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在北海道的第四天,賀從容的情況變得更糟糕。
那是一個明媚的清晨,他們整理好了行李,準備去下一處賓館,黎峥先下樓退房,剛走到門口的賀從容,眼前忽然一陣暈眩,他撐在門邊,頭頂不斷冒出冷汗,藥他按時吃了,為什麽又會再次複發?他想不通。
只是頭痛得快要炸開,千萬只螞蟻在他顱內四處亂竄,刺裂的痛感如一把柴刀深深地鑿在他的後頸,手指深深地嵌入牆內,那種深刻印在腦內深處的疼痛猶如不斷綻放的骨花,擠破他殘餘的理智,而眼前只有不斷放大的“痛”,賀從容兩腿都在顫,他顯然已經站不住,汗水一滴滴落在地板上,他雙手掐着自己的頸脖,根本使不上力氣,他呼吸困難,短短半分鐘,汗水浸濕了整個後背,又冷又濕。
退完房,黎峥站在樓下等了許久,放心不下,還是跟前臺打了個招呼直奔房間。
他打開門後,下一秒就沖了過去,賀從容緊抿下唇倚靠在牆邊,一米八幾的人居然縮成一團躲在門邊,臉色慘白得像紙,他整個人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等黎峥一靠近,他的手指冰冷地握住自己,不停發顫,他疼痛地淺哼着,甚至連一個完整的音節都發不出來,黎峥想把賀從容從地上抱起來,賀從容卻連忙擺手,指向包內的口袋,他需要止疼藥。
忙前忙後,把藥遞上去,親自喂賀從容喂水,又把他摟在懷裏,黎峥難受得心又揪在一塊,他不知道賀從容做過手術以後,身體狀況仍舊不佳,如果不是他在賀從容身邊,身處異國他鄉還不知道會出什麽意外。黎峥撫着賀從容的發,他臉頰冰涼,被汗水打濕的額頭冒出熱氣,他呼出每口氣都是白霧,吃完止疼藥,賀從容臉色才稍微好看些,黎峥的心也落下大石,兩人誰都沒說話,享受此刻的靜谧,只是黎峥自責沒有好好照顧賀從容,才會讓他出這種意外,如果他再遲來一步,不知道會出什麽情況,他不敢想。
“沒事。”
“老毛病。”
見賀從容反過來安慰自己,黎峥的心更痛。那張依舊蒼白的臉展露出燦爛的笑容,手指撫過他的眉角,細致溫柔,只是語氣輕得像一片浮在半空的羽毛,随時會消散:
“你在我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回應賀從容的是黎峥有力的擁抱,他順從地倚靠在黎峥的肩上,手臂攏住男人的腰身,內心無比安定。
轉輾至位于北海道東南面的城市——钏路,钏路既是道東最大的城市,也是著名的漁港,這裏海産豐富,即便處于寒冬也能吃到新鮮美味的海鮮,黎峥陪賀從容逛和商市場,準備晚上回去給他做,他想吃什麽就做什麽,見賀從容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他也笑了。
兩人手牽手走在街道上偶爾說笑,黎峥卻一直放心不下賀從容的身體狀況,兩人還要再在北海道呆上兩天,不知道賀從容能不能撐得住。走到橋邊,伫立在幣舞橋上的女神雕像在橋面落下剪影,眺望海面滿眼皆是浮于太平洋之上的碎金,美得讓人心碎,長風乍起,冬日寒風刺骨,黎峥護住賀從容,讓他走在裏側,海港港口停泊的漁船被低垂的紅日勾勒出醉人的輪廓。
賀從容看着黎峥,那被落日映照的側臉柔和三分,他目不斜視地看向遠方,指向自己查到的燒烤店,告訴自己快到了,手心傳來的溫度炙熱熨帖,他想起在山頂,黎峥問他舍得嗎,他怎麽可能舍得,他只想好好再看看眼前的男人,把他的眉眼全部都刻入靈魂。眼眶微微發熱,稀疏平常的日子在賀從容看來也彌足珍貴,他不止第一次地想,為什麽偏要在這個時候生病,還生這樣的重病,在沒遇到黎峥之前,他覺人生無趣,随時了斷也無所謂,直至碰見黎峥,他才發現人生還有很多美好是他從未觸及的領域,他看不夠,聽不夠,吃不夠,相守不夠,他貪戀一切不屬于自己的依戀,只是握着手走過街道而已,他就已經快要感動得落淚。
“怎麽哭了?”
“吹到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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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爛借口,就算黎峥不聰明,也不可能感受不到,賀從容心想,自己的演技真差啊。
晚上,回到附近不遠的酒店,黎峥剛關了門,賀從容就擁住了他,那吻滾燙霸道地占有他的雙唇,他兩手無處可放,賀從容把他重重地壓在門上,用力地抵着他,黎峥喘着粗氣,捧着賀從容的臉,小心翼翼地問:
“可以嗎?”
