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故人舊案(五)

這次見面之後,大約有月餘我沒有收到來自方皓的消息。事情差不多淡化後我還去那區裏送過奶,聽晨練的人八卦聊起,說那何家妻子不是抑郁症,是中邪的。這就奇怪了。中邪和生病可是差了十萬八千裏。我終于沒忍住好奇之心,旁敲側擊打聽。

因為事情已經久遠了,加上人的八卦不止體現在聽上,還體現在說上。七拼八湊的我就知道了點門道。說是當時楊蕊的家裏人天天上小區吵,被鄰居投訴到了物業。這小區比較高檔,住的人或多或少有點背景。在鄰居的幹涉下,楊家人倒不來吵了。

沒幾天,何東堂而皇之帶着情人住進了家裏。

我心想,當日出事時,何東明明悲痛欲絕。怎麽才個把月,他就按捺不住寂寞的心,把人領回了家。這也太大膽,太沒有腦子了吧。按何東這麽謹慎的人,不至于自己找罵。

晨練的大媽又說道,本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最多在心裏看不起何東,沒想到過幾天就出事了呀。何東工作忙,在外加班的。他家小情人突然就□□着從家裏跑出來又哭又鬧,說有人要害她。保安被她驚動,見到她的模樣連忙打電話通知何東,又把自己衣服脫下來給她穿好了。當時外面還有人散步呢,這麽一鬧整棟樓馬上知道了。

何東回來後把人安置妥當,可又鬧了幾次,而且小情人嘴不遮攔,說什麽是個女人要害她。人的想象力總是豐富的,就有人偷偷說何東家裏是鬧鬼了,楊蕊不甘心之類的。

沒多久就逐漸演變成楊蕊是被何東害出了病,根本不是抑郁症自殺。

這個時候還有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說:“我兩個月前還和楊蕊打過招呼,不像個有病的人。我看應該要查一下那個醫生,有沒有問題哦。”

……

人言可畏啊。

我和大媽打好招呼,收下她下個月的奶錢後,騎着小電瓶準備回辦事處。

推好車子一進門,就被氣場鎮住了。豔姐老老實實坐在那看賬。先一步回來的小林朝我擠眉弄眼。屋裏一個穿着制服的警官正打量着牆上挂的字畫。大約也是聽到了動靜,轉過來一看,嗬,我松了口氣,熟人啊。

“方警官。”

我朝他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金豔立馬就活了過來,挺着她的胸脯,聲音甜地吓人:“小黎你認識的哦。那快來招待一下。方警官是吧。他太客氣了呀,讓他坐他不坐。”

方皓撇了她一眼,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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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豔立馬沒了聲音,把衣服拉拉好。扭着腰,拉着小林說要去盤貨。

小林莫名其妙:“我盤好了呀。”

“閉嘴小兔崽子。”

我忍俊不禁。金豔穿衣服向來豪放,領子不露出半個胸是不叫領子的。估計是被方皓教訓了,所以才老老實實把衣服拉好。倒是沒想到,這位小警官這麽純情的,看他上次工作時穿的衣服,還以為這種風格的女人他見多了。

我招呼他坐。方皓倒不客氣。我給他倒杯茶,他也不客氣。這就讓我有些想笑了:“之前他們讓你坐,你幹嘛不坐。把人吓地夠嗆。”

說着我打量了他一下。這是我第二次見他穿警服。長身玉立,像棵小白楊。

方皓笑了笑,喝了口水:“我本來馬上就要走的。”

“你來找我的。”

“對。”

正好此處無人,方皓從包裏掏出一張紙,遞給我看:“這是何東半年來的行蹤,和他接觸過的人。泰半在上面了。”

我接過紙先不急着打開:“這個有保密條例嗎?給我看不要緊?”

他只淡淡一句:“沒事。我信你。”

這就……這就讓人沒話講了。這哥們兒實在,我喜歡。我打開浏覽了一遍,他這大半年去過的地方,有一處每周都會去。我擡頭看方皓,他也懂我意思,解釋說:“不是情人。”

我繼續往下看,突然想到一件事,問:“說他情人發瘋那事你知道的吧。”

方皓點點頭:“關于他妻子中邪的事,我也知道。”

“這真的假的?”

