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helloworld

不知從何時起,江浔開始在睡夢中規律性置身于同一個地方——考場。

這種夢并沒有讓江浔半夜三更驚醒,手腳發涼後背直冒冷汗,但他依舊把這種夢定義為噩夢。這不能怪他,任誰在高中畢業六年後還三天兩頭地夢回教學樓,都免不了心生緊張和不安。那是絕大多數人智商和努力值的巅峰,如今江浔已經活成了個活瘦宅一個,再讓他手握一張化學卷子,那些句子一個字一個字拆開他都會念,連到一起,他就什麽都看不懂。

等一下!

江浔屏氣,似貓一般雙眼一眯,微微塌頸的同時雙手握住試卷邊緣将紙張擡起。他看清了上面的題目:

下列說法不正确的是:

(a)NaCl固體不導電,NaCl是非電解質。

……

哦,這是張化學卷子。

這他媽真是張化學卷子!

江浔的心跳瞬間加速,并有了給自己一個巴掌或擰大腿的沖動。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別緊張,他沒穿越,只是這次的夢比前面幾次都來得真實,使得試題題目都如此清晰。他安慰自己,他高中最差的學科是物理,山海高中在高三前理綜三科都是分開考的,他應當慶幸自己面前的選擇題不是牛頓三大定律。

而就在他的心跳漸漸平緩,這個考場的監考老師也踱着步子從江浔右側經過。那是個胖矮老頭,體寬到背在身後的雙手只能艱難地食指相勾,而無法手心相握。老頭當了大半輩子教師,監過的考比學生吃過的飯都要多,考場上什麽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和耳。這不,別看他現在是正對着黑板,他靈敏地感受到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停下腳步,扭頭速度詭異又緩慢,如同缺乏潤滑的機器。

而當江浔終于看清了那張臉,他呆呆地張着嘴,心跳都要停了。

哦,他想起來了,山海中學的理綜雖然分開考,但監考老師是随機的,此刻轉身朝自己走來的老頭就是他曾經的物理老師——孟嘉臘。

“注意力集中!”孟嘉臘老頭站到江浔身邊,粗短的手指頭點了點他空白一片的試卷,也點得江浔桌下的腿抖三抖。他連連點頭,努力拿穩手中的筆,忙不疊選了個c。

江浔聽到了孟嘉臘一聲重重的的嘆息,但好在他并沒有揪着江浔不放,又開始巡視考場。江浔低着頭,死死地盯着a選項,內心山崩海嘯:神他媽氯化鈉,我哪知道氯化鈉是不是電解質!

五分鐘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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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浔靠着座椅後背,看着自己連蒙帶猜也只能填滿選擇題和配平方程數字的化學答題紙,心中異樣平靜。他已經接受這個夢境的設定了,他在山海中學的教室裏做着化學試卷,監考老師是他高二轉到尖子班後的老師。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醒,可一旦接受了這個虛假的事實,他并沒有那麽想醒。因為某些原因,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回過家鄉山海市,如今他在夢境中故地重游,哪怕是在考場,那也是好的。

而當他心态放松,他也看向了窗外。山海中學占地六百畝,建築隐于綠化。學校三個年級七十二個班分布在六棟相連接的教學樓裏,樓與樓之間有梅竹桃三個院子做切割。江浔眼眺左窗,窗外全是竹林。此刻清風徐來,三層樓高的竹子搖曳生姿,沙沙作響,江浔在竹葉濤聲和周遭的落筆聲中閉目靜聽,感受這久違的平靜。

但這平靜于考場中實在是格格不入,孟嘉臘又走到了江浔桌邊,點了點他的試卷:“同學。”

江浔猛然睜開眼,被吓得腿不住得抖,駝着背恨不得把整張臉都埋進氯化鈉裏。

“你是不是身體有些不舒服?”

江浔一愣。

他擡頭,看到了孟嘉臘一雙擔憂的眼。他像是不認識自己,臉上本來就因為胖而擡頭紋明顯,現在更是擠成了一個“王”字。

“要不要去校醫室?還有一個監考老師等會兒就來了,我可以陪你去看看醫生。”

江浔當然不敢讓孟嘉臘陪,搖頭加搖手,結結巴巴地說自己沒事。但他的模樣狀态在孟嘉臘眼裏顯然有事。他穿着并不合身的襯衫校服,衣服大的鎖骨明晃晃露出半截,同齡女生會羨慕他瘦,但在老一輩人看來他就是營養不良,分分鐘低血糖。他本來就生得白淨,臉色一青就更明顯,好像下一秒就會暈過去。

孟嘉臘擔心啊,為了不打擾其他同學,他彎下腰湊近,瞅了瞅江浔桌子右上方的準考證號,跟頭一回念那個名字似得輕聲說:“江浔同學是吧。”

