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婚姻是大多數人都需要經歷的過程，而楚蓉在現代的時候都是一個人打拼，從沒想過和一個男人長期相處會是怎麽樣的概念，但她也并非不知事的小女孩，對男女上的情-事一竅不通。理智上她覺得婚姻就是兩個還看得順眼的人湊合過日子，而現在她所面臨的是一門政治婚姻。
政治婚姻需要做什麽？
楚蓉其實是有些迷茫的，但好在她不會太過緊張，抱着順水推舟的心理一點點繼續下去，他們兩個人在這場帶着政治色彩的婚姻裏，是微小而軟弱的，她和明睿都沒有實權，即便是有太皇太後作為強硬的後臺，可是自身的力量卻實在是太小了，她希望明睿能夠快一點成長起來，變得足夠強大，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很尴尬的，想要出力，也是一股很微薄的力量。
她能夠在明睿的生活上幫助他，不論是語言上還是行動上，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夠做的事情。
昨夜，楚蓉飽喝足後悶頭倒床，身體已經極為困乏，可思緒還在腦子裏下意識地轉動着，直到清晨刺目的光線與空氣裏彌漫的熱流将她從睡夢裏扯醒。
一覺睡醒，楚蓉扭過身就望見躺在旁邊蜷縮成一團的明睿，沉重的眼皮子慢慢擡起來，意識逐漸恢複清醒，突然間她察覺到，自己竟然已經和這個小傻子這樣親近了。
昨天兩個人把桌子上的吃食掃蕩一空後她還把貢酒偷摸喝了，她酒量不太好，卻是抱着無聊好奇的心态去喝的，後頭喝得暈乎乎的也不知道有沒有說什麽昏話，不過想想就算她講了些不該講的事情，他也未必能聽懂，這麽一想也就釋然了，沒什麽好擔心的。
倒是此刻蜷縮成團子狀的明睿讓楚蓉覺得有幾分有趣，他不說話的時候安靜地閉着眼睛躺在床上的樣子，不得不承認是個很漂亮的男孩子，她從起初見到他的時候就發現這一點，明睿生得十分幹淨而清秀，那腼腆羞怯的模樣時常讓楚蓉覺得他的個性太過于偏向女性化，不過轉念一想他會是這種個性也實屬正常，畢竟是從女人堆裏長大的，身邊都是一些強勢的女性，又從小受人欺淩和白眼，怎麽可能長得正呢？
她好奇看了半會兒，明睿忽然皺緊眉頭，像是噩夢忽然侵襲，讓他的身體蜷得更厲害了。
楚蓉不曉得他在做什麽夢，但一定不是什麽美好的夢，她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明睿的肩膀，喚道："醒醒……"
她一邊推他的肩膀一邊說着，而明睿卻一副陷入自我世界裏無法清醒的樣子，楚蓉感覺他就像是受到攻擊的小動物，那種退縮膽怯的樣子從她緊緊皺着的眉頭裏展現出來，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會碎裂。
她不曉得明睿是怎麽了，心裏不由地有些提緊，楚蓉俯下身，嘴靠着明睿的耳邊嗓子稍稍大了些喊道："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做噩夢了，不要怕啊，有人在你身邊呢，快醒醒啊……"
嗬地一聲急促的喘息，明睿瞬間睜開眼從床上蹦起來，一雙眸子裏有驚愕有恐懼更有着迷惘與無措。
楚蓉曾經也有過做惡夢的現象，很明白他這種驚了一身冷汗沒法緩過勁的樣子，便伸出手輕緩地撫在明睿的後背上，她并不知道他做了什麽可怕的夢把自己吓成這樣，可是想到他曾經被欺淩的過往，楚蓉大概也懂得他在害怕什麽。
她依靠在明睿身邊，小聲而輕柔地安慰他，就像是一名慈愛的長者
"不要怕，沒人會傷害你了……現在有我在你身邊了，不要怕了……"
她說話的樣子很美好，聲音軟軟的，柔柔的，明睿覺得胸口裏窒悶的氣逐漸被驅散，他做了很可怕的夢，夢到無數人伸手将他拉入遼闊的海裏面，他掙紮着想要逃生，想要呼吸空氣，卻發現自己怎麽都逃不出，空氣在一點點消失，生命也在一點點流逝，這種感受……明睿不想再嘗試第二遍。
曾經有過的傷害所造成的陰影令他的印象太深了，明睿時常會做這種夢，而一覺醒來後身邊往往一個人都沒有。而她的出現，就像是一抹聖潔的光輝，籠罩在自己黑暗的人生裏。
明睿微微倒下來，頭措不及防地靠在了小女孩的腿上。