回應他的是更激烈粗暴的動作,兩人的衣服到處散亂,從門口吻到卧室,賀從容被黎峥壓在身下,他呼吸急促,被溫熱的胸膛包裹,理智像一杯打翻的水,他挺起身主動抱住黎峥,黎峥也不再控制力度,緊緊地摟緊了賀從容,細密纏綿的吻落在他的頸上,他知道黎峥有所保留,怕折騰狠了,身體吃不消,可是賀從容毫不顧慮,甚至過分地勾纏黎峥的腰,主動獻吻,解掉了他身上的所有衣物,光裸地與自己擁抱在一起。
他眼神細細勾勒在月光下的五官,那俊逸的雙眸裏有破碎的心疼,如同灑在海面的星輝,起起伏伏,滌蕩所有塵嚣,他不忍看黎峥眼中的疼惜,以及那份被火熱包裹的愛意,他們倆人又抱在一起,身體之間的吸引力比他們想象中還要強烈,賀從容渾身顫抖,耳邊聽見黎峥的低吼,他手指在床邊與黎峥交纏,滑入指縫,緊緊相握,猛烈的挺身與沖擊讓他逐漸迷失自我,他不斷叫着“弟弟”,黎峥咬着他的耳垂輕輕地喊着“哥”,天地之間只剩他們兄弟兩人而已,沒有任何人阻隔的歡愉,他是他的天,他是他的地,天地相融,連成一片。
此時,他們兩人真正成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黎峥喘着氣吻住賀從容,激昂的水聲在身下響起,賀從容迎合地扭動腰,在他面前猶如最妖冶的毒藥,殷紅的唇、眼角泛起的紅暈、在他後背游走的手,柔軟炙熱地包裹他,兩人不停叫着彼此的名字。黎峥的眼眶緩緩發熱,滾燙的熱淚滴在賀從容的眼角下,賀從容一怔,随即笑開了,伸手撫着他的眼角,仰臉吻住他的額角,手臂攀在他的肩上,緊緊地摟住他,兩人無話,彼此早已知曉心意,他們恐懼、喜悅,兩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只怕不能長相厮守,眼前的幸福如夢似幻,泡沫一般飄在兩人面前,好像伸手觸碰便會蕩然無存。
賀從容仰頭,梗着頸脖,似乎是到了,他低嘆了一聲,雙唇輕貼黎峥的耳廓:
“我愛你。”
翌日,兩人在灑滿陽光的房間醒來,賀從容躲在黎峥的懷中,動了動身子,黎峥下意識把他抱緊,生怕他離開。
黎峥率先睜開眼睛,他望向懷裏的賀從容,撫着他光滑的後背,不想離手,只是內心的不安逐漸放大,昨晚經過情事,他生怕控制不住,影響賀從容的身體狀況,他脆弱得随時破碎,黎峥小心呵護着賀從容,此時內心早已沒有游玩的心思,他只想早點回國,守在賀從容身邊,看好他的病。
他的賀從容還是如此好看,只是削瘦了幾分,多了些病氣,卻襯出另一種氣質,黎峥只想用盡全力保護賀從容,不想讓他再受一點傷害,不想再看他一個人。
賀從容動了動身子,趁機親了一口他的唇,俏皮地說道:
“早。”
黎峥笑,也回吻他,抱緊懷中的賀從容,緩緩地道:
“答應我,回國好好治病。”
黎峥第一次沒有随賀從容的心意,只答應他再去看看美瑛的花田。
美瑛位于旭川和富良野之間,冬季,花田早已銀裝素裹,七彩花田只餘茫茫雪色,天地間一片蒼涼,聖潔的純白洗淨鉛華,簌簌白雪平添寧靜。美瑛算是北海道非常偏遠的農村,交通不便,住在民宿裏的黎峥跟賀從容大早就去雪原丘陵了,那裏的每棵樹都有名字,也有不同的故事。
美瑛青池,藍白相映,美得不似凡間,澄澈純藍的水面映襯青黛枝幹,水天一色,光禿的樹枝仿佛懸浮在半空,樹枝上凝滿雪霜,兩人駐足于此,久久沒有回神,賀從容終于用上了單反,只是手凍得通紅,拍完照,黎峥就握住了他的手,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身旁一同來看青池的游客都在合影,賀從容也想跟黎峥留一張合影,他拉着黎峥的手,拜托另一位當地的日本游客幫忙拍照。
黎峥不怎麽拍照,笨拙地攬住賀從容的肩,揚起微笑,賀從容側頭朝鏡頭微笑,所有美好,定格在這一刻,他們身後是荒蕪平靜的雪原,兩人站在一片銀白中,登對至極。
接過相機,賀從容滿意地看着照片,給黎峥看,黎峥看見自己一副蠢樣搖了搖頭,說自己果然不上相,賀從容卻安慰他,說拍的很好,他也只好無奈地搖頭表示同意。等游覽完所有景點,兩人拍了不少照片,也該回民宿休息,收拾東西了。
不知道賀從容是不是累了,才說了一會兒話,就枕着黎峥的雙膝睡着了,屋內的暖氣很足,晚上兩人吃了前幾天從和商市場買來的海鮮,委托店主幫他們加工了一下。黎峥從桌上拿過賀從容的單反,翻着裏面的照片,每一張賀從容都在笑,自己也在笑,此時看着照片,他卻沒由來的難受起來,他不知道這股直覺對不對,但他感覺到了,賀從容似乎在瞞他什麽事。
他低頭,看見睡得香甜的賀從容,深深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