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楚蓉就瞧着琳琅大搖大擺地出現在她跟前，她是不清楚這小姑娘是哪根筋出了問題，居然才經受過太皇太後的一番教育就敢單槍匹馬地來佑安殿找她麻煩，畢竟除了尋滋擾事，楚蓉實在想不到琳琅這一副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的樣子是來幹什麽的，總不會是議和吧？
她心裏也不怕琳琅找她茬，就坐在床上扭過頭，瞥了琳琅一眼就挑起眉笑道：“原來是琳琅姐姐，琳琅姐姐來佑安殿做什麽啊？難道是來找蓉兒玩耍麽，可是蓉兒腳傷還沒好，不能下床的。”
她率先朝着琳琅開炮，楚蓉倒是一副從容自然的樣說着，反倒是琳琅一聽她的話就有點眉眼一變，那種自眉間一閃而過的戾氣就不像是小孩子能有的，楚蓉看得心驚，暗道這女娃娃現在瞧上去是乳臭未幹，但未來可就不一定了喽！
看她明明對自己心中不悅卻強迫要來和她親善的模樣，恐怕也不是出自她的真心吧，想來太後回去後，是真的把這小公主給好好教育了一番。不過這麽一大早就找她來，楚蓉身子骨都還沒徹底精神呢，因此她懶洋洋地躺着，就側着腦袋拿眼望着琳琅。
琳琅見她這副不願動的樣子，還當楚蓉是瞧不上自己，仗着皇祖母的疼寵給她下臉子看，孰知是她壓根懶得和琳琅對上眼，看她那副不情不願來求和的小丫頭德行，她早不期望琳琅能對自己有什麽好态度，但是這種來主動求和還擺出這種老大爺姿态的，楚蓉也不想給她什麽好态度。
她就是無視琳琅，管她心裏怎麽生氣，楚蓉就是兩手攤開，事不關己的态度。
琳琅忍住氣，強笑道：“皇嫂，琳琅是為了昨日的事情特地過來和皇嫂道聲歉，昨日琳琅太小家子氣了，惹得皇嫂不開心，母後已經教訓過琳琅了，琳琅是真的曉得錯了，可否請皇嫂原諒琳琅一時的失禮？”
若她真是個八歲的奶娃子，指不定讓這披着羊皮的琳琅給騙了，可她又不是，這種委曲求全扮柔弱的小把戲楚蓉怎麽會放在眼裏，這丫頭心眼都是黑的，想她真心給自己道歉，門都沒有！她看在太後如今還有哄她的心思，想想總還是不能讓這嬌蠻的琳琅公主太難堪了，便佯裝出一副真善美的樣子來，勾起唇笑道：“昨天……？昨天發生了什麽？我這一覺睡醒昨天發生都給忘了。”一邊說這樣一邊伸手撓頭，忽然又似記起什麽朝着外頭喊了一聲。
“嬷嬷…！”
琳琅一進來，年嬷嬷就讓閑餘的人都退下了，她在外頭等候着心裏倒是一點都不着急，她是明白小郡主的心性和脾氣，斷不會讓琳琅公主給欺了去，但是此刻突然聽到裏頭人的喊聲，年嬷嬷心一跳連忙手一招帶着幾名侍女快步入內。
本以為是發生了點什麽事，哪知道一進去就瞧見自家的小郡主一副軟骨頭的樣子趴在床上沖自己招手，年嬷嬷忍不住滿頭汗，小郡主這是要做什麽？害得她年紀一大把心髒還得時常噗通跳。
年嬷嬷走過去，就見旁側的琳琅公主一張臉強自保持着鎮定的微笑，而楚蓉則是像一只搖晃着尾巴的懶貓兒，眼睛微微眯起含着星子般的笑容，沖年嬷嬷聲音軟軟地撒嬌：“嬷嬷，我要吃冰鎮酸梅湯，還要甜糕，最好是綠豆的，哦，琳琅，你要不要也來一點啊？我們這小廚房侍女的手藝可是很好的……”
琳琅嘴角抽了抽，她覺得她這“皇嫂”臉皮真夠厚的，簡直比自己還要會裝，她可不覺得她的這個小皇嫂同母後所言是個溫順乖巧的性子，她雖說自小刁蠻任性，卻也不是一點都不知事，該打壓該獎賞的琳琅并不會吝啬，可能是被人衆星捧月慣了，這些年越發不得了了，可這時候突然撞上這麽個全方位都要克制她的楚蓉，琳琅是真氣得不行！
