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舊案(六)

因為遇到了熟人的關系,我腦子裏一時想起了不少事,晚上翻來覆去睡不着,摸着手機想給老爺子打電話,想想又算了。這麽晚了別叨擾他老人家。而且老爺子對我當年插手自行用卦管別人的事挺不滿意的。

說來,還是因為這中間另一個插曲。

那時方皓帶着人去抓何東時,我也跟了去。我在車內,他在車外。何東被人押出來後我看着他,不過月餘,一個正值中年的男人像老了好幾歲,神色頹廢。頭發都花白了。原來他們說的一夜白頭,是真的。想想他也是自找的,又想要關系婚姻,又想要嬌妻軟枕。

夫妻關系一個巴掌拍不響。

如果何東不是看中楊蕊的背景。如果楊蕊對丈夫脾氣好一些……夫妻兩人說不定不會走到如今地步,有什麽比同林鳥各自飛凄涼的呢。

我正在那自我喟嘆,卻忽然覺得背後一寒。回過神來,發現何東竟死死盯着我。我一驚。這車窗是單向可視的,他在外面又看不到我。這讓我想到了那次他在樓下,也仿佛知道我在哪裏一樣。何東眼睛熬得通紅,被這樣的人盯着,叫人毛骨悚然。

好在他很快就被押進了車。行動結束後方皓坐進車來,可能看我臉色不好,關心地問:“沒事吧?你暈車啊。”

我搖搖頭,問他:“屋裏就他一個人嗎?”

“他一個人。這裏可能是他朋友的産業。”說着方皓就開車走了。

我聽得出來這件事上方皓可能對我還有所隐瞞。但我原本就只是協助他抓到人而已,這程的複雜曲折,聽多了沒好處。老爺子說過,知道的越多,麻煩越多。

事後我回到家裏,因為覺得身體有些不舒服,就和豔姐請了兩天假。她作為老板,對員工還不錯,小林因為我上次代他班的關系,也很仗義的說:“黎哥你盡管休息。有我呢。”

關鍵時刻還要靠朋友。看來我人緣不錯。倒下去睡覺前,我迷迷糊糊想。

被何東盯着時的那股寒意一直在我背後,時不時蹿出來,萦繞不散。幾天休息下來,我覺得我可能是感冒了,頭重腳輕渾身疲軟,雖然男人不能說不行。

這幾天靠速食過活,起來上個廁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胡子拉茬,面目憔悴,再熬下去,這雙眼紅的要和何東一樣了。一想起何東,我渾身又打了個冷戰。不行不行,看樣子要去醫院。明天再去吧。

床邊的手機鈴響了。我摸過去接了,是方皓。他約我出來吃飯。我有氣無力地回絕了。

“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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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感冒。”

“你住哪兒?”

“沒事不用過來。”我昏昏沉沉,随便說了點什麽,啥時候挂的電話也不知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我心裏可能才過了一秒。電話鈴又響了,我還以為是電話沒挂,電話那頭還是方皓。結果接起來一聽,一句中氣十足的喊聲把我給震成了七分醒。我定睛一看,老爺子?趕忙坐起來:“咋了爺爺。”

“崽子,給我開門!”

啊?我連忙低頭看了看時間,下午四點半。不是,老爺子啥時候說要過來的嗎?我沒聽到啊。他完全沒說過啊!

“我早上打你電話你說好的。快開門。我在門外了。”

啊?哦!

這時候也不管有沒有這通電話,趕緊開門迎接老爺子大駕才是硬道理。我從床上翻下來,顧不了屋裏的淩亂了,趿了鞋子就跳過去開門。門一開,老爺子把東西一放,大喊一聲:“孫子诶!”結結實實給了我一個擁抱。

咳咳,這每天的太極不是白練的。力氣夠大。我抱着老爺子,餘光瞟到旁邊站着的另一個人,腦袋一擡,嗯?這不是方皓嗎?

爺爺這時也松開我,想到什麽似的,朝方皓招呼道:“快進來,我這孫子腦袋不好使。見了客人不會說話。見到比他帥的就更不會說話了。”

“???”

我這可是親孫子!我把爺爺的東西拎進屋,趁他四處打量,低聲問方皓:“方警官怎麽知道我家在哪兒的啊。你怎麽和我爺爺一起來的。”

方皓同樣壓低聲音道:“你忘了我幹什麽的。查你地址輕而易舉。”

……厲害了方警官。濫用職權可還好。

他又說:“我到你樓下的時候,老爺子也正好到。他看我一眼就知道我來找人。不是我說,你爺爺真是厲害。真的。”

“你倆說我啥壞話呢!”

