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鬼影黑蟲(十四)
我覺得趙泯說得很在理。你看古老頭明明說了不追究,拿到東西就翻臉不認人,要給我們絆子使。這種人根本不能信吧。和你說着話轉身就一刀,可能怕你不死還補一記。就他那種吊炸天的态度,那個所謂的雇主,要是惹他不高興,腦袋不還是懸在脖子上的事。
我和趙泯在那邊你一句我一句,你點個頭我深以為然。方皓卻抓住了張道長一句話:“張道長的意思,你給古越的東西,是假的?”
我霎時就傻眼了。誰知張子青還笑呵呵說:“正是。正是。”
“古越拿了書,肯定是去交差。”他看向我,道,“麻煩小黎師父測一卦,看他現在身在何處。這樣,也好知道他幕後主使是誰。”
“對呀。”
方皓眼神一亮。
趙泯嘀咕了一句:“擒賊先擒王,捉奸要成雙。”
這就,這就有些難辦。我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張道長,又看了看滿懷期待的方皓。這小事我還能測個字,算一卦。放古越身上,我怎麽測。從何測起?卦不動不占。當時沒有臨時起卦,現在要測,難了,也不準了。我只能滿懷歉意道:“對不住,我還沒那水平。”
張道長有些小失望,但依然寬慰道:“無妨,無妨。”
氣氛有些尴尬,我心中第一次懊惱自己水平不夠。之前兩次,都只覺得我在張子青、古越這種真正的大能人面前,猶如蚍蜉,感慨一下自己渺小。然而如今用到我,我卻無能為力的時候,真的覺得自己沒用。挫敗感油然而生。
方皓沉默了一下,起身道:“那我還是回局裏,仔細調查一下楊家人吧。”
也只能如此。
誰知他要走的時候,張章卻忽然跑進來,抓住方皓的手往我手上帶,說:“大哥。”
我被他這一聲叫的有些懵,張章心性小,卻敏感。我以為他是覺得我倆吵架,抽出手,摸了摸小孩兒的腦瓜子道:“沒吵架,沒吵架。”
然而張章堅持不懈把方皓手遞給我,說:“大哥。”
他怎麽突然轉性叫我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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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青眼睛一亮,道:“張章是讓你給方皓算一卦。”
“既然是方皓的案子,給他起卦,也行得通。”
我坐着,方皓站着。聞言他看向我,我倆的手還拉在一起,時間久了還出了汗。他雖然平時一直開黃腔,為人既正經又不正經,但我一直覺得他那顆心是紅的,澤被天下,說的應該是他才對。我是個小市民,沒有他那樣的情懷。
他們信任我,我總該試一試。
“這樣吧。”我說,“尋常測字或許不準。既然是随心起卦,那我們換種方法。”
趙泯道:“哥,你想幹啥呀?”
我解下乾隆通寶,拉住方皓的手站起來,道:“卦夢。”
所謂卦夢,是根據卦師心中所感,于夢中起無形卦,從而對所求的事進行預測的一種方式。這個與其說看卦師水平,倒不說看他靈性如何。通常像我家老爺子那樣的,也不怎麽用這個,一是沒人求到這程度,二是他老人家随随便便就着個花草都他媽能起卦,用不着。我如此不自量力,實在是只能靠這博上一博。
前兩回遇事于夢中有感,加之張道長才說了我靈性足,事到如今就當他是說真話罷。
本事不行,運氣來湊。
張子青道長把窗簾拉了,隔絕了兩點紅直愣愣的注視,貼心地問我倆還要不要準備些什麽。我說不用,有個躺的地方就行了。實在不行坐着也可以。趙泯道那可別,床不就在這麽。兩個大人一個小孩走了出去,還把門帶上了。出去前我還聽到張章問:“大哥二哥要幹什麽?”
趙泯賤兮兮地笑:“睡覺。小孩不用知道。”
媽的等老子出來再收拾你。
我和方皓坐在床沿,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尴尬。
方皓沒動,道:“一定要牽着手嗎?”
我說:“我本事差,求保險,這樣更有用點。”
他又問:“一定要我也躺嗎?”
“你可以選擇拉着手看我睡。”我已經躺好了,睜開眼扭頭望向方警官,“我不介意。”
方警官沉默了一下,默默往床上爬:“過去點,太擠了。”
還不如兩個人都眼不見為淨,是吧,老子還是在所有的方法中選了最明智的!
我心裏背了一遍明鏡亦無臺,盡量忽視手心相貼的熱感和汗意,心裏有些莫名的緊張。乾坤通寶被握在我倆手心,微微發燙。
我尚在讀書時代時,交過一個女朋友,是我追的人家,女生溫柔又漂亮,但那時我們都比較青澀,放不太開。那時圖書館前面的湖裏長滿了荷花,晚風微熏,我倆走在那散步,她就主動拉了我的手。我當時也很緊張,只覺得女生的手又軟又小,不敢用力。
現如今這手和我一般大,掌心有薄繭,又不溫柔又不軟,我卻又覺得心口跳得有些快了。
我問方皓:“你求什麽?”