然而母後都向着她，讓她忍，琳琅何嘗想要放下面子來讨好她，她看到這個一臉假笑的楚蓉就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那就算了，琳琅剛用過早膳才來的，還飽着呢。”
其實她根本就沒吃過早膳，因為一想到要聽從母後的吩咐來親近這位皇嫂，琳琅就覺得渾身不舒服，一點食欲都沒了。
楚蓉可就不一樣了，她一向飲食規律，就算是從前上班忙碌的那段時日也是要會盡量地吃早餐，畢竟飲食對于身體健康是十分重要的，更別說現在活在這麽清閑沒事幹的時代，還有專人伺候提醒，她這一日用餐規律就更準時了，外加下午茶點和飯後甜點兩套。平素裏要是想吃的，小廚房裏吩咐人去做就是了。
楚蓉眼見琳琅不受她的這份情，倒也不覺奇怪，哦了一聲之後便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脆生生地道：“那……琳琅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既然她是來道歉的，那麽自己也已經原諒她了，難不成她還有留下來看自己用早膳，這得多憋屈啊？
琳琅目光看向楚蓉的眼睛，她一副随随意意的樣子，姣好的臉容上浮現出一絲笑，讓琳琅恍惚有一種被嘲笑的感覺，她心底裏一塞，頓時升起不滿來，她這是要趕自己走？琳琅頭一次撤下臉皮過來，別人卻絲毫不在意的樣子，她心裏梗地緊，眼神也有些變化了。
“皇嫂，聽皇祖母說你和皇兄的關系很好，可是琳琅實在不明白，皇兄那般……皇嫂是怎麽才能和皇兄如此融洽和睦的？”琳琅的口氣聽上去很輕松，可是裏頭一股子惡意滿滿，以楚蓉的敏銳，自然是聽得十分明白。
琳琅的話像一根刺，楚蓉心尖上微微一窒，目光裏瞬間帶起一掠而過的冷意，她是懶得和這位小公主糾結的，想要給她點面子讓她有臺階下，誰知道她自個這麽不識好歹，忍不住說出這種話來。
她慢慢地扭過頭去，目光冷淡地望着琳琅，見她笑盈盈的嬌俏模樣，只覺得這小女娃子年紀不大，心思卻是刻薄惡毒得很，由不得一張嘴連口氣都差了不少，像是一塊生冷的硬鐵，并不給琳琅留半分的情面。
“你皇兄不論什麽樣，那也是你的皇兄，你在我這裏說這種話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剛才還懶懶灑灑的楚蓉突然變了臉，琳琅感到吃驚，卻也被她這一副冷然的面孔瞬間激怒，本來她就心裏不痛快，如今就憋着一股氣想要脫口而出，可是琳琅瞧着楚蓉那雙看過來的眼睛，冰涼裏捎帶着一絲壓迫性的寒氣，琳琅的話在腹中醞釀了半晌，竟是不知道怎麽去張嘴說。
楚蓉忽地笑了下，小小的人坐在榻上，面龐上泛着莊重的沉凝之色，格外嚴肅的樣子，随後她張開嘴巴，一字一句地說道：“我知道你心裏根本就不服氣我，是因為太後讓你過來和我道歉你才過來的，我本來不想和你過不去，畢竟你也是我未來的小姑，年嬷嬷教過我對人要抱有善意，所以不論琳琅你心中是怎麽看我的這些我都不在意，但是皇上就不一樣了。皇上是什麽樣的我清楚得很，這一點還不用琳琅公主你來提醒。作為皇上的親妹妹，你這樣指桑罵槐地到我這裏說這種話，不知道你又是什麽居心？”
一連串的話說得從容鎮定，說罷目光定定地鎖在琳琅變得青白的臉孔上，眼神仍是冷冷的。
琳琅一副噎住的樣子，她雖然知曉她的皇嫂很會說話，但是今日卻突然變了樣，語氣如此之嚴厲，就像是她的皇祖母那般，她頓時有些心虛了，本來還理直氣壯的過來，現在竟是生出了撤退的心思。