江浔眨眨眼,點頭。

“你真的別太緊張,這不是什麽周考,月考,小考,大考,學期考,期中考,期末考。這只是一次簡簡單單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尖子班分班考。”

江浔:“……”

同時他也終于回想起,他此刻夢到的到底是哪場考試,也隐隐約約記得高一下冊的這場考試确實是孟嘉臘監考,但他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那場考試全程低着頭奮筆疾書,根本沒仔細看監考老師究竟是誰,他記得……記得後來還是聽當時同個考場也進了尖子班的同學提起,才知道尖子班的這位物理老師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的物理組組長、曾經造成一年省統考滑鐵盧的出卷人、人送外號孟加拉虎的孟嘉臘。

“同學?同學你在聽嗎?”孟嘉臘的聲音将江浔從思緒中拽了回來。他年紀和體格在那了,彎了幾分鐘的腰就受不了了,幹脆扶着膝蓋蹲**,單膝着地,準備繼續聊談。

這樣一來,江浔成了需要稍稍垂目那一個,他一想到進尖子班後的兩年裏孟嘉臘的魔鬼式教學,頓時如坐針氈,差點要給孟嘉臘跪。

但孟嘉臘卻心平氣和的,又一次跟江浔說:“真的不用太緊張。”

或許是因為對方不是自己的學生,也是出于長輩的體恤,孟嘉臘對江浔露出了他從未見過的溫和:“孩子啊,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就是高考都重要不過身體,何況是這次分班考呢。我跟你說啊,我剛帶完一屆尖子班,下一屆還是尖子班。我跟你講啊,尖子班壓力是最大的,很多同學給我的感覺就很像你現在這樣,很累,很辛苦。孩子啊,別的考試我肯定不會說這些話,但這只是分班考,一屆八百個人也就選兩個班八十個人,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實力,我只是覺得,你要是真的不舒服,可以不用這麽逼自己一定要做完這張試卷。”

“……謝謝老師關心。”江浔又緊張又有些感動,“我還是會繼續考的,謝謝老師。”

“你不用怕的,如果成績出來了,你老師問你為什麽那麽多沒寫,你就和他說,是監考老師孟嘉臘讓我休息的。”孟嘉臘笑着,“我要是你爸爸,我看到我兒子在考場上是這個樣子,我得多心疼啊。”

江浔抿唇,嘴角因為孟嘉臘最後的那句話抖得厲害。他再一次和孟嘉臘道謝,然後振作着認認真真思考,氯化鈉到底是不是電解質。

他畢竟是當年考進尖子班的人,這種題目放在六七年前肯定小意思,但歲月催人老,時隔七年再次提筆,他腦子裏當真是一片空白,什麽知識點都想不起來。

他于是想塗鴉,他以前可喜歡在試卷上畫畫了,選擇題做着做着起個稿,題目做得順了添幾筆,做不來了更要怒畫幾筆,但今天孟嘉臘說了這麽多肺腑之言,他怎麽好意思在他眼皮子底下塗鴉呢,當然是繼續靈魂拷問,氯化鈉到底是不是電解質。

江浔都想抛硬幣了,眼珠子一轉,目光定在了右邊第一排靠窗的第三桌。

江浔握緊了筆。

他盯着那個背影,筆尖戳破了紙張,将c劃掉改成了a。他有沖過去把人揍一頓的沖動,他已經不再是七年前那個寡言怯懦的江浔,他要在睡夢一雪前恥。

可這個夢又太真實了,江浔要是真這麽沖過去,其他人也別想好好考試了,而且方才孟嘉臘這般苦口婆心,江浔要是表現的像個問題暴力青年,那他得多傷心。

江浔于是決定等待時機。以趙陽的水平,要是沒那幫成績好的纨绔暗中幫忙,他就是再學三十年也別想光明磊落進尖子班,江浔等的就是那位朋友,他後來也和自己同班,沒有他和趙陽合起夥來孤立他,他的高三就沒那麽憋屈,成績也不會一落千丈,從保底c9到只考了個普通一本。

江浔沉住氣開始耐心地等,果不其然,他遠遠地看到右邊連接教學樓等走廊上有個穿校服的身影往這邊走。江浔自己從來沒作過弊,但那些小伎倆和把戲他也聽說過,有些人會借口上廁所,把小抄放進某個垃圾桶裏,讓另一個人來取。

這種作弊方式比較安全,但若放小抄的隔間剛好被人占用,那就有失敗的可能。于是趙陽就發明了一個改進版本。他讓朋友在去廁所的途中路過自己的教室,把折疊好的小抄迅速夾在窗戶縫裏,他再出去拿。整個過程都被窗簾擋着,誰都不會發現他們的小動作。

除了十六歲的身軀二十四歲靈魂的江浔。

他等待着,等到那個叫楊騁的同學走近,将小抄塞入窗臺板後朝趙陽使了個眼色。江浔原本還想等趙陽出去後喊“有人作弊”,但那個楊騁是他曾經的室友,最後一年沒少作弄他。兩恨取其一,江浔當機立斷,“騰——”的站起身,報告孟嘉臘:“老師,有人在傳小抄!”

