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翌日大早楚蓉就去明清宮向太後請安，昨日的事情就像是從來未曾發生過一般，她表現得十分從容，就像是恢複了從前那個懂事乖巧的小女娃，待行過禮後，太後揚了揚手，楚蓉順其自然地坐到太後身旁，擡起頭一雙明亮的雙眸望向跟前的人。
太後低下頭就能看見楚蓉眼孔若星光般璀璨生輝，她就如同一顆明珠，忽然間就綻開令人不可忽視的光芒來，太後原本未曾擔憂過她的問題，如今卻也是不得不擔心起這個不定時的炸彈了。
太後溫柔地斂唇一笑，聲音慈祥地張嘴道：“昨日回去睡得可好？”
“睡得可香了，蓉兒還做了個夢呢！”她像是聽到什麽有趣的話，起了些許興趣，滿面興奮地說道。
太後望着她宛若一朵綻開的嬌花，實在是晃眼，不由地微微偏開眼神，笑容仍是矜持收斂，就像立在雲端之上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
楚蓉很想笑，太後這種作态就像融會貫通入身體的每一處，從而她做的任何一個動作都顯得那樣虛假僞善，面對有經驗的老人就覺得這樣的人時不可信任的，因為一個人假得連自己都不得知的話，又能期望她對別人真心？
太後自以為對自己是表露了真心，殊不知楚蓉早就看穿她的假面目了。
“做了什麽夢啊，看蓉丫頭歡喜的，看來是個好夢咯？”
楚蓉燦然一笑，她喜歡僞裝，而她則喜歡揭穿：“是麽，其實蓉兒就是夢到一片白乎乎的，也不曉得是什麽，有很多很多的人影子在飄來飄去哦……”
太後面子一僵，好多人影在飄蕩？這算什麽夢？她着實說不出這個夢哪裏值得欣喜，但仔細一想必然是叫人覺得恐懼。或許是因為她是個孩童，才會覺得新奇。可是在太後耳中聽到的……卻是聳人聽聞，讓人心底裏寒意漸生的冷語。
太後直直地盯住楚蓉的眼睛，想要看出她這話的虛假處，可是楚蓉就是那樣目光無暇的回看着自己，讓太後找不出反駁自己的理由。
她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又為何要把這個夢特地說給她，是真的無心還是……不，她就是個八歲大的孩童而已，即便昨日說出那樣的話，太後也不認為她有足夠的實力能夠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她何必去畏懼一個小小的女娃子？
太後竭力鎮定下來，笑容卻仍帶着一點尴尬，她柔聲道：“那些影子……都是幻象，哀家從前也經常會夢到，沒什麽……倒是有老人家說，做夢是過于乏了才會沉困與夢中，是不是昨兒沒睡好呢？哀家不是說了讓你回去後好好休息麽……”
楚蓉嘟起嘴來道：“蓉兒也不曉得昨兒個怎麽就生夢了，從前蓉兒再累都不曾做過夢，都是一睡到底的，啊呀——難道說蓉兒是得病了嗎？”她面上帶了些許被什麽驚到的措不及防，她眸光瑩瑩如水如明珠般惹人憐愛。
可這樣一個嬌軟的小丫頭，太後卻發現自己怎麽都喜歡不起來。在太後的心裏面，楚蓉已是無形中變成一個具有威脅力的存在，太後曉得不應該急于一時，然而望着那雙瑩潤如玉一般的眼睛，她甚至覺得自己被徹底看透了。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她心底非常不安，急迫的想要看到這個小女孩遭殃，她知道自己對一個八歲小女娃有這種心态很不應該，然很多時候……仁慈卻并不是善舉。起碼對她而言，有一個隐藏的威懾力一直存留在身旁，且等她逐漸成長，羽翼豐滿那一日，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她這麽想着，嘴邊帶起一絲僞裝的笑容，雙眉微微收斂，溫和道：“你這丫頭，就愛胡思亂想，一個夢罷了，還能得什麽病？你呀，把心思多多花在自己身上，後宮的事務母後都替你擔着，你還小，這些事暫時都不要去操心了。就像普通的孩子一般，愉快的玩耍就行了……”
她想要自己變成一個普通的孩子，可是她正是察覺到自己的威脅，才會誘導她泯然衆人，楚蓉何嘗不曉得太後心裏的這個打算，她倒覺得一點不意外，面上帶着純真的笑容，一副真心接受她的表情：“母後說的意思蓉兒都曉得了，幸虧還有母後在身邊，若是連哪一日連母後都——啊，啊呸！“她突然拍了拍嘴巴，一副犯了禁忌的模樣忙擺手，”蓉兒真是壞嘴巴！母後還那麽健康，那裏會有事，母後一定會長長久久，就像皇祖母曾說過那樣，咱們要幸福快樂的在一起生活！”