楚蓉看她慫了的樣子，就覺得有些好笑，再怎麽嬌蠻愛逞強遇到同級別的身份，再強勢一點的話，小孩子的本性一下子就全部都暴露出來，可是琳琅對明睿的态度，楚蓉覺得還是要和這位小公主好好提醒一下的。
“不管你是怎麽想的，以後這種話最好還是別到我這裏來說了。最好是別到任何人面前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好商量，還會告訴你這樣是不對的。如果其他人瞧見或者聽到琳琅公主這樣對皇上，不知道太後還有太皇太後會心裏邊會怎麽想？”
她也算是最後的忠告了，如果她還是不願意聽進去的話，不用她再多說廢話，就會有人替她出面收拾這個口無遮攔的刁蠻公主。
“你……你這話什麽意思？！”琳琅眼見四下無人，也不想再遮掩下去，這心口被氣得不成，堵得她實在是憋不住了！因此大聲叫道，口吻卻還是帶着一股子心虛的意味。
楚蓉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琳琅臉孔上，她還是沉不住氣，随意撩撥就沒法像之前那樣僞裝了，想一想也是難得，這小公主從小就沒吃過癟，應該是頭一回，還是在同齡人面前這樣弱勢吧？
想罷，她聲音緩緩地道：“我是什麽意思，小姑還不清楚嗎？多的我也不想說了，小姑子剛用過早膳，我卻還沒用過，肚子餓得很呢，沒力氣和小姑子在這裏胡攪蠻纏。如果沒別的事情，小姑子還是不要留在這裏，免得氣壞了身子不值當。”她剛說罷，年嬷嬷就領着一衆侍女陸續走了進來。
琳琅本來還想要和她嗆聲，誰知道外頭的人來得這麽猝不及防，琳琅一個字都還沒說出來，當下就憋了回去。
“小郡主，您的早膳來了。”年嬷嬷笑呵呵地說着，指揮着侍女把圓桌擺上來，看琳琅坐在旁邊不由地微微一笑道：“公主……？”她眼神望着琳琅公主，是在示意她不要擋着，琳琅見一個身份低微的陪嫁奴婢都敢讓她讓位，面色當即變得越發差勁了，剛想要張嘴說什麽，就被旁邊一道聲音給打斷了。
“既然琳琅都已經用過早膳了，昨天的事情我也已經原諒你了，那麽應該是沒什麽事情了吧？能不能讓一下，平素裏我都是要年嬷嬷坐在旁邊喂我的，你擋在這嬷嬷會很不方便的……”她眨着眼，眸光明亮而透徹，擡着頭直勾勾地打量着臉色漲青的琳琅。
琳琅眼看她的人都在旁側，自覺理虧，又實在不想和她繼續争吵下去，琳琅明白如果忍不住氣和她吵開了，回頭挨罵受氣的人還得是她，琳琅雖然脾氣差，腦袋卻并不笨，她攥緊了拳頭，瞥了一眼旁邊微笑的年嬷嬷，說不過主子，瞪一眼奴才解解氣也是足了。瞪完，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猛地轉身肩膀一甩，腳下快步走出殿外。
年嬷嬷見人氣沖沖，微感詫異地挑了挑眉頭，随後轉過頭低下來望着一臉淡定的楚蓉，忍不住輕輕搖頭，嘴角不經意地帶起一絲淺笑，她好聲好氣地問道：“這琳琅公主是怎麽把咱們小郡主得罪了？”
“年嬷嬷這話就說錯了，您也看到了，明明是我——得罪了她。”她伸出手指向自己的臉，随後義正言辭地說，忽然楚蓉伸出手扇了扇臉，一邊呼氣一邊道：“我餓壞了，想要吃東西了，等吃完再說她的事情吧。”
一清早起來就要和這小公主糾纏不清，她可沒那種旺盛的精力。
說罷，年嬷嬷也不多說，無奈地把膳食用噴盆子裝着端過來，讓楚蓉好拿一些，待她吃飽了後才命人将殘羹端下去。
楚蓉捂着肚子，躺在床上舒服地長籲一口氣。
“這下小郡主總可以說了吧？”
