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兩人搭乘最早一趟航班啓程回國,坐在機場候車廳,黎峥替賀從容整理頭發,他的指尖滑過賀從容的耳後,輕輕地說道:

“頭發長長了。”

“回去得剪一剪。”

賀從容朝他笑,點了點頭,黎峥轉而握着他的手,醫院他已經聯系好了,之前給賀從容主刀的醫生他不太熟悉,但賀從容說還是去楚文的醫院做檢查,畢竟那裏有熟人,有個照應。

回國,賀從容又想回去工作,硬生生被黎峥阻止了,讓他好好養病,什麽事情都不要想。

賀從容失笑,他現在的确跟以前不一樣,一旦有了相愛之人,就會不顧一切,他知道自己在透支生命,但總想最後做點什麽,再把賀氏交到黎峥的手裏。

直奔醫院,換了一身病號服的賀從容安靜地坐在走廊座椅上,準備做檢查。黎峥把行李送回家,現在還沒有到醫院。之前主刀的醫生看見賀從容來了,又深深地嘆了口氣,賀從容沒接話,從座椅上站起來,接過他手裏的報告,看了一會兒,平靜地問道:

“還需要二次手術?”

許主任無奈地點點頭,賀從容釋然,把報告拿在手裏說道:“沒事,我可以承受。”

手術安排在後天上午,賀從容需要調整狀态,包括各項指标的檢查,這一次他剃光了頭發,坐在鏡子面前,微微擡起唇角。黎峥站在他的後面,手掌覆在他的光滑的頭頂上,久久不願離開。

“沒事,我一個人在這裏就行。”

“你回去吧。”

望着鏡中的賀從容,單薄削瘦的身體浮出病氣,他臉上仍舊挂着笑容。剃成光頭的賀從容坐在他面前,平靜得不像做二次手術的病患。不知為什麽,今晚,黎峥就是不想走,他想留在這裏陪賀從容,但賀從容卻執意讓他離開,回去休息,畢竟旅游回來之後,所有事都是黎峥替他張羅,賀從容能看見他眼下青黑的陰影,神色困倦至極,他擡頭握住黎峥的手:

“明天你再來好嗎?”

黎峥回握他的手,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而後俯下`身子,親吻賀從容的臉頰,拍着他的肩:“我走了,明天在外面等你。”

Advertisement

賀從容點頭,朝黎峥擺手,然而他沒有想到,這一揮別,竟是永別。

那晚有種莫名其妙的預感,他望向黎峥遠去的背影,仿佛從他的正面照射來一道極強的光,整個身體的輪廓被勾勒成一道閃光金邊,他唇角噙滿笑意,連眉眼都柔和不少,朝他揮手時,眼中寫滿不舍與離別:

“別送了,外面風大,回去吧。”

那天的黃昏,賀從容永遠都不會忘記,綴滿天邊的雲彩層疊地渲染着色彩,黎峥與他擺手後,徑直離去,那高大的背影被風迷亂,賀從容沒由來地熱了眼眶,淚水順着眼角落下,直等到完全看不見黎峥,他才折返回到病房。

死亡向來沒有預兆,只是人的直感強烈提醒,仿佛預料到這一天的到來。

X月X日21時54分,由于貨車司機酒駕,在市區三環內造成一起連環車禍,目前9傷5死,一輛私家車車主當場死亡,肇事司機已被警方逮捕,後續報道……

“砰——”

護士關掉了導醫臺聒噪的電視,專心手頭的病歷,跟身旁的同事閑聊道:

“幸好三環離我們遠,不然今晚有的忙了。”

“明天一大早,許主任三場手術,安排好了沒?”

