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如年嬷嬷所說,一直到她成婚大典之前琳琅就沒再來過,而那日琳琅走後,她用過早膳沒多久年嬷嬷就把請來的太醫帶到她跟前,為她再次診斷,說是已經消腫了,再療養幾日就能下床,切莫不可做大幅度動作抽到筋骨。楚蓉問還要幾日,太醫說最起碼二日,二日她能嘗試下床,如果走動感到疼痛的話,就要多躺上一二日,就差不多了。
楚蓉心想就二日功夫,忍一忍就過去了,便手裏捧着《女則》念了兩日,許多不懂的地方只得請教特地從太皇太後那裏派過來的教導嬷嬷,兩日很快就過去,一早醒來,年嬷嬷為楚蓉拾掇完後楚蓉便拄着拐杖下床,嘗試性地踩了踩地面,骨頭處傳來一陣隐隐的疼意,不過已是十分輕微。
這樣的話,應該是能走動了,畢竟躺了幾日骨頭酸懶,慢慢地走幾步就舒緩下來了。
再經過幾日調理後,腳骨的地方就不再疼了。
楚蓉順理成章地到琴姑姑處報道,這些日子來她沒怎麽偷懶,厚厚一本女則她也是看了許多了,她吸收知識的能力很快,琴姑姑就着前面幾卷考驗她,楚蓉都能夠一一答出,這是她的先天優勢,就是學東西學得特別快。雖然之前拉下很多課程,都是關于修養禮儀這些,但畢竟礙着腳傷,萬一再扭就不好了,琴姑姑就依照太皇太後叮囑沒讓她立刻就穿上高底鞋,而是和她說一些關于成婚大典要做的事情與注意項目。
一日複一日,楚蓉晨間在琴姑姑這邊學習禮儀,到晌午就回佑安殿用午膳睡過午覺後再回到琴姑姑處繼續學習,琴姑姑很全能,除了宮廷禮儀意外,琴棋書畫這四樣基本都很精通,最擅長琴與畫,聽說年輕的時候還擔任過宮廷畫師,按理說一般宮廷畫師多是男子,琴姑姑應當是少有的女子之一了,是專門為後廷內的宮妃畫像的。
直到先皇駕崩明睿登基,遂從她入宮後琴姑姑卸了畫師,被太皇太後調任來培養她,聽年嬷嬷說,等她成婚後,琴姑姑就會被派到她的宮裏來做事,比年嬷嬷的輩分還高,是和明姑同一批在太皇太後手下做事的人。
慢慢的,日子臨近帝後大典,楚蓉也感到身上所肩負的一股壓力越來越重,每日的繁重課程過後,楚蓉都感到渾身疲累,不過這段時日太皇太後經常派人送禮與她慰問,明睿也時常跑過來,雖然不太說話,就搬了一把椅子靜靜地坐着,小心謹慎地望着她,也會聽年嬷嬷和她講,在她睡午覺的時候明睿會在旁邊看她,待她一醒來就自覺離開。這種行徑在無形間給楚蓉莫大的暖意和力量,為她減輕不少的壓力。
有人真誠地待她好,她就不會感到那麽累了。
至少未來有希望,有盼頭。
與明睿成婚的日子終于是在萬衆期待下來臨,而對楚蓉而言,這不過是一次走場,經過一系列繁多的禮儀洗禮後她終于正式成為後宮新入住的三把手,一把手太皇太後,二把手太後,那她就只能算做三把手,好歹也挂着皇後的頭銜了。
白日裏的複雜入場,到了晚間宴席上,她和明睿都是小孩子,自然是不能飲酒,明睿穿着新郎裝坐在宴席間,接受着各位大臣的恭賀,而作為新娘子楚蓉蒙着紅蓋頭等在寝殿內。
她知道新郎官要應付賀喜的人,可是明睿是什麽樣她也是知道的,明睿不可能去應對這些人,估計那些人說的話明睿也聽不大懂,年嬷嬷在她大婚前夕和她說了,因為明睿個人的關系,酒過一巡後差不多坐鎮的太皇太後就會領着明睿過來了。
如楚蓉所猜測的一般,明睿一不飲酒,二沒法像正常人一樣和重臣攀談應酬,因此早早就叫太皇太後派明姑帶着人過來了,一入殿內,因為明睿不知事的緣故,一切的過程都是在明姑的輔助下進行,等該做的都做完了明姑就揮了揮手讓殿中的剩餘閑雜人等全部退下。
"皇後娘娘。"明姑一改先前的稱呼,直接稱楚蓉為皇後娘娘。
蒙在紅蓋頭下的楚蓉微微一愣,她很想要掀開這塊紅布來,但是礙着規矩不能掀開,只得隔着一層布悶聲道:"明姑……怎麽了?"