楚蓉聽到年嬷嬷的話，便慢悠悠地扭過頭去，道：“其實不用我說，年嬷嬷也應該能猜到剛才的情景……她自個肯定是不願意過來的，是太後讓她過來的，不過還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她嘟起嘴來，一副不太滿意的樣子，“說不過我吧就扯上皇上，小小年紀嘴巴說話還真是不中聽，不知道宮裏的人是怎麽想的，這樣慣着她橫行霸道，早晚有一日是要出事的。”
年嬷嬷聽罷，嘆口氣，道：“小郡主也是知道的，這琳琅公主的母親良妃畢竟是太後的親妹妹，也曾受過先皇寵愛，奈何年紀輕輕就因為難産而亡，太後心疼親妹子早早理士，那時候宮裏頭太後身邊沒知心人，就只好疼良妃唯一留下來的女兒了。多的事嬷嬷就不太清楚了，不過想一想也是，太後自己沒子嗣，除了兩位皇子，這唯一的公主還是自家親妹子的女兒，太後應該也是沒辦法，還是慣壞了。”
其實太後為人如何楚蓉雖說并不清楚，但從現在的表情來看，太後對她沒有惡意，而對皇上的心思楚蓉看得很明白，只要她不去招惹太後，想來短期內在太皇太後還在世的情況，太後應當是不會來找自己的麻煩。就算太後疼琳琅公主，可又怎麽抵得過太皇太後對她的重視？
今天之所以會叫琳琅公主過來和她道歉，說白還是有拉攏她的意圖。
楚蓉倒是不驚訝，然而琳琅公主這個毛丫頭的脾性，一想到曾經那樣對待過明睿，楚蓉這心裏頭怎麽想都覺得不痛快，她今天會給琳琅公主難看，也是因為她嘴巴太髒非得要把明睿扯上去。說實在，明睿沒有對不起過她，就算這毛丫頭嘴裏念叨着什麽二哥，明睿已是皇帝了，就是她再怎麽看不順眼自家的兄長，也不能用這種态度。
別說明睿那個傻子，楚蓉光是用腳丫子想想都曉得他不知受那琳琅多少回欺負卻不反抗了。
一思及此，楚蓉的臉色就顯出一絲不悅來，她手放在肚皮上，人斜倚着眸光淡淡垂落，聲音低低地道：“不管怎麽樣，既然我答應了太皇太後，就不會讓人再欺負到那傻子，嬷嬷說的話我也明白，無非不是讓我控制點，不要太惹着那琳琅公主，屆時在太後那裏也會不好處理。可是嬷嬷應該曉得，那種驕縱任性的人一時間是改不過來的，更別說她身邊就沒人敢勸她，就算是太後讓她過來，她也不是心甘情願，這種不甘不願的強迫……壓抑得很了，早晚有一天還是會爆發。我并不怕琳琅公主，也不擔心太後會對我怎麽樣，我反而更擔心那傻子。”
年嬷嬷聽着小郡主嘴裏口裏冒出的傻子二字，也是有些無奈，她挺想要去糾正小郡主的話，可一想到小郡主嘴上是這麽講着，語聲卻很柔軟，像是一陣溫暖的流水輕輕淌過心尖，蒸烤過一般溫熱。
她的心也暖了起來，她知道小郡主是很關心皇上的，因此接着她的話說道：“小郡主的心思嬷嬷也懂，您不用太擔心皇上，皇上那頭太皇太後必然有安排。嬷嬷的确擔心琳琅公主會和您過不去，處處和您争鋒，不過看了您剛才的表現，想來再有太後的提醒，琳琅公主近日來應該不太會再過來佑安殿了。倒是再過幾日您的腳傷好了，課程一大堆都擠上來，反而才更要擔心些。”
楚蓉聽到年嬷嬷這麽講，忽地嘿嘿一笑，撓了撓頭道：“這倒也是。”
語氣花心思在琳琅公主身上，确實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應付接下來的課程，想她落下這麽多細碎繁瑣的禮儀要學，楚蓉就覺得頭又要一日慣例的疼一次了。
哎，明明年紀還那麽小，卻要肩負起如此沉重的重責，希望未來的路能寬敞一些，不要那麽艱難，不然她就這麽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還有一章，大概和這張差不多的字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