躺在床上的賀從容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髒突然劇烈跳動起來,過去了三四個小時,黎峥沒有給他打電話,也不知道到家沒有。

倒在血泊裏的男人被炸得看不出原本容貌,遍體焦黑,事故現場一片混亂,救援人員奮力把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駕駛位拖拽出來,他身上已無一處完好皮肉,只是右手緊緊握着手機,屏幕被炸裂,依稀能看見上面有個“賀”字,這是一通尚未撥通的電話,男人發不出任何聲音,奄奄一息之間,頸脖處被玻璃窗割裂的喉管汩汩地冒出鮮血,大腿被橫插進來的零件貫穿,男人最後嘆了一聲,眼前被一片茫茫大雪覆蓋。

他在內心默念賀從容的名字,心想:

“比你先走一步,我就不會崩潰了。”

“可是這裏。”他殘缺的手掌蓋在胸前,“好痛。”

“為什麽我們倆不能在一起。”

黎峥想到這裏,豁然開朗,是啊,當初是他跟老天爺祈願說,如果有什麽懲罰,一并讓他承擔就行了,這樣賀從容就能……就能……

下午答應明天去見他,然而現在這副樣子,果然不行啊。

對不起,我食言了。

他腦內閃過所有他跟賀從容的過往,眼角微微發熱,只是現在任由醫護人員搬來搬去,毫無知覺——

“你為什麽,要送我水。”

“不是送,是你應得的。”

“多謝你替我找回了節奏。”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明天把傘還我就行。”

“黎峥,擡起頭來。”

“不能逃,不能躲,你必須要讓他們知道,你不是一個懦弱可欺的受氣包。”

“老師,我跟黎峥結對。”

“我們……有血緣關系……不能再這樣下去。”

“你……是我弟弟。”

“我不能害你。”

“就算你不害我,我也會害你。”

“你別想逃走。”

“和我一起下地獄。”

“黎峥,你瘋了。”

“我早就瘋了。”

“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

“我早就不是那個黎峥。”

“以前的黎峥,早就死了。”

“我想占有你,想擁有你,想讓你成為我的所有物。”

“就算你是我哥哥,那又如何。”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論別人怎麽說,我都不想放開你。”

“随便你怎麽恨我,我只想把你禁锢在我的身邊。”

“其實,高中那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很惡心吧,一個又醜又黑的胖子喜歡你。”

“我痛苦了很久,也想了很久,自從知道你是我哥,就一直想把這件事藏在心底,帶到棺材裏便功成名就。”

“高二退學那段時間我就想過,這輩子不會再遇見你了,斷了這份念想,我會像個普通男人結婚生子。”

“你只是曾經出現在我生命裏的意外而已,就像煙火,稍縱即逝,你不屬于我。”

“可老天爺又讓我遇見你,我忍不住了,如果再不抓住機會,我這輩子都會恨自己。是我高估自己,也低估了對你的這份情。”

“可笑吧。”

“我自私、善妒、黑暗甚至卑鄙可恥,根本不是你所愛的那個黎……”

“……”

“我不允許你這樣貶低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好到讓我這麽多年,一直忘不了你。”

“黎峥,你以為高中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的暗戀嗎?”

“為什麽,不說一聲就離開,你知不知道,我多難受。”

“我愛你。”

“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黎峥,不要走。”

那張看不出容貌的臉上揚起笑容,似乎很滿足的模樣。

“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死,也心甘情願。”

賀從容是他生命裏最溫暖的光,如果不是賀從容,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反社會?厭惡人類?應該都會有,甚至更多,黎峥不知道。

但正是賀從容,他才不會怨恨世界,反而選擇仍舊愛着這個世界。

因為這個世界,有賀從容。

“車牌號為XXXXXX的車主黎某經搶救無效,當場死亡,警方正在聯系他的親屬。”

半夜,賀從容睡不着,從床上爬了起來,拿出紙筆,想了許久,終是落筆——

“寫給黎峥的信:

發現這個病時,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我媽也是這個病走了。

寫到此處,賀從容哽咽了一下。

這個病很難徹底根治,就好像在腦袋裏安了個定時炸彈,随時被引爆,無法控制。

我每天都輾轉反側無法入睡,我貪戀和你在一起的時光,但我知道老天爺不允許我們這樣,這是違背常倫的孽緣。遲早有一天,我們會受到懲罰,但如果要懲罰,我希望被懲罰的那個人是我,我想讓你幸福,你太苦了,從小到大,都那麽累,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獲得屬于你自己的幸福。

不知道該用什麽方式跟你道別,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離開這個時間,如果你看到這封信也不要怪我,的确是我沒勇氣跟你當面道歉。

