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議和

皇帝的傷勢其實并不嚴重,刺客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傷到他,會受傷也是在遇刺的時候太過驚慌跌了一跤,摔傷的而已,本來也就是休息幾天的問題,但從北方八千裏加急傳來的一個消息卻讓皇帝一下子吓破了膽,徹底的起不來床了。

金人陳兵邊境,很快就要南下。

朝堂不穩,皇帝剛剛遇刺,刺客一事還沒徹底查清楚,就傳來這樣的消息,這對大宋來說,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朝堂上這幾天已經吵翻了天,有主戰的有觀望的更多的則是主和的,這并不稀奇,從很久以前開始,宋朝在對待外族時就一直都是退讓妥協,送錢送銀的态度了,尤其讓人無奈的是作為一國之君的人,竟會被金人來犯的消息吓得一病不起,不得不說這是一件及其荒唐的事,也充分說明了宋朝朝廷的軟弱。

一國之君尚且如此,何況是其他人。

對于朝堂上的事情,陸崇明一直冷眼旁觀,保持着沉默,雖然他現在已經算是樞密院的一把手了。

樞密院樞密使,一個已經七十多歲的老頭子,也是陸崇明的頂頭上司,在得知金人來犯的那一刻,一下子病倒在家,誰也不知道他是真病還是假病,唯一知道的是樞密院的大權怕是最終要落到蔡相派系的手中了。

作為暫代樞密院一職的陸崇明,對于各方面投來的目光不為所動,每日裏只盡心做好自己職責範圍內的工作。

因為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陸崇明與蔡家的婚事再次往後拖延,對此最高興的莫過于顧惜朝,對他來說,父親暫時還是他一個人的,這很好。

張記豆腐腦只是個很小的路邊攤,就幾張桌椅,很是寒酸,但收拾的卻幹淨,老板的手藝也好,他家的豆腐腦總比別人家的多了一種說不出的味道。

陸崇明吃過一次後就一直很喜歡,每次下朝都會順路在這裏喝上一碗,滿滿的一大碗份量很足,肚子填飽的時候早朝時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好像也忘得差不多了。

開始的時候,他頭戴烏紗,一身朱紅官袍的坐在那裏喝豆腐腦,都會引來別人的好奇觀望,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畢竟是天子腳下,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多得是,看多了也就不稀奇了,雖然別人都不像他,會一點形象都沒有的坐在路邊喝豆腐腦。

白白的豆腐腦混着青蔥,煞是清爽,看了就讓人胃口大開,陸崇明背脊筆直,一口煎餅,一口豆腐腦的吃得認真,忽然,一道長長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照在他身上的陽光。

他慢慢擡頭,将口中的食物嚼了嚼咽下,這才道:“這麽快就出來了,需要我說聲恭喜嗎?”

輕輕地咳嗽聲響起,蘇夢枕撩起衣擺坐在他對面,笑道:“還要多謝顧大人。”

“別!”陸崇明阻止他道:“我并沒有做任何事,蘇樓主應該感謝的是諸葛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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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夢枕明顯很是驚訝,“你知道?”

陸崇明沒有回答,有些事情,他雖然不管不問,卻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

蘇夢枕淡笑道:“我與他确實交情不淺,這次回京他亦助我良多,但顧大人的心意在下也銘記在心。”

“沒必要。”陸崇明微微擰起眉心,“立場不同,我能幫你一次兩次,但第三次第四次就不一定了。”

他是蔡京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與他關系密切,而蘇夢枕是蔡京一心想要除掉的一塊絆腳石,兩人終有對立的一日,他知道,他也知道。

蘇夢枕沉默片刻,肅容道:“我與大人相交三年,雖不能說對大人了如指掌,但自認對你的性格還是有所了解的。大人剛正不阿,是個眼裏容不得沙子的方正之人,我不明白,你為何定要站在蔡京那邊?”

他的語氣中有疑惑,有惋惜,陸崇明聽了,卻只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站在哪一邊有區別嗎?”

“怎麽沒有?”蘇夢枕皺眉,“蔡京其人,欺上瞞下,奸猾貪婪,是國之蛀蟲,大宋早晚有一天會葬送在他手裏,大人高義,為何定要助纣為虐?!”

叮——調羹輕觸碗沿,發出清脆的聲響,陸崇明冷靜道:“國家的滅亡難道是僅靠區區一個人的力量就能辦到的?”