楚蓉愣了下，看到他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她的膝蓋，心裏頓時升起一絲不忍，她很少和人這樣親近，別說是肌膚上的觸碰，可是這一刻，這個在她面前總是勇敢表達愛意的小傻子竟這般不堪一擊地倒在她的膝蓋上，不論是哪個女孩子，都不會忍心去拒絕他。
他并沒有錯，如果一定要究起原罪，只能怪他生在這個皇宮裏吧。
能夠互相慰藉，即便明睿根本就不懂得她此刻處境的為難與艱辛，他有這份心并且努力地向她證明，說實話楚蓉已經感到很慶幸了。
"皇後娘娘，皇上……"
外頭傳來一道聲音，楚蓉憑耳力聽出來是明姑的呼喚，便伸手牽起明睿，沖他說道："應該是來叫我們起床了，我先出去，你待在這別亂走動。"
明睿點點頭，短暫的溫馨過後，楚蓉知道是要幹正事了，作為後宮新晉的皇後娘娘，她縱使再尊貴，也得和普通人家兒媳一樣去向婆婆請安敬茶。
楚蓉從床上蹦上來，穿好鞋子撩開床簾，朝着外頭喊了一聲："進來吧！"
明姑帶着年嬷嬷和幾名侍女入內，看到年嬷嬷，楚蓉臉上泛開笑容，年嬷嬷瞧見楚蓉一身新衣的模樣也是很歡喜，滿面笑容地走過去，明姑吩咐侍女把屏風拉起來，床簾裏頭明睿聽從楚蓉的吩咐裹着被子還沒出來，明姑掀開簾子一角，沖裏頭的人笑了笑道："皇上，讓老奴為您更衣吧。"
因着是新婚頭一夜，加之各種特殊原因，所以特別說了不用過分講究，換了新衣裳後就帶着楚蓉和明睿一起前往太後的寝宮，一路上回頭率極高，不知是不是在猜測她和這個傻皇帝新婚之夜的詳情，不過楚蓉很鎮靜，就像平常一樣牽着明睿的手，明睿也不會像以前一樣那樣害羞，被她碰一下就紅了臉。
經過昨夜，兩個小孩子之間建立了一定層面上的感情，她是願意明睿這樣去改變的，不是一定要沾染上世俗紅塵的肮髒污穢，而是懂的在面對事情上要更加堅強穩重。
年嬷嬷看到小郡主和皇上這樣和睦諧美，心中自是喜不自禁，她想要看到她的小郡主得到自己心中想要的人，和那個人在一起生活，小郡主能感覺到幸福，而不是被逼的迫不得已勉強過着痛苦的生活。
楚蓉和明睿終于來到明清宮，裏間已是有許多人等候已久，太後的人就坐在中央，不過太皇太後的影子楚蓉卻是沒看到，而那個刁蠻小公主也沒出現，想想也是，這種場合她那種身份并不合适。
她不再多想，此刻太後身邊的涵慧姑姑上前來請他們入內，楚蓉走進去後，先是和明睿一起向太後問安，遂後就聽到太後開口道："今晨突然從鹹安宮傳來消息，說是太皇太後身體不适，怕是不能過來了，那杯茶……你到哀家這敬了後就去鹹安宮慰問慰問你皇祖母，想想之前太皇太後為你的婚事費盡苦心，如今你終于和睿兒順順利利地成了親，是時候該報答孝敬你的皇祖母了。"
太後說罷，楚蓉心中一動，想到太皇太後先前對她說的話，楚蓉心裏邊突然有種莫名的傷感與酸澀，老前輩的身子看來是真的不行了……她如今才剛剛上任，卻感到未來的沉重，楚蓉的面龐也肅靜起來，她上前來，給她的新婆婆敬茶。
太後這裏就是走個過場，她不喜歡看到明睿，倒是對她自己這個新招的兒媳還比較客氣，一直對她笑眯眯的，等她敬完茶就牽着她的手腕将她帶到身側，手輕輕撫着自己的臉，這姿态讓楚蓉覺得分外肉麻。
在外人看來，太後仿佛對自己極為滿意，其實楚蓉倒覺得她的這位新婆婆作戲的手段很高明，她分明極為厭惡明睿這個癡傻皇帝的存在，卻對他娶來的老婆關懷備至。之前琳琅公主和她争對，還特地叫琳琅來向她賠禮道歉，新婆婆是真想要拉攏她，還是以為她是個不知事的小女孩想要哄騙她呢……
楚蓉心中想着，一面對太後微微笑着，此刻太後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好罷……既然已經向哀家敬完茶了，哀家這也沒什麽要緊的事，就讓涵慧和你們一道去見太皇太後，近日來哀家不知怎的，身子也是哪兒都覺得不對勁，看來是要請太醫好好給哀家調理一番，年紀大了啊……"
這話說的真人叫人汗顏，說是太後，年紀放在現代也能歸納到少婦的階段去，別說她分明保養極好，肌膚還具有彈性，發色光潤，一雙眼還捎帶着三十女人風韻猶存的成熟氣息，說實話要是放在現代，不知道多少青蔥無知的少年會為這種有韻味的女人着迷。