這是手術前一晚寫的,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安出來,許主任說只有20%的成功率,但是為了你,我也要搏一搏。

匆匆幾十年,來人世間走一遭,最不後悔的事就是遇見你。”

署名,賀從容。

寫完這封信,賀從容已經泣不成聲,他把信折好,安放在床頭,準備一大早拜托護士把這封信交給黎峥。

他望向窗外月光,又想起黎峥最讓他動容的時刻,那時賀從容年少,說話不經大腦,單刀直入地問他為什麽要護着花壇的花,黎峥說:“你只要用心對待它,它就會回應你,開出美麗的花報答。”“這樣的事情,難道不讓人動心嗎?”

賀從容閉上了眼睛,緩慢地握緊拳頭。

手術進行到下午一點,異常艱難,但好歹有驚無險,賀從容腦內所有複發的腫瘤全部摘除,許主任舒了口氣,還沒過麻醉的賀從容正躺在床上,原本準備下一場手術的他正要離開,卻忽然被護士攔住了去路,語氣異常焦急:

“賀從容的家屬昨晚在三環的車禍中去世了!”

“什麽?”

許主任一驚,護士那邊也不知道如何處理這棘手的情況,只好向許主任詢問解決辦法,許主任一想,楚文沒幾天就要回來了,等楚文回來再讓他跟賀從容解釋比較好。

“這樣,這個消息你先不要告訴賀從容,讓他好好養病。”

“好的。”

等賀從容醒過來,已經過了一天,他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找黎峥,沒想到,他挺過來了,黎峥呢?可是他現在發不出一點聲音,護工趕緊給他遞上水,他喝了半口,問道:

“你有看到……我弟弟嗎?”

“啊,那個個子高高的小夥子嗎?”

“對。”

“沒看見啊,是不是這兩天有事?”

“你等一下,我給你叫醫生。”

賀從容點頭,把水杯放在櫃子上,視線剛好觸及到他前一晚寫給黎峥的信,心下放了一塊大石,他現在只要好好養病,誰都不能阻止他跟黎峥在一起。

主刀的許主任過來吩咐賀從容現在醫院靜養半個月,反正床位不是問題,正好楚文度蜜月回來了,讓他沒事就過來看看他的情況。賀從容向許主任致謝,想要開口問他有沒有看見黎峥,很快就想起他沒見過黎峥,只好作罷。賀從容剛醒,精神還不是很好,昏昏沉沉地倒在床上,沒一會兒又睡着了。

夢見黎峥了,賀從容沖了過去,緊緊抱住他——

“我成功了!成功了!”

“手術成功了!我們挺過來了!”

他激動地摟住黎峥,黎峥卻沒有他想象的激動,只是環抱着他,眉眼柔得化作一團水,他渾身都是耀眼的光輝,刺得賀從容睜不開眼睛,一向喜穿黑衣的他竟然換了套白衣,那觸感真實至極,黎峥的手像往常一樣捋過他額前的發絲,俯身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看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你要去哪兒!”

面前的黎峥漸漸變淡,直至透明,賀從容抓不住他的手,無論怎麽抱他,都是空虛,黎峥站在他面前仍舊笑着,兩人手指隔空相握,淡淡光輝從他的身上褪去,他也越變越淡,只是仍舊念着:

“好好活着。”

從夢中驚醒,賀從容躺在床上,心亂如麻,他到處找手機,只想給黎峥打電話,确認他的存在,翻箱倒櫃抽出手機,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這會兒也只能耐着性子充電,直至能開機為止。

賀從容躺在床上,不安地敲着身下的床單,不會的,一定只是他多想,黎峥不會出意外,他一向很健康,連小感冒都沒有,不會的……他想到有一次夢見黎峥出車禍,等他趕到醫院時,黎峥已經走了,他不敢想象夢中那滿是血霧的場景,他也不敢想沒有黎峥的世界,如果沒有黎峥,他的存在還有什麽意義。

終于開機,賀從容連續播了三次,黎峥都沒有接電話,他內心的不安越來越大,未接號碼裏有同一號碼連續播了他手機兩次,他沒有在意,誰知就在他挂掉第四次通話時,那個播了他手機兩次的號碼又打進來了——

“喂,你好,請問你是黎峥的家屬嗎?”