身旁明睿就坐在旁邊,一動不動,而明姑這時候忽然這麽叫她,楚蓉有些不太懂明姑要做什麽。
"您可以先掀開了。"
明姑的話一落,楚蓉反應慢了些,但很快就伸手撩開紅蓋頭的一角,露出大半的臉來,就面前明姑正微微彎着腰,十分恭敬的模樣,看到她的臉露出來後沖楚蓉稍稍擡起下颚,笑容舒展,平易近人:"太皇太後已經吩咐下奴婢和您提點一聲,因着您和皇上年紀還小,房事是免了,等您葵水來了後再想子嗣的事情,不過也不能現在就離場,故此太皇太後讓奴婢在這守着,您要是累了乏了就和奴婢說一聲,奴婢立馬就進來。若您現在沒什麽吩咐的話,奴婢先到偏殿等着。"
楚蓉聽了明姑的話,臉上禁不住浮現一絲緋色,她輕輕咳了一聲,不由地扭過頭去看明睿,就見明睿低着頭仍是之前那般腼腆羞澀的樣子,穿着新郎的服飾,但是小小的個子有些撐不起那鮮紅而華麗的衣裝,幸而生得玉白清秀的樣子,若是不開口說話的,倒是個俊俏的小子。
明睿應該察覺到楚蓉在打量他,垂着的腦袋擡了起來,一點點扭過來和楚蓉的眸光對視,他的眼神瞬時漫上一層類似溫水般的霧氣,他沖楚蓉笑了笑,顯然是歡喜而愉悅的,手似是探視般地朝着楚蓉伸過去,直到明姑在旁邊咳嗽了一聲,伴随着很輕微的低笑,明睿當即漲紅了臉迅速抽回收,再次埋頭。
楚蓉瞧見他這副模樣,也是笑了,随後轉過頭對明姑說道:"那好吧,若是有什麽需求,蓉兒會叫明姑的。"
"其實您可以自稱本宮了。"
楚蓉笑了笑,搖搖頭道:"私底下的話,沒關系的。而且未來蓉兒還有許多地方要請教明姑呢,就沒必要那麽多禮數了。"
明姑含笑不語,頓了一晌便轉身從偏殿的入口處進去,殿內楚蓉和明睿坐在喜床上,明睿一副羞得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楚蓉雖然是頭一次結婚,但這種類似于政治聯姻的形式加上夫君是傻子的緣故,楚蓉倒是格外鎮定,她先是把紅蓋頭拿下,随後站起身來在明睿身上饒了一圈,看他還是不擡頭,便翹起唇角彎腰笑道:"有沒有告訴過你,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應該怎麽做啊?"