不過想想古代女子十五歲及笄，之前就要提早開始找郎君了，多數十七八就是大姑娘，再長一些還沒嫁出去可能就要被街坊領居碎嘴說是沒人要的老姑娘，這麽一想，楚蓉就釋然了。
畢竟，她八歲就當了皇後娘娘，這算是一樁奇事了。
從明清宮離開前往鹹安宮，路還是有段要走的，這日頭又烈，按理說過去坐龍辇就是了，然而這是婚後頭一天，為了聊表她的誠意，楚蓉不願意做車辇，而明睿又想要和她一起，幹脆也不坐了。兩人就手牽手一路走過去，一路上的疲累反倒在說笑間化為烏有。
待一衆人抵達鹹安宮後，明姑入內彙報，沒會兒就走出來帶着楚蓉和明睿，後頭跟着涵慧姑姑和年嬷嬷，其餘的人都在殿門口等候。
明姑帶着他們來到裏殿，楚蓉遠遠就瞧着床上太皇太後微微合着眼，倚靠枕頭半躺的姿勢，身旁有人舉着扇子給她扇風，而老人家似乎很乏累地躺着，一直到明姑走到她跟前說了一聲，"太皇太後，人都來了。"
困頓的老人家慢慢睜開眼，楚蓉還清晰的記得一個月前，太皇太後的精神風貌尚還如冬梅堅毅不倒，如今卻有些似秋葉枯萎凋零的樣子，楚蓉看在眼裏只覺得心不由地就抽了一下，成婚前，太皇太後時常送禮給她，對她關照倍加，現在老人家病倒了，她作為被愛護的晚輩也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即便再微小。
她拉着明睿，輕手輕腳地走上前，明睿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樣，也學她的樣子和她一起走到床前，老人看上去比那時候要老了許多，面龐沒怎麽上妝便暴露了她現在的氣色是多麽慘淡，她的樣子……才是真的老了。
當老婦人緩緩睜眼看到她微笑時，楚蓉甚至有種想要流淚的沖動，可是她忍住了，回頭看了眼懵懂的明睿，不知是否察覺到這氣氛裏的傷感之意，明睿和她一起望向老婦人的眼睛也顯得有些黯淡悲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可是誰能想到，權傾朝野，讓人尊崇而敬畏的太皇太後竟這麽快就走向最後的關卡去了。
楚蓉強自忍痛，翹起唇角，一想到對她這麽好的人老人家即将不久人世，心情卻是怎麽都好不起來，一副很渾身都不對勁的難受模樣，她望着眸光渾濁的老婦人，輕聲喚道："皇祖母，蓉兒來給您敬茶了。"
"皇祖母……"明睿也在旁邊喚了一聲，一起湊到前頭來。
而此時明姑也上前，彎下身很小聲地對楚蓉附耳道："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前幾日忽然就病重了，太醫說，這兒可能生了問題，會慢慢聽不清別人說什麽……"
"怎麽會這麽突然？"楚蓉感到非常不解，就算知道身子帶病，但是突發的這麽快，才不過一個月怎麽就病如山倒，連聽力都下降了……
"您也聽太皇太後和您之前提及過……"明姑欲言又止，然而楚蓉卻是一下就懂了，這病情是一直都存在的，而且病入骨髓，早就很重了，随時都有加重的可能性。
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或許随便觸碰到哪一個點上，就會嘭的爆炸了。
太皇太後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楚蓉以為自己心裏早就有準備了，但突然看到太皇太後老态龍鐘，病入膏肓的模樣，着實讓她心頭梗塞，喉嚨滾動了兩下，她強忍淚意，擡起頭對已經站直的明姑說道："先敬茶吧，然後讓蓉兒和皇上陪一陪皇祖母……"
聽到這話，明姑似乎觸動到了心中的一點，忍不住就掉了淚來，她一直都沒和明安郡主提及太皇太後病情加重的事情，是希望她這段時間能好好的學習，先把和皇上的婚事辦妥，就算太皇太後不在了，她這把老骨頭也能再撐上好些年，代替主子繼續照顧小郡主，可如今瞧見楚蓉的模樣，明姑委實淚腺失控，她掏出帕子抹着淚，瞧着楚蓉敬完茶，便帶着涵慧姑姑和年嬷嬷都侯在外頭。
裏殿就留下明睿和楚蓉，明睿感覺到楚蓉很悲傷，他不想要她那麽難過，看她難過明睿就覺得心揪在了一起，而看到榻上病得很重的太皇太後，明睿也感到一股壓力沉沉地擔在肩頭，他忽然就伸手抹起眼淚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