“砰——”

手機瞬間掉在地上。

“你好,請問你是黎峥的家屬嗎?”

他不信。

楚文正好進了病房,他看見賀從容滿臉是淚,一愣,問道:“你都知道了?”

趕到公安交警事故處理部門時,賀從容差點沒有倒在門前,那裏擺滿了沒有人認領的屍體,可是他一眼就看見了他的黎峥,右手無名指上安靜地躺着跟他一模一樣的對戒,賀從容甚至連走近的勇氣都沒有,他沒有哭,也沒有吼,認領屍體中心充斥着這場事故死亡人員的家屬,仿佛人間煉獄的嚎哭、辱罵,公安們只是冰冷地催促着盡量把家屬領回去處理,楚文看出了賀從容的反常,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出聲時,發現自己嗓子也啞了:

“老賀,節哀順變。”

他怎麽能節哀順變,接連遭受親人、朋友、戀人的離去,他怎麽能……泰然處之?他是人,不是機器。賀從容走得很緩慢,他從來沒覺得原來門口到黎峥的面前有那麽遙遠,他就躺在那兒,身上蓋着白布,他的黎峥,就那樣躺在那兒,他一定很冷,很孤單,他的黎峥啊,該有多麽無助。

他不敢掀開白布,光是那裸露在外的焦黑手指,他看了就渾身發抖,他怎麽敢看他的臉,他怕自己受不了。

“請問您是黎峥的家屬嗎?”

辦事員拿着檔案上來詢問,上面是DNA比對的結果,賀從容木然地轉向他,不知道說什麽,楚文反應快一些,接過檔案确認,朝辦事員道了聲謝,辦事員緊接着就帶着他們往黎峥那個方向走,賀從容站在他面前,久久不肯動作,辦事員走開了,楚文在他旁邊,也不說話,他知道賀從容現在有多難過。

“要不,別看了?”

“我要看。”

賀從容梗着頸脖,緩慢掀開蓋在黎峥身上的白布,剛掀到一半,他就捂住了嘴,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蹲在地上,跟現場那些痛失親緣的家屬一樣,大聲恸哭起來。黎峥渾身都燒得看不出樣子,腿上的皮肉明顯翻開,上半身受到重大沖擊,想被什麽鋒利之物貫穿過的模樣,光是看這些傷口,賀從容就能想象黎峥躺在血泊裏的樣子。

他的黎峥,該有多疼啊。

燃燒爆炸的汽油把他的皮肉毀滅,破裂的碎渣、鋒利的汽車配件,無情地刺入他的身體,嵌入溫熱的肉`體之內,現場必然是滿地的血,漫天的火焰,他當時該有多麽絕望,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賀從容抱頭,蹲在地上悲鳴痛哭,楚文站在他身邊,什麽也做不了,心髒難受得揪成一團,雖說他跟黎峥沒有交情,甚至在學生時代還有幾分過節,但好歹是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麽沒了,誰都受不了。

再說,賀從容有多喜歡黎峥,他們都知道,賀從容肯定想還不如自己死了痛快。

不愧是朋友,就在他這個念頭閃過的下一秒,賀從容就沖向身後的白牆,想一頭撞上去做個了斷,楚文眼疾手快,從背後抱住了他:

“老賀!你冷靜!”

賀從容現在無比冷靜,一點都不歇斯底裏,只是聲線冷如刀鋒,一下下割在這個摯友親朋的身上:

“你要是為我好,就放開我,讓我去死。”

楚文也被他這句話的語氣惹到了,立刻放開他,指着白牆,哽咽道:

“你去啊!死了最好!”

“你跟費承都去死,就留我一個!”

“無所謂!”

“遇到事情就想着逃避,賀從容你他媽就是個懦夫!”

