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龍致言穿着髒兮兮的囚服站在縣衙門口,心中無限悲涼,想他也是在這住了三年的,哪次不是沒走到門口就有人出來迎接,如今卻沒有一個人搭理他。
他慢騰騰的進去換了身衣服,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
“大人…大人嗚嗚…”
龍致言扭頭看到了小香,這是平日裏較為親近他的小丫鬟,龍致言也是有些欣慰,好歹有人記得他,“小香,你哭什麽呢,莫不是舍不得我?”
“大…大人,你走了,我這月俸是不是就更低了……嗚嗚嗚好不容易升了點……”
龍致言一口氣憋在肚子裏,默默在心中喊了三遍:莫氣,莫氣,莫氣……
他雖說不是個人人稱道的大清官,然而骨子裏滲進去的四書五經卻也時時提醒他不得搜刮民脂民膏,因而這突然被公家掃地出門,他身上除了那點可憐的月俸,再無什麽值錢物品,更別說置辦房屋了。
龍致言抱着他的東西在街頭站了好久,最後實在忍不住衙役打量的目光,一咬牙,走一步算一步。買個好宅子錢肯定是不夠的,也不能一直住店,龍致言沒買過房子,好不容易在城郊買了一個民居,還稀裏糊塗花了他兩個月的月俸人家才許了他,說是民居也不過是個茅草屋,鬥大點的地方,東西倒是應有具有,就是時不時下雨的時候漏點雨。
他這一頹就是半個月,頹到茅草屋外的野草都越長越多。直到這天,龍致言終于想開了,盤算了盤算,他這錢只出不進,肯定不夠他花的。不如賺夠回家的盤纏回京城找他父母,原本他這三年未歸家,将父母交給大哥就已是大不孝了。丢了官,他還可以回鄉做個夫子嘛!
龍致言想着想着就看開了,第二天就帶着筆墨紙硯到了白陽城裏,準備賣些字畫籌些錢。
想想他這知縣大人當的也是夠寒酸的,臨了連個回家的錢都沒有。龍致言杵在街角站了半天,一副字都沒賣出去,想開口攔住路人過來瞧瞧都張不開嘴,隔壁賣菜的小販吆喝的起勁,不一會兒就賣出了大半。龍致言看看人家,又看看自己,不由就喪了氣。
“兄臺,你這字寫的不錯啊,張弛有力,秀氣卻不失風骨,雅致中帶着一絲傲氣,妙啊,妙啊。”
龍致言擡頭,見是一書生打扮的人,只是看上去頗有些落魄的樣子,但他還是有些欣然,“兄臺想買一張嗎?”
那人搖了搖頭,苦笑,“小兄弟,我看你年紀也不大,想必是有些難處才出來賣些字畫,只是這年頭哪有幾個真心買字的人呢,買的不過是字後頭那人的名聲和面子。你這字在這白陽城內甚至這泷州大概都莫有能趕上的,可惜啊,師出無名,誰會買啊。”
活音剛落,就遠遠地聽到一個聲音,“孟康,孟康!”
那落魄書生回頭,一臉驚喜,“”靖亦!
何靖亦遠遠地就看到了前知縣大人與人相談甚歡,正好奇這知縣大人怎的淪落到賣字的地步,再仔細一看與之交談的人竟是自己相邀卻遲遲未到的好友孟康,不禁有些欣喜。
“孟康,你怎麽來的這樣慢,我還以為你在路上出事了。”
那落魄書生擺擺手,“別提了,我的行李丢了,錢財也被人劫去了,還好遇到了好心人相助,好不容易到了白陽。”
“少爺,少爺……”一個人呼哧呼哧的跑了過來,這是阿清,從何家一直跟着何靖亦的小書童。
“您怎麽突然走那麽急,買完東西,一扭頭您就不見……”話還沒說完就被孟康轉移了注意力。
“呀,這是孟先生啊!孟先生您怎麽來了!”
何靖亦和孟康相視一眼,都笑出了聲。
龍致言看着這知縣大人走過來背都是僵的,為了避免碰到以前衙門的人太尴尬,他還特意找了一條自己平時都很少過來的街,沒想到還是碰到了不想見到的人,好巧不巧碰上的還是這位新上任的知縣大人。
見他們相談甚歡還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龍致言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準備快點回去。還沒來得起挪上一步就被人叫住了。
何靖亦佯裝剛發現龍致言的樣子,挑了挑眉,頗有些邪佞的感覺,“喲,這不是我們的前知縣大人嗎?”
龍致言邁開的腿悄悄收了回去,心道:真是冤家路窄。
他放下手中的東西稍微福了個禮,難得的有些怒火,扯了扯嘴角,“見過知縣大人。”
孟康指了指何靖亦,又指了指龍致言,一臉的探詢,“怎麽,你們認識?”
何靖亦看了看龍致言,笑道:“當然,這位可是我的前任,哦……對了,還沒請教我們的前任知縣大人尊姓大名?”
龍致言恨恨的咬咬牙,“在下姓龍,名致言。”
何靖亦的臉色未變,眼神倒是凝重了些,“哦……龍這個姓可是少見,龍兄是泷州人嗎?”
“這倒不是,在下老家在京郊。”
何靖亦神色微變,似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孟康在旁發現何靖亦臉色不對,伸手碰了碰他的肩膀,關心道,“靖亦,怎麽了?”
何靖亦回過神來,開口,“沒事,今天有些事,我們到府中敘敘舊吧,龍兄…”
龍致言連忙擺擺手,“已近中午了,在下也該回家了。”說完就抱起了自己的那堆東西,急急忙忙的走了,留下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靖亦……這…”
何靖亦盯着龍致言的背影,眸色染上幾許深意,“沒事,我們也走吧。”
入夜,何靖亦安頓好孟康,沐浴完就準備睡了,一閉上眼卻又想起了白天龍致言說的話。
“在下姓龍,名致言
“不是,在下老家在京郊……”
實在是睡不着,索性捧了一壺酒去庭院散散心,幾杯酒下肚,微醺之間又想起了十四五歲時候的光景。
家裏未出事之前,他性格內斂,不愛與人說話,走路也是怯怯直不起腰,爺爺一拍桌子,“我堂堂将軍家的子孫怎可如此軟弱。”
于是一邊找了人教他習武,一邊送去了離家較遠的一處私塾讀書,想讓他交些朋友,磨一磨性子。
何靖亦去私塾的第一天就頗為不順,剛下轎子就踩到石頭摔了一跤,不遠處的一個小孩子捂着嘴偷笑,羞得何靖亦耳朵都紅了。他鼓着腮狠狠瞪了回去,那孩子扭頭和身邊的小厮說了幾句就走了過來。
“你也是私塾的學生嗎?為何以前沒見過你。”何靖亦原以為這是來找茬的,沒想到這人是來套近乎的,當場就愣住了。
那人揚起一個頗為天真的笑容清秀的臉上滿是稚氣,“我叫龍致言,你叫什麽?”
到底是年少天真的孩子,何靖亦抿了抿唇,開口,“何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