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黎峥一大早就走了,其實他根本沒睡。

滿腦子都是賀從容的臉,他雙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眉眼如畫,主動昂首送吻。

如果那一刻他沒及時剎住,可能劇情要往未知的深淵墜落,手上抓着風筝線的人是他,不能急,不能亂,他要讓風筝自由翺翔在空中,而不是把他禁锢在自己身邊。

如果他們倆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在一起又如何,沒有人會阻撓他們兩人。

黎峥早就預見了,這層紙遲早有一天會捅破。他只是想在這段關系被揭示前,盡量與賀從容保持關系,可是他……忍不住,他忍不住去想賀從容,他一颦一笑,一回眸,都讓他思念成疾。他們兩人是兄弟,他每一次這樣暗示自己,卻讓事态一次次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

“峥峥,明天你來醫院一趟,過段時間,該讓你和容容見面了。”

父親滄桑嘶啞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短信也發了不少,黎峥都只回了個不冷不淡的“知道了”。

賀海峰還不知道自己與賀從容認識多年,而且他倆并不是簡單的同學關系,黎峥不敢想象,賀從容看見他站在面前,會是怎樣的反應。

溫泉會所的人還未散,正在道別,席洲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突然一道跑車猶如魅影降臨,敞篷車,炫麗的正紅,駕駛座上的男人摘下墨鏡,朝席洲招手:

“我們先走了。”

“費先生。這,恐怕不好……”

席洲還沒反應過來,楚文就站在他身後狠狠推了一把:“別愣着了,趕緊走,不然費承還不知道要在這兒礙多久的眼。”

話音剛落,賀從容正走到大門口,他臉色不太好看,眼下一片青黑,楚文走到他面前擺了擺手:“從容,昨晚沒睡好?”

“嗯。”

“那你跟我們一起走吧,大羅正好要去XX區辦事,路過你家。”

賀從容沒什麽勁頭,點頭表示同意,費承坐在車內,望了一眼賀從容沒說話,等席洲上了車,一腳油門便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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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人能抗拒金錢誘惑,尤其像席洲從鄉下小城來大城市打工的年輕男孩,他遇上費承,簡直像被一塊餡餅砸中了腦袋。

周末,今天席洲不上班,他本以為費承會把他放在公司附近,沒想到他直奔市中心的百貨商場,徑直把他帶上了男裝層。席洲來這座城市許久,還未逛過商場,而且這家商場居然沒有人,他驚詫于處在這樣熱鬧非凡地段的商場,在黃金時間居然空無一人,挂在櫥窗內、懸在衣架上的精美華服每一樣都奢華昂貴,不是他能買得起的衣服。

“費先生。”

“嗯?”

費承顯然沒空搭理他,讓櫃姐拿來幾件外套就往席洲身上比劃,席洲想躲開卻又擋不住攻勢,局促不安地任由費承擺弄,費承像裝飾自己櫃中的洋娃娃打扮席洲,席洲腦子裏忽然湧現同事們說過的話,說他要發財了,他還沒懂發財的含義是什麽,但他知道費先生對他極好。

好到超乎想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費承別過眼,又拿來另一套,推給席洲,“進去試。”

席洲抓着衣服不知所措,吊牌上的價格快要抵他一年的工資,暗紋西裝,穿在他身上一定很奇怪,而且這店是知名奢侈品牌,服務人員臉上挂着和善的笑容,看見費承時兩眼放光:“費先生盡情挑選,這裏還有幾件我們秋冬季的新款。”

“嗯,拿來我看看。”費承擡眼看見站在原地一點動靜都沒有的席洲,蹙眉,擺手,“愣着幹什麽,去試,試完出來給我看。”

一連試了十來套,囊括春夏秋冬,無論是休閑、正裝還是運動,費承都給他挑選名牌,他站在鏡子前望着自己,發現自己根本不認識鏡中人。

費承站在他身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滿意地勾起唇角,望着鏡中一身名牌的席洲,走出去一定會有人以為他是哪家富裕人家的小少爺,那張臉上似乎洋溢着某種年輕的神采,那是費承所癡迷的所在,他俯身在男孩耳邊道:

“這套很襯你,好看。”

感受手下的身體狠狠一顫,這次明顯好轉,沒有再拒絕他的“好意”,櫃姐走上來再加一把火:“這位先生穿得很有氣質。”

“好,這套也要了。”

逛完商場,費承又帶席洲去一家美發沙龍,在市區內非常知名,預約號已經排到了明年,但費承是永久vip,随便什麽時候帶人來都有最頂級的理發師服務,而費承有轉門指定的首席,不勞旁人替他服務。席洲坐在柔軟的皮椅上,聽着身後的發型師與費承閑聊,滿腦子跑過光怪陸離的畫面。

他知道自己沉迷這樣的“特權”,沒有人能抵抗糖衣炮彈,隔着一面鏡子坐在沙發上的費承,安逸地翹着二郎腿,抓了本雜志,随意地看了起來,原來是發型大全,他看了一圈,展示給理發師看:

“就給他理這個發型。”

“費先生……”

他剛要開口,費承無視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接電話,理發師自然聽從費承的安排,繼續給席洲理發。

過了三個小時,男孩從頭到腳都變得與之前截然不同,他看見費承主動掏出黑卡付錢,想要推拒時,發現自己根本付不起這麽高昂的費用,只好縮手縮腳地跟上費承:

“費先生,一共多少錢,我給你分期……”

“今天感覺怎麽樣,開心嗎。”

“……嗯。”

來這座城市這麽久,今天是他最開心的一天。他沒見過的繁華,費承都一一帶他領略了,甚至未來還會有,兩人一同踏上電梯,他側頭看向身邊的費承,他五官精致,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像一汪清潭,時而渾濁,時而清澈,身材保養得極好,一看就是長年健身、自律的身材,寬肩蜂腰。

根本不像大街上那些快要30歲的男人,謝頂、啤酒肚、走樣的身材,費承看起來只比他略長幾歲而已。

高而飽滿的山根連貫挺直鼻梁,薄唇緊閉,可這個男人比自己大了一輪,跟他在一起一點負擔都沒有,他也不會像那些俗氣的暴發戶一天炫耀自己多有錢,費先生的有錢,是不顯山露水的富貴。

光是這一眼,席洲只覺自己快要呼吸不上來,費承在此刻卻與他視線對撞在一起,說出來的話差點讓席洲落荒而逃:

“以後,每周六,你都陪我一起,好嗎。”

席洲慌亂地別開眼神,他從來沒跟女生談過戀愛,更不要說在費承的視線下撐過時間,臉頰霎時紅到了耳根,他似乎知道費承要什麽,卻又不肯定,覺得自己一定想多了,可是像費承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何必要與他這樣的人在一起呢。

再說,他又不喜歡男人……

身旁的聲音忽然又響起,沉穩,磁性。

“你以前的事我都知道,我不介意。”

什麽?

他知道了什麽?

費承篤定地對視上席洲慌亂的眼神,費承不顧電梯監控的拍攝,近一步逼近席洲,把他堵在電梯角落,伸出一手抵在他的耳側,眼神露骨,侵略意味十足:

“以前的事,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席洲的心髒瞬間漏跳了一拍,電梯門打開,外面的人見裏面的氣氛不敢進。費承立刻變了臉,整了整席洲沒翻好的衣領,指腹無意間擦過他的頸脖,語氣溫柔至極:

“走吧。”

暮色四沉,華燈初上,黎峥家裏的燈沒亮,賀從容坐在車內,默默地點了一根煙,也不知道怎麽就開到了他家樓下,他不會跟黎峥打招呼,或者聊天,他連車門都不會開,只想看他一眼而已,賀從容自嘲一笑,什麽時候自己也變得這麽怯懦。

醫院,坐在賀海峰身邊的黎峥默不吭聲,看見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他說不出任何話,賀海峰回光返照,紅光滿面,精神頭極好,他主動抓住黎峥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拍了兩下:

“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我生病住院這段時間都是你來得比較勤,容容那孩子……自打他媽媽去世,我也管不了他。”

聽見賀海峰提起賀從容,黎峥呼吸一窒,面上沒有表現出任何端倪,只單方面聽賀海峰的絮叨,明明之前還在戴呼吸機,這會兒倒是精神百倍地倚靠在病床上,話音剛落,賀海峰又嘆了口氣:

“不能再拖,時間不多了。”

“你跟容容,怎麽樣都得見一面。”

“你們兩個,都讓我這麽放不下心。”

黎峥忽然從座椅上站起身,眼神轉向別處:“我想起還有點事,先走了,下次再來看您。”

目送黎峥離去的背影,賀海峰轉頭拿起桌上的手機,鎖屏上是年輕時的他跟黎峥母親的合照,他撫着那張燦若春花的年輕臉龐,輕輕喚了一聲什麽,溫熱的淚滴濺落在手機屏幕上,一室靜谧,能清楚聽見男人克制隐忍的痛哭聲。

打了輛車,黎峥深夜兩點回到家,原本呆在他樓下的雷克薩斯早已不見蹤跡,黎峥也不知道曾經有個人在這裏整整等了他四個小時,他不願面對與賀從容相認的畫面,那是比讓他死還要難堪的場景,明明說出那麽決絕的話,為什麽到最後難受的還是自己。

估計賀從容不會有自己如此心如刀割,他向從前一樣,悄無聲息地退離自己的生活半徑,黎峥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快就後悔了,他想見賀從容,想與賀從容……手機突然在口袋裏震動,他走到樓梯口,頭頂的聲控燈亮了,手機屏幕上是一串熟悉的號碼,他按下接聽鍵,對面的女聲如泣如訴,大叫着他的名字,痛苦又悲傷:

“不要跟我分手,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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