着,此時慢慢的坐起來,眼睛上還蒙着布:“我不去南方,我要留在這裏。”雲林終于忍不住了,他不解地大聲質問道:“你這不是誠心讓爹娘擔心麽?你就算在這裏等成一塊望夫石,韶峰也回不來了,你已經不是十五歲的小孩了,清醒一點好麽?”
霧清無力地閉上了眼,沒有親人愛人血漸戰場,他永遠不會明白戰争的意義。他躺在床上看着空空蕩蕩模糊不清的屋子,僵硬地開口道“好吧,去福州。”
戰火堪堪燒到了汀溪鎮口,霧清到福州以後兩廣的軍隊終于北上了,他為段家老兩口懸着的心暫時落了地。
霧清沒有繼續跟着他爹做茶葉買賣,而是拜了城裏最有名的鑄劍師為徒。全家人除了譚雲林沒有人明白他究竟是怎麽想的,每日的奔波削去了霧清臉上笑盈盈的輪廓,煙塵與烈火将他雕刻出成年男子的棱角。
戰事打打停停,所有人的心都随着每一個消息起起伏伏,但是霧清卻像一個平穩的內湖,多大的風都掀不起什麽浪來。
他來福州三年,終于習慣了這裏的炎熱,二十歲時,他開了間自己的鋪子,專門賣自己打的劍。
征兵還在繼續,大家聽說老鐵匠的小弟子出師了,走過路過地都好奇地進去看一圈。漸漸地,城裏的人都知道小鐵匠打的劍雖然說不上削鐵如泥,但也是劍光如霜,吹毛斷發。
霧清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很多年輕的少年入伍前會來他鋪子裏買一把劍帶上,不僅因為劍好,還因為這小掌櫃格外的有人情味。
“買把劍。”來人是個挺拔的年輕人,身上帶着股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勁兒。霧清微微笑了一下,卻并不擡頭看他:“您挑吧,價格好說。我有眼疾,還請您見諒。”
對方表示理解,他擡手挑了把劍,推到霧清跟前:“就這把了。”霧清接過錢,低頭笑道:“但願他能幫上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來。”對面的年輕人一愣,面上浮上一絲紅暈:“嗯,謝謝。”說完拿起劍快步離開了。
霧清擡起頭,一雙清亮的眼睛向門外望了望,只看到了來往的行人,他自嘲地笑了一下。關了鋪子以後,他背着個小包袱一路低着頭趕路。
福州和汀溪鎮非常不一樣,以前在汀溪鎮,路上全都是熟人,有個什麽事第二天就能傳遍鎮子。但是福州卻完全不同,沒有人會關心你是誰,更遑論你身上發生過什麽。
霧清很喜歡這裏,因為這裏不會有人指指點點地在背後一臉惋惜地說:“他喜歡男人,那漢子死在杭州戰事裏了,真是可憐。”段韶峰在他心裏住在一個需要珍之重之的地方,霧清不想讓他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哥和二哥已經成家分出去住了,霧清現在只和譚父譚母住在一起。譚母端了一碗面在桌子上,霧氣把譚霧清的臉蒸得微微發紅。譚母盯着他手上的薄繭嘆了口氣。
“霧清啊,韶峰已經出去那麽多年了,你是不是,”霧清擡眼定定地看着她,“是不是也該放下他了。”霧清又低下頭,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沒什麽放不下的。”
氣氛一時又降到了冰點,譚母欲言又止,在昏暗的燈光下她突然有一種錯覺,覺得她的小兒子好像已經死了。
來年開春的時候戰局終于有了逆轉,軍隊一路推進到了揚州,奪回了已經失守的揚州,把後繼有些乏力的胡人再次逼到了江邊。
這次譚家父母終于攔不住霧清了,他執意要回汀溪鎮,執拗得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三個月後,霧清在汀溪的鋪子開張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或者下下章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