孟嘉臘有些懵神,江浔就指着窗外還沒離開的楊騁,引得班裏所有人都看向他。楊騁也懵,更多是慌,人一慌就做不出正确的判斷,比如楊騁,他要是繼續站着還顯得有底氣,可他居然越走越快地離開,間接坐實了江浔的指控。

“小抄夾在窗戶板縫隙裏,是傳給趙陽的!”江浔說着,撒開腿從後門往外跑去追楊騁,留下教室裏的人面面厮觑。孟嘉臘掀開窗簾往縫隙裏一淘,那裏果然有張紙條,裏面第一個字母是a。

“我、我……”趙陽慌神,“叔,不是你想的這樣,叔,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有誰?這個考場還有誰跟楊局長兒子認識?!”孟嘉臘厲聲道,很是氣惱,“你啊你——!”

而在教室外,江浔在廊道上追着楊騁,也不管擾不擾考場紀律了,邊跑邊喊你給我站住,鬧的整個走廊雞飛狗跳。楊騁聞聲回頭,看江浔的眼神像背後跟着一條惡犬,怎敢停下腳步。

也是這一回頭,楊騁重心失穩,再加上對面有趕來的巡考老師,他已是甕中鼈。

楊騁于是不跑了,再跑也沒意思,停下腳步,雙手叉腰剛要緩口氣,他背上就重重挨了江浔一腳。

楊騁一口氣沒提上來,踉跄地摔倒在地,當真是兩眼一抹黑,可這還不夠,江浔騎坐到他背上,将他雙手反剪到後,疼得他嗷嗷直叫。

“這位同學……”楊騁真的要哭了,仰起脖子艱難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啊,我們……我們無冤無仇啊!”

“這句話我還想問你呢,是啊,我們無冤無仇,你幹嘛往我床單上潑水,還往我冰紅茶裏灌——”

江浔停頓,看着身下狼狽不堪的楊騁,沒什麽報仇雪恨的快感,反而突然意識到,在這個還沒進尖子班的時間點,楊騁和趙陽确實都不認識他,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在他們眼裏也只有莫名其妙。

這時候巡考老師也跑過來了,拽着江浔的胳膊要他讓一讓,再扶着渾身疼的楊騁起身。

他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再加上楊騁是教育局局長的兒子,他們作為老師,肯定是先關心能天天在教師食堂看到的楊騁有沒有傷到,落在江浔的眼神則滿滿都是質疑,好像他是條瘋犬,要避而遠之。

那眼神讓江浔熱着的血瞬間就涼了大半。他側頭,不屑地“切”了一聲。

他們還在教學樓的走廊,旁邊正好是個考場,兩個監考老師也都出來關心楊騁了,江浔成了被老師冷落的那一個,但考場裏的同學全都伸長脖子看他,靠裏的幾桌還站起來,要好好目睹鬧事的江浔的真容。反正是在夢裏,江浔膽兒肥啊,擡了擡下巴,眼皮子稍稍窄起,隔着窗暴戾地大喊一聲:“看什麽看?!”

他這一吼,還真把所有人都給鎮住了,學生們縮起頭繼續看試卷,只敢用餘光往外瞥,身前身後的老師被驚得停在原地,正扶着楊騁的老師也松了手,撲通一聲,楊騁朝着江浔膝蓋着地。

時光倒流至高中三年,江浔什麽時候這麽威風過,簡直是揚眉吐氣。他想夢境當真是天賦人權,死瘦宅征服世界的利器。

可楊騁的那一跪并沒有讓江浔有多得意,在那幾秒所有人的靜止裏,他并沒有感受到強烈的喜悅,反而是埋藏于內心最深處的情緒撕裂開來,如蟲蟻細細爬出。

江浔并不覺得那是委屈,可他又找不到別的詞來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他也滋生出了渴望,渴望什麽呢,他不知道,他茫然地往教室裏看去,大家腳上的鞋子五花八門。

那些不同的色彩刺激到了江浔,都不屑再看楊騁一眼,他推開其他人,沿着走廊一個教室一個教室看過去,像是在尋找什麽。

這是七月,當時的山海中學還沒裝中央空調,教室裏一個批秋季校服外套的都沒有,所有人都是黑頭發白襯衫藏青校褲,沒有例外。而且大家都低着頭寫卷子,江浔在窗外看不清長相,沒過多久就眼花的只剩下一團團白花花黑乎乎藏幽幽。

可他還是繼續找,徒勞又堅定。他都想好了,反正是在夢裏,他要是真找到那人了,他就在教室外頭大喊一聲“夏清澤我他媽喜歡你!這麽多年了都還喜歡你!喜歡爆了!”

