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重操舊業(三)

回了店裏,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琢磨半天反應過來,小王這丫頭片子十分安靜。我去瞄她,她轉過身不讓我看。再換個方向,喲嗬,這小臉還是紅通通的啊。

我大概知道怎麽回事,偏要問:“怎麽了?”

小丫頭低着頭煮紅茶,小聲道:“都怪老板。”

我心裏得意洋洋壞笑,因為家裏有幾個表妹的關系,像這種年紀的妹子,我可以制一打。小樣兒,還和我鬥。讓這丫頭臉紅,堪比西出太陽,少見得很。無巧不成書,外頭一個男生騎着單車一個漂亮的點剎停在我店鋪前。

對客人我向來是十分友善的:“您好,需要點什麽?”

男生壓根沒往我這看,乍聽我問話,“啊?”一聲,然後才去看價目表。我看他那模樣根本不像是來喝東西的,順着他探頭探腦的視線往裏看,正好望見小王紅通通的耳廓。

“就你們店的特色吧。”男生看了第一個推薦的就說。

我暗笑一聲,招呼道:“小王,給他來杯特調。”

小王轉過臉來,就見那男生臉上都在放光,朝她直揮手:“語嫣!”

“別吵。我在工作。”

“哦。”

我抿着嘴當不知道。只管算今天的入賬。男生大概被小王教訓了一頓,灰溜溜拿着奶茶走了。小丫頭還挺聰明,連帶讓他給宿舍帶了幾杯。生意頭腦不錯。

“王語嫣。不錯嘛,人都追到我這門面上來了。”

小王在那跳腳:“老板,別叫我這名字。”

我翻着這個月的賬薄,記算着花費的成本,與上個月做比對。随意道:“這名字怎麽了。和大美女同名,多榮幸啊。你往那街上一喊,保準回頭率百分之百。”

小王撅着嘴,小聲說:“人家又不是大美女。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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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抽空回頭看了下她。她在那低着頭背配方。小王屬于耐看型,圓臉,大眼睛。和王語嫣自然比不了,但打扮好,還是挺清新的。我想了想說:“那也是小美女。嗨,管這麽多做什麽。你的段譽挺不錯的。除了成績不怎麽樣,為人忠厚老實,對你死心塌地。從了吧你就。”

丫頭聽到我對那男生的評價,心裏挺開心的,嘴上還不服氣:“這你還能看出來。男人變不變壞誰知道啊。我要找個像老板這樣的男朋友。”

喲。我樂了:“這你可找不着了。我這麽帥的,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那我就找方警官那樣的。”

她心情一好,就又開始滿嘴跑火車。

我搖搖頭:“那你也晚了。人警官已經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姓黎嘛,還開了個奶茶鋪。”

“……”我放下手中的賬薄,覺得有必要和小丫頭深刻地聊一下人生,談一下感想,“首先,你老板我是個鐵铮铮的漢子。理想型是大胸的妹子,清純型的。其次,就算我彎了,我肯定也是男朋友。方警官那款的,我單手就能舉起來,你信不。”

“我信老板你的自尊心。”

“嘿你這!”

“黎哥!”

我得意地朝小王道:“瞧見沒。出門在外人都喊我哥。”再看過去,這人有點熟悉啊。那個年輕人徑直朝我走來。我再仔細瞧,很眼熟,不過想不起來。

那人直接沖到我店門前,趴在櫃臺上,取了墨鏡,說:“是我。趙泯。”

趙泯?我呆愣了一下,随即拉開小門走出去,對着他左看右看:“真是敏敏?”