“應該是真的。”

我随口說的,沒想到居然從方皓嘴裏落出這句話來,這可叫我驚訝了。外頭傳來悉裏索羅磕碰箱子的聲音,我扣下紙,往外看去。只聽豔姐的聲音遙遙傳來:“還沒點完,你跑什麽?”然後是小林委屈的聲音,“我上廁所可以伐。”

方皓輕聲道:“何東第一次去完望悅樓後,楊蕊就不舒服去了醫院,醫生給她開了克制抑郁症的藥。後來你也知道的。”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望悅樓的事,方皓是查不到的。因為那裏的客人都會被保密。何東的身份地位,似乎還不足以經常去那裏。這一定和那次我沒見過的另一個人有關。

我想到了錢忠達。如果拜托他,不知道能不能獲取望悅樓客人的信息。但眼下,我得先知道方皓找我做什麽。我把紙重新疊好還給他:“你拿着這個找我,希望我能幫你做什麽?”

方皓眼中露出贊許的神情,沉吟說:“其實,關于何東謀害妻子的一些證據,我手上已經有一些了。是楊家人提供的。”

我聯想到何東之後不同尋常的舉止:“看來他小情人發病,也與楊家人有關了。”

方皓點點頭:“楊家有些實力。”然後他不就此事說下去,只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找不到何東。他就像是失蹤了一樣。我記得你說過,你爺爺當年能算出人在哪。”

“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我腦袋一片空白:“……這我……我爺爺已經熄卦了。”

“不是有你嗎?”方皓看着我,“你當時不也當場就懷疑何東嗎?”

我有些遲疑。

我在卦術上不精的。看看相,算算小卦,還能混混。畢竟後來随着歷史潮流客觀性發展,古老的一些學術隐于田野之中,不流于臺面。我也只在小時候跟着老爺子玩的時候知道點。

方皓說:“只是幫個忙。不行也沒事。我們的同事依然在抓捕中,只是時間問題。”

他口氣誠懇穩重,不帶半點強迫的意思。我想人家警官已經這麽客氣了,而且一般這種沒人信的。他願意拜托你說明相信你。你有什麽矯情的。不準就不準,試試吧。

于是就咬定了決心,像壯士扼腕般點了點頭。

“事先說好,我半吊子。”

“沒事。”方皓明顯眼睛亮了。“那你需要怎麽做?”

“去何東家裏走一趟吧。”我擡頭望了望天,說。

畢竟爺爺說過,卦與風水相通而連嘛。

何東跑了以後,他那屋就空了出來。他也是心大,居然領着情人住自己家,确實不怕來點什麽敲他門。有方皓帶着,一路暢通無阻。我坐他那車上,其實心裏特緊張。半途想想後悔了,二十多年沒幹過這事,我為什麽腦抽了要答應方皓呢?

大概是透過後視鏡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方皓瞄了我兩眼:“後悔藥沒得吃,半路跑單算你襲警。你可想好了。”

啥?我沒聽錯吧!這是□□裸的威脅啊。我張着嘴,半天找回自己的聲音:“不是,你這襲警,也得找個名頭吧。”

“我說襲就襲了。我是警察我說了算。”

“……方警官你變了。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方皓哈哈大笑,樂得差點沒倒在方向盤上。好容易開到了小區,他停好車。我倆受着別人目光的洗禮。我看了他那标致性的衣服一眼:“你這光明正大,你也不打算換。”

方小警官站得筆挺,一臉無畏:“不換。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我就在這等着他。”

得。您牛掰。厲害得不得了。跟方皓在一起應該挺放心的,這一身正氣,啥魑魅魍魉都不敢靠近身來。我嘴裏嘀咕着,路過熟悉的樓梯口,頭一回上了樓,到了何東家裏。

甫一開門,一股黴味撲鼻而來。我後退了兩步,想到這屋裏發生過命案,心裏還有點膈應。

“這鑰匙是我在何東走後,問物業要的。”方皓踏進屋子,說,“不過我也沒怎麽來。一直只在樓下守着。大半個月也不見何東人影。”