他也有想過去強吻,這是夢裏,夢裏!夏清澤當年是多少山中學子的夢中情人,在這個江浔自己可以為所欲為的夢裏,他當然要占盡便宜。可轉念一想,他又怕自己會慫,他鐵定慫啊,夏清澤要是那麽容易染指,還輪的上他江浔耍流氓嗎。

這些交織的念頭讓江浔思維漸混,人也焦躁起來,更加識人不清。他不記得自己已經看了幾個教室了,但希望确實變得越來越渺茫。

可他不甘心啊,又走過一間教室,沒找到,再走一間,看着也沒有像的。他也不知道支撐着自己的到底是什麽,可當他站在最後一個教室窗前,他靠在走廊的欄杆上,一動不動地向內望去。

他沒有大喊,更沒有沖進去強吻。那個挺直着後背漠然書寫的少年似乎有種神奇的魔力,能把他的情愫攪得翻江倒海,又能讓他獲得內心深處的平靜。

他就這麽看着,看着,連希望夏清澤能注意到自己的期許都沒有,只是這麽看着,他就心滿意足。

他很輕的,很輕地做出呼喚名字的嘴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夏清澤卻像是能聽見,先是停筆擡起頭看向正前方,側臉的同時他眨了一次眼,緩緩睜開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剛好與江浔的相碰撞。

只一眼,江浔于八年後回到了人間。

如同溺水的人浮出水面,江浔猛吸一口長氣。他不再身處風景宜人的山海中學,而是蝸居于陰冷的地下室。他也沒躺在床上,而是陷進一張皮層破碎的轉椅,眼前的電腦已經黑屏,旁邊塑料袋裏的燒餅涼透,裏面的肉因為地下室裏的陰冷而凍結到一塊。沒有窗的日子讓他分不清晝夜,他也說不清這個燒餅是一餐主食還是夜宵,只記得自己在剛入睡前導入一張手繪,然後靠着椅子小憩,準備休息個幾分鐘後填色。

他沒想到自己會做一個如此真實的夢,但夢總要醒的,要從世外桃源重回落魄人間。

江浔看了看表,現在是淩晨兩點。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的作息越來越不規律,床頭堆着的泡面箱就是他的糧食,使得他可以足不出戶,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用來制作動畫《居山海》。

這是江浔第一個為自己而創的作品,他自然精益求精。別的動畫一秒畫八幀人物動作就足夠流暢,江浔為了讓畫面更有質感,別說一秒十二幀,二十四幀都畫了好幾十秒。

江浔做的是二維動畫,不像三維需要花大量時間建模,但由于唯一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劇本創作階段就和他散夥了,這個十五分鐘長的動畫短片從劇本到腳本分鏡頭再到繪制,都是江浔一個人沒日沒夜地精磨細琢。眼瞅着他辭職大半年後的第一個作品已經有了雛形,他當然也快馬加鞭,幾個月來沒睡過一個超過七小時的覺。此刻他仍懷念回憶中的校園和那個人,但他伸了伸懶腰,晃晃酸脹的膀子,還是準備先給導入的手繪上色。

他睡前沒關電腦,但在他按了一鍵空格鍵後,屏幕并沒有亮起。

江浔又按了一下,電腦還是沒反應,他于是直起腰,點鼠标按回車,重裝顯示器排線,屏幕還是一片漆黑。

“不是吧……”江浔不是很敢去摁還亮着的開關,他的電腦從來都沒down機過,以至于他有些動畫和圖都沒備份。

“小老弟你醒醒啊,你……*,”江浔罵了句髒話,是真的開始慌了。他拍電腦屏幕,又覺得這麽做太粗暴,就改為輕撫,和和氣氣地對電腦說,“你別撒脾氣啊,你行行好,別這麽對我啊小老弟。”

也不知道這位小老弟是不是真的吃軟不吃硬,江浔這麽一哄,主機還真傳來了工作聲。

但那聲音江浔從未聽過,屏幕再亮起,江浔眼前的也不是他熟悉的ps軟件,而是一條線,當那條線開始波動,一個沒有情感分不出性別的電子聲也響起,對江浔說:“hello,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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