楚文憤然離開,只留賀從容一人站在原地,他臉上一片淚水,表情麻木,像個沒有情感的人偶。用手捂住臉,雙肩又顫了起來——

楚文說得沒錯,他就是個懦夫。

賀從容顧不上休息,又開始張羅黎峥的喪事,他好歹是賀家的人,自然也要跟賀海峰葬在一起,他已經哭不出來了,靜靜地站在殡儀館前,耳中嗡嗡地轟鳴着,他身體奇跡地恢複神速,然而楚文卻說他像變了個人,以前就算冷,還有點人情味,現在完全就是個為工作而生的狂人。

丁浩應邀參加黎峥的葬禮,他站在遠處,看見賀從容站在那兒,一身筆挺的黑西裝,寬肩窄腰,身姿挺拔,長腿微微分叉地站着,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閃着絢爛的光芒。

細看,他眼下的皺紋比以前深重,鬓角竟微微發白,他好像一夜蒼老了,整個人比曾經還要多了幾分鋒芒,猶如藏在劍鞘的利劍,隐匿寒光,伺機而動。

“好久不見,容少。”

“嗯,你來了。”

丁浩不否認自己還喜歡賀從容,只是他承認自己配不上賀從容。

失去黎峥的賀從容,已經不是從前那個還保有幾分少年氣、遲遲不願長大的賀從容了,他徹底從這場夢中醒來,面對一地殘骸。

現實殘忍,可賀從容一力承擔,全部扛下,他操辦黎峥喪事的同時,修養身體,打理賀氏産業,在短短三個月內躍升至市值增長幅度最大的企業,分公司下個月即将在美國上市,他們知道,賀從容一向有能力,也聰明,他只是不願理這些俗事,但面對親人朋友戀人的接連離世,現實逼迫讓他堅強起來,他不再是那個生活在溫室裏的容少。

人說,越是喜歡一個人,便會把自己活成那個人的樣子。

現在賀宅後院種滿了花,各式各樣,每天,賀從容不論多忙都會親自替它們澆水,賀家各個長輩都在催婚,賀從容年近三十五,依舊孑然一身,很多富家小姐也傾心于他,随他挑選,可他一個都看不上。對于各種花式說媒,他也置若未聞。

心裏的位置一共就那麽大,已經住了不能替代的人,就永遠不可能被其他人占領。

他看着那些嬌豔的花,綻放了一絲笑意,黎峥的音容笑貌永遠停留在28歲那年,他活在自己的心裏,依舊意氣風發,自己卻已近中年。

他勇敢地活了下去,連帶着黎峥那份。

擡頭仰望夜空,無數星辰綻放光芒,賀從容福至心靈地閉上了眼,把右手的無名指貼到唇邊,低喃道:

“有空的話,來夢裏找我。”

“我很想你。”

賀從容坐在咖啡廳裏處理會議文件,雙手打字并沒有在意身邊人來人往,他在約定好的咖啡廳等待合作夥伴。

天氣漸冷,路上行人都把脖子縮進了衣物裏,根據天氣預報報導,今晚将會下今年的第一場雪,每年初雪,賀從容都把自己投入異常繁忙的工作中,畢竟一看見雪,他腦子裏就用湧出衆多回憶來,他卧室的桌上還有一張他跟黎峥在北海道的合影。

為了防止自己過度沉湎于過往,他總把自己的行程塞得極滿。

不知是不是天氣變冷的緣故,咖啡廳裏人滿為患,賀從容對面只有一個空位,遲遲沒有人坐過來,畢竟他渾身散發“生人勿進”的氣場。就在他按下回車發送郵件時,眼前突然落下一道陰影,他下意識擡頭,在觸及到那張臉時,他渾身一震,腦中“咣當”一響。

咖啡廳播放的音樂停格在這一句——“你在我旁邊,只打了個照面。五月的晴天,閃了電。”

那男孩看模樣不過二十出頭,手上拿着杯剛點好的咖啡,朝自己笑着,笑容燦爛無比。

那張臉竟與黎峥五官肖似,但氣質比黎峥陽光,恍神間,賀從容以為自己眼花,摘下眼鏡,揉了揉山根,确然無誤後再次看向那男孩,他一身運動服飾,身上洋溢年輕人的朝氣活力,那張臉不笑,更像了,簡直就是翻版黎峥——

“不好意思,這裏可以坐嗎?”

-END-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