“嗨,可別叫我敏敏。丢人。”

除了這造弄變了,發型改了,衣服變新潮了。這人口氣還是活脫脫我那發小。我激動地一把抱住他,兩人樂了一陣,這才說:“你怎麽在這兒?我們得有十多年沒見了吧。”

“早有了。”趙泯看看我,又看看把頭縮回去的小王,“要不是正巧經過,我還碰不到你。你小子手機號換幾遍了。這店你開的,不錯啊,當老板了。”

我連連擺手,就這種小店面,哪兒好意思稱什麽老板。別的不說,晚上必須得留下來吃飯。我請客。趙泯說那必須的,我黎哥自己做生意了,怎麽也得先招呼弟弟一下。

看來今天這店勢必要交給小王了。我收拾了東西就打算帶趙泯走。誰知道這小子說等一下,然後開了一部車過來。大衆的,收拾下來怎麽也得二十來萬吧。厲害了我的弟。我混到現在,房子車子啥都沒有,早上還把自己給賣了。

“上車吧,黎哥。”趙泯把車窗搖下來,沖我招了手。

我二話不說,擡腿就上。

他油門一踩就走了。我也不管他要帶我去哪裏。這會兒還沉浸在舊友相逢的興奮中。我和趙泯一個村兒的,沒差兩個月。小時候因為他名字的關系,又長得瘦弱,別人老叫他倚天屠龍記裏那個敏敏,他打不過人家,又說不過人家。就蹲在地上哭。

還是我有一次經過,替他教訓了隔壁二狗一頓。趙泯父母老早就離了,他就跟他爸混。他爸也不是個幹事的,成天打牌喝酒。我爺爺看這娃可憐,經常招呼他來家裏吃飯。他就死心塌地要認我當大哥,雖然我也叫他敏敏。後來我上高中,他去了職校,交集就少。到我上大學後,徹底沒了音信。回老家聽說是外出打工去了。

沒想到今天能碰上。

我感慨道:“你看你叫我哥,我混得還不如你好。瞅瞅你穿的,開的。我就一電驢。”

趙泯隔着後視鏡看我:“我們這種賺的苦錢,不像哥你,以後要賺大錢的人。”

這要在社會上和發小比來比去,不管比窮還是比富,好像都沒啥意思。我笑了一下不答話了,趙泯也很識眼色,把話題扯開來,唠了些有的沒的。

不多時車停在一個氣派的酒樓。他熟門熟路找服務員要了個小包間。我跟在他後頭想,好像我認識的人,都和包間特別熟絡。動不動就包間。不像我和方皓,出外談事只有一個炸雞店,這麽一比較,好像還挺寒酸的。

我和趙泯坐下喝了幾杯,才聊到最近的現狀。趙泯說他現在跟着一個朋友做房地産中介。又是房地産。我心中記起錢忠達給我指的路,暗暗斟酌了一下。

我說:“是不是市場比較好。”

趙泯喝多了,才放開來,悄悄湊近說:“黎哥。我當你自己人,才和你說。”

他說其實吧,供不應求的局面,大多是炒出來的。好房都握在黃牛手裏呢。這房和票差不多,只要有得買賣的市場,就會有黃牛的位置。先內部搶好了,再諸多廣告一打。人這心吶,都是追漲不追跌,幾個邊一撬,一套房出去了,半年的收入就有了。

他灌了口酒,啧啧有聲:“買賣的都是人心。”

我與他幹了一杯,對他的行業不了解,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市場就是這樣。他做這一行的,要想賺錢,确實就從自己的角度出發,也不能說對錯。趙泯喝了半天,問我最近生意怎麽樣,我說:“馬馬虎虎。才幹了半年多,本金都沒收全呢。”

“哎,黎哥。要不,你跟我幹吧。”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我身邊一屁股坐下。一手搭上我的肩,酒氣噴在我旁邊讓我有些不适應,躲了躲。

我把他推開些,失笑道:“我可不會說話。”

“不用你說。我說真的。”趙泯喝大了邏輯也有點兒亂,一時讓人聽不太明白。他說了半天,才理到重點,“我這兩年跟着人幹,手上也握了不少資源。錢也攢了一點。我想着,還是自己做來得痛快。只是一時找不到合作的人。你要是和我做,我倆收益對半分。”

我喝了口酒擺手:“我把錢都丢進奶茶鋪子了。這才開了半年。你讓我關,我也舍不得。你要讓我再開個店,別說一半的錢,我連一個角子都掏不出。”

“不用你出錢。你就出個人。”