方皓開口道:“我求一個真相。讓死去的人瞑目。找出幕後黑手。”
好。
我在心中道,一朝乾坤起,單手分經綸,借我些氣運,幫他答疑解惑吧。
這個夢境有些灰暗。
看環境是在碧琅市,周圍都是沉沉浮浮的霧氣,帶着灰黑。
我順勢往前走了會,才覺得眼前的景物熟悉起來了,這是錢老板在的那個小區。怎麽會到這來了?夢中走路像生了風,只幾個眨眼,我就進了小區內。乾坤通寶指點我來這裏做什麽,是因為那面和天玉覓龍經一起寄來的鏡子嗎?
身後傳來嘀嘀兩聲。我迅速回身。是一輛黑色的車。雖然它撞不到我,我還是本能往邊上躲了一下。夢裏出現的東西通常有寓意,我邁步就跟着那車走了過去。
這個夢比起先前在巫衍那個,可清晰的多。
車在地下車庫徐徐停好,半天沒人下。我心思一動,下一秒就貼到了車窗口,這瞬移刺激的,吓地老子差點都不會呼吸了。太有實感。
這車裏果然坐着熟人。
副駕的人一身寬松衣衫,帽子依然遮了他大半幅面孔。駕駛室的人年紀輕輕,約莫四十多,戴着幅金絲眼鏡,文質彬彬。我似乎在哪見過。
眼鏡男說:“東西呢。”
古越從懷裏掏出那卷經書,眼鏡男眼一亮,面上是按捺住的激動,故作淡定說:“這是最後一本了吧。”
古越不答話,只說:“你答應我的呢?”
眼鏡男道:“答應給你的,自然會給你。急什麽。”說着他就要動手從古越手中拿過那本天玉覓龍經。
“你想耍我。”古老頭聲音忽然變的很低沉。
我看的很起勁。就是不太明白,為什麽古老頭說眼鏡男在耍他。下一秒眼鏡男神色忽然變得驚恐,他的右胳膊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擡了起來,五指一松,一柄匕首掉了下來,發出悶聲一響。我頓時恍然,原來他想趁拿書的時候,給古老頭來上一刀。
古老頭發出桀桀的笑聲,我看不到他的眼,只看到他幹癟的下巴一抖一抖。
“老夫不喜歡背叛。”
眼鏡男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我正心中驚訝,餘光就見古老頭擡頭望向我:“也不喜歡被人聽牆角。黎家小娃娃。”
媽的他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我背後一涼,撒腿就跑。身後傳來尖利的嘯聲,在地下回轉顯得格外凄厲。我不敢回頭看,心裏砰砰直跳,只覺得背後危機四伏。知道這是個夢,卻怎麽都醒不過來,只能在夢中疲于逃命。耳畔皆是風聲,周圍的景物飛快退去。忽然一聲龍嘯,我擡頭望去,雲端中一條金色的尾巴若隐若現。
跑着跑着似乎出了碧琅,來到一處不知什麽地方,像是工地的樓頂,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頭一看魂都差點吓飛了,一排的古越朝我走來。他的手又幹又瘦,嘴裏發出怪異的笑聲。甩自己好幾巴掌都走不出這個夢境,身後的人飛撲過來,我沒有辦法,只能往下一跳——
失重感如期而至,水泥地就在眼前,我窒住呼吸,就在着地間左手被人大力一扯。
然後臉上一痛。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安靜的環境中,我一脖子的汗。等我慢慢回過神來,我才呼了一口氣,想抽手給自己抹把臉,才發現左手還被握地死緊。原來最後那一下是方皓拉我的,如果他不拉我,不知道會怎樣。
奇怪了,為什麽在我的夢中,古越還這麽吊。媽的老子這麽怕他嗎?
我動動脖子道:“方警官。”
“啊?”
“你剛才打了我一巴掌是吧。”
“……咳。”
随後我與他坐在那交流夢境。
當然我不知道方皓做不做夢,就讓他先說。他遲疑了很久,我說你再不坦誠相告,回頭我比對下來出了差錯,就不是我的責任了。方警官這才妥協。他支吾半天,一拍大腿道:“挺怪的。就是我和你在湖邊散步,然後你要摔到湖裏去了。我情急之下拉了你一把。把自己拉醒了。發現你魇在夢裏,這才喊醒你。”
“……”我忍了半天,終于沒忍住,“他媽的你拍的是我的大腿!”
我忍着火辣辣的疼意,其實有點心虛,這湖裏開滿了荷花,還在那散步,這不是睡覺之前我心裏回憶的往事嘛。怎麽跑到他夢裏去了。雖然說我是明鏡有臺,方警官不至于菩提有樹吧?還是說這兩個人一起做的卦夢,能互相窺探對方念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