那頭老爺子參觀完我慘不忍睹的房子,撅着胡子瞪着我倆。方皓連忙說沒有。他看到我的陽臺,朝我看了眼。我點點頭。上次就是在這看到何東的。又坐了會,方皓起身說要走了。爺爺幫我留他吃晚飯,方皓婉拒道:“不了爺爺,我還有事。黎澤沒事就好了。”

等把方皓送走,我腦門才挨了老爺子一記打。頓時委屈:“您跑這大老遠就為了打我。”

“人小夥子給你送東西,你也不說聲謝謝。”老爺子恨鐵不成鋼,“意思意思留一下,不會說啊。這不趕人走嘛。”

我可冤枉了:“沒看到啊。”我這腦子暈沉沉的,啥也沒想到。“再說了爺爺,我倆關系鐵,都是男人,沒那麽多小心思。下回我請他吃飯就成。”

“鐵?”老爺子似笑非笑看我,“就見幾次面了就鐵。成天到晚給我惹事。”

我小聲回嘴:“哪有。”

“你沒有!”一聽我反駁,老爺子聲音又大了,說一句敲我一記腦門。“上次我和你說別管閑事你忘記了?把自己搞成這病秧子模樣是誰啊!我看我得找你爹媽來教育你了是吧!”

一聽他要給我家兩位打電話,我也不管腦門被敲地生疼,立馬就慫:“可別。我這說要自己闖蕩闖蕩,你這打電話告狀,多不給我面子啊。”

老爺子哼了一聲。

我立馬把老人家請到位子上坐好,一腳把亂七八糟的衣服踢開,翻箱倒櫃給他泡了杯茶,送到他手裏,畢恭畢敬請他喝。他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

我才這問:“您怎麽不說一聲就過來了。”

爺爺又瞪我:“還不是我在家裏心神不寧,想想又給你算了一卦。結果看你不太好。才急急忙忙趕過來。地裏活還沒幹完呢。”

“啊?”倒不是他說我不太好,而是我擔心另一件事,“您不是熄卦了麽。這……”還取卦會不會不太好啊。

“還不是為我乖孫。”爺爺嘆口氣,“你啊,從小就愛管閑事。說了也不聽。”

憐愛之情溢于言表,我心中一動容。就見他忽然伸指抹了茶水朝我腦門重重一點,一聲大喝,震地我耳鳴眼冒金星,腦中嗡嗡作響,過了好久,才緩和過來。他咳一聲,道:“你站起來走走。看是不是好點。”

我起身扭了扭脖子,驚喜地發現,頭不重腳不輕,整個人松快好多。除了腦門被點的有點疼之外,好像全好了。他這麽一手,我也知道不對勁了:“我怎麽了?”

爺爺不回答我,先問我之前都做了些什麽事。都到了這會兒功夫,我肯定不敢隐瞞,事無巨細把經過都告訴給了他聽。他摸着胡子若有所思。我也不敢打擾他。過了會,他才說:“看來楊家人懂點門路。不過你說的那個何東,背後應該還有他人指使。不然,依他忍了這麽多年的性格,不至于想到這麽陰狠的招數,去害人性命。”

他看了看我:“你說找不到他人,估計也是背後有人設了陣,幫他隐匿了行蹤。誰知道歪倒正着給你破了。這才惱羞成怒,用了個小術法,懲戒一下你。”

老爺子說着沉思起來:“沒想到現在有點本事的人,居然還不少。”

他在我那住了幾天,給我開了點土方子,調養幾天後,我精氣神就全回來了。老家來電話催他,他惦記着家裏人,還有養的雞鴨、地裏的活,見我沒事,就要回去。這麽多年來,他頭一回進城,其實我還想帶他出去走走。爺爺順着我的脖頸,笑道:“等你找到了孫媳婦,你再和孫媳婦一起請我和你奶奶出來吃飯。”

他是這麽說,但我知道他其實是不忍心讓我花錢。祖輩疼愛之心,總是藏得很深,用別的話語給糊弄了過去。家裏叔伯有好幾個,他對小孫子格外關照一些。

臨到走了,爺爺欲語還休,最後還是嘆了口氣:“你小時候,我給你算過,安安穩穩混吃等死,倒也一世太平。但有時候,可能命中還是注定吧。你心腸軟,日後行事,還要多注意,不要在這上面栽了跟頭。”

他又說到方皓:“這位朋友很不錯。是個可以仰仗的人。”

爺爺年紀大了,提點也提點不了什麽,路要靠你自己走。我孫子眉目正堂,有人保佑,定然平安無憂。他摸了摸我的頭,最後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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