太後臉色青白交加，楚蓉的樣子就是無心說出來的，很多人都覺得童言無忌，因此并不會怎麽在意小孩子說的話，而當楚蓉說完後的反應也及時顯現出她的懂事，知錯就改，這樣一來，太後若是還責怪她……那就沒道理了。
畢竟，她給自己所塑造的形象可是善良溫和的婆婆啊……
總不會因為小孩子幾句話而上心要故意刁難她吧？楚蓉打得可是如意算盤，她越是表現得像一個尋常的孩童，太後心裏就越會猜忌。
幾句可有可無的話就能讓敵人自亂陣腳，這個絕對劃算。
太後心裏已沒什麽想說，她想要一個人靜一靜思考楚蓉這個點，原先她并不将這個小女娃放在眼裏，前幾日亦然如此，可從那日她打算陷害她時楚蓉說的那一番話，讓太後心裏警覺起來，這究竟是不是一個足以在将來威脅到她的一個未知數？她是不是……要出手将她早早的掐滅在硝煙紛起前？
她如今心中十分混亂，連話都不願說了，只一張臉還維持着笑容，可眉間愁雲疑思就像是一團陰雲，粘稠而濃郁，楚蓉嘴邊揚起一絲看似純真無暇的笑容，心裏中打了個響指，果然如她所料，太後心裏已是亂了。
這很好，要麽是太後打壓她，讓她毫無出頭之日，要麽就是她給太後一個威脅的信息，讓太後不好輕易動手，最好是忌憚她，讓她再準備長時期來觀察自己，将萱晴姑姑留下來……或許就是太後打算這麽做的一個前兆。
她還是不确定，不确定自己是怎麽樣的人，是不是具有威脅，她最終還是決定……要繼續觀察自己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楚蓉也不會坐以待斃，因為她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她身邊有琴姑姑，有明姑，有年嬷嬷，還有那個小傻子，明睿再蠢再笨，他終究是太皇太後所扶持上來的皇帝，沒有足夠的理由，誰都無法将他替任下去。
兩個人心裏頭各有想法，誰都沒法打破誰內心的防線，而楚蓉說完那番話後，太後許久未曾回答，楚蓉暗道她此刻恐怕是生了心結，需要時間去解開了。
楚蓉很樂意給她時間，沒讓沉默繼續維持下去，笑盈盈地張嘴：“那蓉兒就先行告退了。”
聽到聲音在耳邊響起，太後才回過神，她一直在想楚蓉是不是真的微不足道，如今她一出聲，太後的目光不由地定定落在楚蓉嬌小的臉蛋上，她從來未曾仔細的看過這個小丫頭，從未真正放在心上過，如今這麽一看，竟還讓她思緒恍惚了一下。
半年多左右，這丫頭的模樣就顯得比當初剛入宮時要靓麗光潤，剛進宮時還是安靜腼腆，帶着幾分孩童般的青澀，如今雖然突然活潑明麗起來，卻散發着少女才有的吸引力。
她成長得太快了，以驚人的速度在自己未曾發覺的情況下，變得那樣令人不安。
太後想到此處，眸光像是黏在了楚蓉的臉上，直到楚蓉面上的笑容不見了變成困惑，太後才終于從自己的思緒裏醒過來了，她當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态之處，她忙收斂起眼中的探索與不安，心下暗罵這丫頭真是鬼精鬼精，明明她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話而已，卻害得她胡思亂想個不停，甚至連平素裏的穩重都消失了，這是個危機的提示。
她深覺不安，心中打響了警鈴，當即就笑道：“也好，你回去吧。”
太後不想繼續留下她看着心煩，便直接讓楚蓉回去了。
她也不含糊，行完禮就起身離開殿內，上了車辇慢悠悠地一路回到寝宮。下辇後楚蓉就急不可耐地躺上了她的水床，冰霜柔軟的水床讓楚蓉精神煥發。
在明清宮和太後的幾句話，簡單的試探，每個人心裏都存在着不為人知的念頭，楚蓉相信這次以後太後不會急着就想要壓迫抑制她的生存，因為她不确定……她的心裏有太多的疑惑需要去解釋。
太後這個人一向穩重，十幾年一貫如此，如果她的表現一直都是這樣模糊不清的話，短時期想必太後都不會安心放手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所以楚蓉相信太後目前還不會改變她的想法。
起碼現在，楚蓉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