蘇夢枕微愕,擡眸看他。

“我來京師已有半年之久,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麽嗎?”陸崇明攪拌着碗裏的豆腐腦,他并沒有擡頭看對方,而是自顧自的說道:“我看到了這個國家的腐爛,皇帝不是皇帝,醉生夢死,昏聩無能,百官不是百官,結黨營私,烏煙瘴氣。整個汴梁,整個宋朝都在粉飾太平,所有人都沉醉在紙醉金迷之中,卻不知災難已經逼近,這個國家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滅亡。”

蘇夢枕苦笑,“你果然是看的最透徹的那個。”

陸崇明沒理他,接着道:“從邊境的消息傳來,直到今天,已經過了整整五天,朝堂上也吵了整整五天,是戰是和誰也說服不了誰,而真正應該拿主意的人卻被吓破了膽,整日躲在後宮不問朝事,呵,要我說,還真該感謝蔡相,因為有他主持,朝廷才沒有真正亂套。”

蘇夢枕顯然是不贊同他最後這句話的,他冷淡道:“怕是就因為有了他的主持,朝廷最後又得給錢給銀子的割地求和了吧。”

“這就是大人想要看到的?!”

陸崇明終于擡頭看他,“你想說什麽?”

蘇夢枕的臉很白,目光卻銳利的如同他袖中的那把讓人畏懼的刀,“朝廷腐敗,皇帝無能,這些我都承認,但就是如此,你我才更應該站出來盡一份力!驅除鞑虜,恢複山河,既為宋人,便不該逃避!”

陸崇明沉默片刻,道:“就算結果不盡如人意?”

“就算結果不盡如人意!”

陸崇明暗暗嘆了口氣,這樣的心情他其實是最明白的,他從小受的就是愛國教育,可他愛的是自己的國家,而不是宋朝。

他明白他,所以在能力範圍內,也願意成全他,他問道:“所以呢?你來見我想讓我做什麽?”

“一味的求和只會加重金人的貪欲,與宋朝沒有任何好處,大人主掌樞密院,掌管全國軍事調動,請你主戰!”

蘇夢枕臨走前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他可以不理會的,是他的責任他會承擔,但責任範圍外的事情他一向懶得管,但這次,他忽然做不到置身事外了。

不知道為什麽,或許僅僅是因為對方談起自己國家時眼中閃過的那種奪目光彩?

就因為對方的那句懇請,他半路上忽然轉了個彎,去了丞相府,巧合的是蔡京也要找他。

作為蔡京給自己培養的左右手,陸崇明知道他不少暗地裏的事情,包括身為丞相的他和金人關系不錯,暗中常有往來之事,所以他是堅定的主和派,而蔡京之所以會叫陸崇明過來,也是為了不滿他在朝堂上一直默不作聲的行為。

陸崇明現在主掌樞密院,在朝堂上的份量不輕,他的态度還是很重要的。

作為蔡京的門生兼未來女婿,他本該第一天就堅定的站在蔡京那方才是,可是五天了,他一直沉默旁觀,一句話都不表态,才會讓蔡京在今天找了他來。

面對對方顯而易見的不悅,陸崇明沉默片刻,道:“金人向來狡猾貪婪,若是求和的話蔡相确定他們不會在事成之後又反悔嗎?言而無信的事情金人并不是沒做過。”

蔡京目光一凝,已經察覺到他這句話背後的異常,“子舟不同意議和?”

“老師,”陸崇明彎腰施禮,“議和之事若能成功也就罷了,稍有差池便是你的責任!”

蔡京面色稍緩,道:“子舟放心,金人皇帝親自承諾我的,不會有錯。”

陸崇明心下一緊,竟和金國皇帝本人搭上線了,看來他還是小瞧這位蔡相國的手段了。

他抿唇,冷靜道:“蔡相是宋國的蔡相,不是金人的,你若出事,朝廷會亂,而金人皇帝只會歡喜。”

這番話雖說的冷硬,卻是擔心他的安危,蔡京并不會不高興,他拍着陸崇明的肩膀說道:“子舟還年輕,血氣方剛我明白,但議和之事是勢在必行的,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官家,他是最希望議和的。”

陸崇明目光微動,隐約明白了他的意思,果然就聽蔡京接着道:“諸葛正我那群傻子,明白個什麽,主戰主和只看官家的意思,官家一門心思的想要議和,就算主戰的人再多又能如何?老夫只是順應官家的意思而已。”

陸崇明閉了閉眼睛,忽然覺得一個人是可以葬送一個王朝的,但葬送者不是揣摩上意,心機深沉的蔡相,而是那個權力過大,卻又昏聩無能的皇帝。

有這樣的一個皇帝,國家怎會不敗!

主戰還是主和?當陸崇明踏出丞相府,感受着傾灑在身上的暖洋洋的陽光時,隐隐的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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