明睿別的不一定懂,然而和楚蓉相處的這些時日來,對于男女感情上的事情卻一直都有人在旁邊和他說,當然懂得楚蓉口中這五個字的含義,但是剛剛明姑在說的話明睿也是聽進去了,基本是聽懂了……他心裏很明白,所以當楚蓉這樣子問他的時候,明睿只覺得尴尬不已,他渾身繃緊地坐着,感到很緊張。
明明之前經常去探望她的時候已經不那麽緊張了,可是與她的成婚之夜,還是讓明睿局促難安,手心裏都開始慢慢滲出汗漬來,他很想要說點什麽,然而明睿天生的不善言辭,根本就沒法打開話卡子讓氣氛緩和。
楚蓉豈能看不出,便也不打算繼續開他的玩笑,重新噗通一下坐回床上,扭過頭歪着腦袋沖明睿笑道:"你不用緊張,雖然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但是你也聽到剛剛明姑說的話,我們年級都太小了,那一些事……還不用去想,今後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會好好陪你的。"她的話很簡單,想來明睿是聽得懂的,她說完目光直勾勾地望着明睿。
明睿能感覺楚蓉話裏的真誠與關懷,他的心頭一軟,緊張感逐漸消退,他垂着的頭也慢慢地擡了起來望向楚蓉,眼中的小女孩生得極漂亮,一雙彎彎的如同半月般的眼,綴着漫天的繁星,在和他說話時微微笑起來,好似煙花綻放,就像是第一次她保護自己的時候,那種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輝,是明睿一直都渴望而想要去守護的。
他的神情顯得很柔軟,不再像剛才那樣木讷而羞怯,他看着她從容自然的樣子,感覺自己的心态也舒暢許多,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明睿也不由地勾起唇角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楚蓉頓時覺得這麽對視相望還笑咪咪的樣子有點搞得自己都傻了起來,她忍不住噗嗤一聲轉過頭,脆生道:"好了其實這一天我也是累了,你剛剛在宴席上有沒有用過吃過?肚子餓不餓啊?"她指着肚皮問明睿。
明睿聽得懂她的話,忽然就想起自己剛才在宴席上确實什麽都沒吃,別說吃了連喝的東西都沒有,畢竟餐桌上都是酒,他又沒法喝,加上那麽多些人全部圍着他,說實在的明睿是有點恐懼的,他很想早早離場,不免把求助的目光望向太皇太後,老人家也是精明,一眼看穿明睿的心思,才酒過一巡,就讓明姑把他帶過來了。
明睿那時真有種逃過一劫的感覺。
現在聽楚蓉問起來,他頓時覺得肚子都咕嚕叫了一聲,他眨了眨眼點點頭:"恩……有一點。"說着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
楚蓉倒是落落大方,一聽他這麽講,當即起身拽起明睿的手,道:"哎呀,我也是餓了一天了,她們都不準我吃東西,說要空腹候着,現在人都走了,反正沒人看着,我們先吃點東西吧。"
圓桌上擺放着許多貢食,還有一些精心準備的熱騰騰的熟食,顯然明姑是早有準備,知道他們的情況,楚蓉不由地在心裏頭舉起大拇指,幸好有老前輩坐鎮,想的的确是周到!
手裏被那柔軟的掌心所觸碰,明睿有些恍惚,任由楚蓉帶着她走到飯桌邊坐下,楚蓉十分大方地伸出手拿起一塊炸過的酥脆糕塞到嘴巴裏,一股夾着綠豆的香氣撲鼻而來,外皮脆生生的酥皮咬在嘴裏香甜脆口,再加上旁邊的小菜一起十分刺激味覺,她一天沒吃東西肯定餓壞了,這一開胃就真的停不下來了。
旁邊也沒人看着自己,楚蓉就不管那麽多了,手放肆地抓着,吃了沒會兒功夫注意到旁邊連手都還沒動的人,咽下嘴裏的殘渣後不由地詫異地望着明睿,道:"吃啊,你應該也沒吃過東西吧,不吃點的話胃會受不住的。"她伸手拿過一塊,轉念又想到自己的手怕是不太幹淨,自己抓着吃還行給他的話未免不太好,就放了回去,指了指桌上的筷子,道:"用這個,吃吧。"
"我……我沒關系,你吃。"明睿慢慢地講道。
楚蓉沒有被人看着吃東西的習慣,特別是在兩個人的情況下,她直接就反駁了明睿的話,表現出十分強硬的樣子,挺起胸來板着臉道:"不行的!什麽叫沒關系,你不是說過要聽我的話嗎?"