趙泯大着舌頭,直愣愣看我。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一把拍掉我的手:“看清楚了。三。黎哥,我還沒醉到那份兒上呢。”

說着又苦口婆心勸。

一個醉鬼的話又多又亂,我把他往椅子那兒一扔,自己坐對面去,來了個清淨。趙泯說了半天,才發現人不見了。晃悠悠轉了個身,又開始磨嘴皮子。

我有些不耐煩了,敲敲桌子道:“敏敏,你這麽多朋友,随便挑一個合作不就完了麽。我一沒錢,二不會撬牆角。你找我做啥?我連話都不會說。”

他當即道:“你不會麽。”

我反問:“我會啥。”

“你,你,就是那個……”他卻突然支吾起來。

我突然悟出點什麽,問:“你說,我會幹什麽?”

“就。就是咱爺爺不是風水挺厲害。黎哥你肯定也會點。”他眼見說漏了嘴,也圓不了話,只能支支吾吾道,“到時候啥也不用說,把咱爺爺名號一擡。買房的人多了啊。你說哪套就哪套。一頂一個中。”

原來在這等着我呢。看來這舊友相逢,可不是偶遇故知,說不準是早就算好的呢。虧我白高興一場。被童年好友這樣算計了,我心裏不大痛快,一杯酒見底,咯噔一聲放桌上。倒把趙泯激地酒醒了三分。

我冷笑道:“行啊趙泯。你這是唱的入甕計呢。還會裝醉裝糊塗了。”

趙泯眼見我動了真火,這還剩下的幾分醉意也硬生生散沒了,讪笑道:“沒有。黎哥。我算計誰我也不算計你啊。你對我多好。我記在心裏呢。”

“你還記得我對你好啊!”我赫然一聲,驚地他一哆嗦。

他連忙坐過來,賠笑道:“真的。我真是剛才喝多了,然後無意想到的這主意。你要是不喜歡,我保準以後不提。我就是記得你以前做銷售的,那肯定能說會道啊。”

我眯起眼睛:“誰告訴你我做銷售的。我沒提過吧。”

“……”趙泯愣了下,嗨呀一聲拍了記自己腦門。我就看着他,謊都撒不圓。

他苦笑道:“我就全招了吧。我遇見哥你真是偶然。但哥你的事,我也都知道。這些年回過鄉下兩次,聽叔伯們說的。”

我問:“你還知道啥?”

他老實道:“還知道咱爺爺出來看過你,說你給人家解卦了。”

“這又是誰說的。”

“村東口梁嬸說的。”

梁嬸喜歡東家長西家短搞事情,估計爺爺是不會瞎說的。她就看爺爺幾十年不出門,突然去了城裏。又旁敲側擊打聽到什麽,就編成了小道消息。還被她歪打正着說對了。

我呷了口酒。趙泯見我神色,也不敢再說什麽。他是從小真服我。要不不至于這模樣。

“還有什麽?”

“沒了。”

“真沒了?”

趙泯舉手發誓:“真沒了!”

這我信。但我得給他一個教訓。不然這兔崽子社會混久了,保不齊想把歪心思動別人身上。做生意需要奸詐點就算了,平時也習慣算計別人,可大不好。

我語重心長道:“你要說哥我,以後就直說。別拿咱爺爺說事。他小時候飯沒少給你吃吧。你好意思用他老人家的名頭做事。”

說着,我給他倒了杯酒。趙泯被我一驚一乍搞暈了頭,見我之前冷着臉,現在卻給他敬酒,受寵若驚一臉茫然。

我邊給他倒酒,邊循循善誘:“出門在外闖蕩,也就靠兄弟朋友。以後有什麽事找我幫忙,我能幫忙的,肯定幫。但你要再暗搓搓打小心思,咱這兄弟,就沒得做了。知道嗎?”

“知,知道。”趙泯一口酒下肚,被酒精轉昏的腦袋想不出什麽名堂,只能暈乎乎來了句,“黎哥你真夠兄弟。”

那可不。我拍拍他肩膀,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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