“他出市了嗎?”我問。

方皓搖頭:“沒有。偵查科的同事調了監控,看得眼睛都花了,沒找到他的車和人。”

“會不會他換了車牌號,易容出去了。”

方皓失笑道:“黎先生,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還易容。”

我老臉一紅,嘴上犟着說:“那你還找我算卦呢。”

兩人貧了會嘴,我也把這屋子看了一遍。早些年,來村裏找老爺子看風水的人特別多。我當玩兒,總跟着他。在看風水上,可能比算卦要好一點,畢竟是眼睛裏看過的,印象深。其實傳統的風水學,與現代的地理、建築設計等學科,有互通的地方。沒那麽神秘,但也有許多精粹。總之都講究以人為本。

一個地方環境好了,就會氣順。人住得舒服,身體自然好。

而一個地方如果得當,經濟好了,人們富裕,心态就好,教導出來的子孫就得體。是以繁衍的後代就有如枝繁葉茂,根基紮實。

如今都是高樓大廈,房屋結構差不多。一般就看房地産開發時那塊水土的地段如何,周圍環境如何。至于小區內的環境,是可以後天改變的。我看一些高檔小區內,自己設了些鎮區的物什,也不在少數。

這小區我說過了,構造太亂。這戶型,也不好。進門一個走廊直沖門口,猶如利箭。廁所那一間敞開式毫無遮攔。廳中的陽臺朝着兩棟樓間的過道。我去楊蕊的卧房門口,朝裏看了看,總覺得一股濕潮的氣息。正常人長期居住在這屋裏,怕也要有點小毛小病。何況是經人設計過的呢。

方皓随我轉了一圈,問我:“你需要些什麽?”

需要啥。我啥都不需要。因為我啥都不會啊。但是來之前我看過方皓面相,一派平和,沒有任何阻撓,這說明他最近做事一定事事順心。那他想抓何東,肯定也能手到擒來的。從他的面相來推測我的運勢,看來我這一趟,應該能順利完成任務。

既然在心中大概有了結論,我也放心了一些。腦中回憶起爺爺的做法。想了想,還是用梅花數最簡易。于是找了張紙筆,遞給方皓:“來,随便寫點什麽。想着你要測的事。”

方皓看了看我,思索一會兒,在紙上寫了兩個字,遞給我。

我看了下,他寫得很簡單,就是何東的名字。我思考了一會兒,說道:“你雖然寫的是何東,但是你的偏旁離得太遠,看上去就像人可東,三個字了。天清地濁,就字來看,上下卦都是坤卦。坤坤地卦像,地道賢生,厚載萬物,你所求之事,一定暢通無阻。如果要以人論計,又象征小人不歸。”

我解釋了半天卦詞,側目瞄了一眼,方皓聽得很認真。爺爺說解卦時還有哪些注意點來着,我這當時根本沒用心去聽,書到用時方恨少,卦非解過不知難啊。箭在弦上,我只能硬着頭皮道:“既然是地卦,去西南方,或許有收獲。”

西南?方皓或許是想到了些什麽:“我們只考慮了他出市的可能性。反向倒真沒想過。”說着他就掏出手機給組裏的同事打電話。我趁他打電話時,左右環顧了一下,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若以屋論,它的坤位壓了盆鐵樹。我想了想:“這市裏有沒有山比較多的地方。”

方皓正和同事打電話,聽了随即讓同事留意。沒多久就聽電話那頭說:“西南城區外有片別墅。那裏地段好,背山繞水,樹木繁茂,都是些有身份的人住的地方。”

方皓看看我,我看看他。就聽他說:“下搜查令吧。”

何東确實在那裏。不知道他是用了什麽法子逃脫了警察的視線。人逮到後,如何審訊,怎麽讓他交待經過,就是警方的事了。聽方皓說,楊家人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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