一說到這個點,明睿頓時就沒招了,他其實是有些餓的,但不是像楚蓉一天沒吃,他晌午的時候吃過一些,因此剛才在衆人面前出了一身冷汗,如今在她跟前輕松下來,再看她吃的那麽開心的樣子,就覺得還是不要攙和進去,就這麽看着她都感到很舒服。
楚蓉不懂明睿的心情,她是不會獨享美食,而她的要求明睿也不會去拒絕,第二次催促後,明睿也伸出手學着楚蓉奔放的樣子,先前還有些羞赧不敢放開後頭也跟着她一塊沒了形象,本來他就是傻子,早就沒什麽形象,只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想表現的更好,才會處處顯得十分拘謹的模樣,如今徹底放開了後,明睿的心情竟是異常歡快開懷。
兩個人把桌上的吃食掃蕩一空,楚蓉捂着肚子癱坐在椅子上,哎喲哎喲地大叫:"好飽啊……真是累死我了。"
"呼呼……"明睿雖然不像楚蓉那麽直接就說出自己的感受,但經過那麽一番大掃蕩後也是一副撐着的模樣,擺出和楚蓉差不多的姿勢來大口喘氣。
楚蓉聽到他的喘氣聲,覺得有些好笑,扭過去瞥了一眼明睿,再看到他的樣子,忍不住仰起頭笑了兩聲,笑聲驚動了明睿,明睿還以為自己吃相太差臉上沾了東西,忙伸手去抹臉,誰知道眼前嬌俏的小女孩笑得更厲害了。
明睿不懂她為什麽會笑得這樣暢快,但是看她笑了,心底裏也是蔓上絲絲的甜蜜,很滿足地勾起唇角,靜靜望着她。
直到楚蓉笑夠了,明睿才問道:"很……開……心嗎?"他眸光明亮地望着楚蓉,就好像在說,和我成婚……很開心嗎?
"恩!"她點點頭,宛若星子的瞳眸烏黑清亮,楚蓉直視明睿,一字一頓地說道:"是啊……每個人都希望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可是并不是那麽容易的。我知道……皇上是不是一直都覺得自己很不好,沒人會喜歡自己對嗎?"
不等明睿張嘴想要說些什麽,楚蓉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喜歡是讓人很難懂的感情,我覺得對一個人有好感就算是喜歡了,如果有想要和他在一起的心,不論喜歡還是不喜歡,都足夠了。皇上之前說,要保護我,我就決定……要和皇上好好過下去。"她說完,見明睿的眼神就像一只可憐而備受感動的兔子,紅彤彤的,又溫順軟貼地似乎下一秒就會倒在她的手心裏。
楚蓉笑笑,伸出手摸摸小兔子的頭頂,翹唇道:"所以啊……你也不要擔心,不要怕,你一定要變強……不能像以前那樣軟弱,你要知道以後的路是很難走的……"她沒有繼續說太皇太後會如果走了的話,他們的生存就會變得更加艱難,但楚蓉不想這麽快就告訴他,她當然希望明睿能夠快點成長,然而成長是需要時間的。
希望是希望,現實是現實。
她想罷,心裏嘆口氣,随後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挺着吃撐的肚子來回慢騰騰地走動以便消化,可心裏邊想的更多的是怎麽解決接下來的時間。
倒是在她閑晃着正想的時候,身旁安靜坐着的明睿也站了起來,楚蓉只感到手心裏一熱,一扭頭就發現明睿已經站在自己跟前,他握着自己的手,就像是一名騎士般挺直胸膛,目光定定地鎖住他,宛若天地間只存留眼前一個人。
楚蓉看到明睿這樣鄭重的樣子,不由愣住了。
"相信我。"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明睿嘴巴裏很流暢地說出口。
他很少能這樣從容地說話,這樣難得的一次又是在這樣的場合下,自然顯得格外莊重,也格外認真。
楚蓉很動容。
她像往常一般對明睿微笑:“恩,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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