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籠中雀
風家，主院卧房。
卯先生把了脈，小心地往那邊瞧不出臉色的風花雪瞟，腦中飛快轉悠着想要一個怎樣婉轉的詞彙才能顯得比較好。
“怎麽？”風花雪眼睛何其尖利。
卯先生還沒編好呢，這乍被一問還驚了下，順嘴就照實說了：“脈息微弱，恐怕不太好……”
風花雪神色真沒什麽動靜，可一貫迷糊慣裏的卯先生硬是覺出了一股透心涼，不由得往屋子角落的火盆瞟了幾眼，确定柴火還噼噼剝剝地稍得熱烈，總算安心了不少。至少人還能生生氣，動動怒，擔擔心啥的，總比故作鎮定要好上很多。
墨染不在意道：“卯先生號稱繼華佗之後的活神仙，總有法子的。”
“本是無礙的。”
卯先生又是一時嘴快，這回真是恨不得抽死自己了，看着風花雪看過來的清淡眉眼，只能解釋，“小姐先頭走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也沒好生将養着，就一路颠簸來了風家。再加上這一通餓，內裏全紊亂了，何況，怪力亂神，她自身本就有些問題……”
風花雪起身，一身的勝雪白衣流瀉在地，像是抖落一身的風雪，他邊慢慢往外走邊吩咐墨染道：“派人随時準備吧那個道士送過來。”
“若真是她走了。”
墨染不贊同，皺眉道，“你還有命再招魂一次？一而再再而三地招生魂，是大孽，即便是招回來了，你又能撐多久？”
風花雪輕笑，如枝頭的梨花：“墨染，何時你這般天真，竟也開始相信所謂孽這一說了。”
話落，人已經邁步出去。
庭院裏站着那日坐在紅塵下首的青衫和楚離，還有那個盯梢的小頭目，南歌和明流煙也在其列，見着風花雪出來，俱是瞳孔微縮，身形僵直了。隔着十來步路罷了，卻像是要站成永恒。
那邊。
加護病房裏各種精密儀器上波紋忽然失了平穩，嘀聲急促，于是腳步聲瞬間淩亂，來去匆匆的，還有被顧斯年挂在嘴上的該死經紀人用鬼子進村般的姿态叫嚷：“醫生呢，醫生……”
好吧，顧斯年現在很肯定自己是在加護病房之類的地方，不過要是能動，她首先要一巴掌拍死這個無時無刻演繹狗血電視劇的經紀人。可惜眼皮很重，四肢被像是被死死釘住，算那該死經紀人逃過一劫。
醫生帶着一群護士跑進來，顧斯年能感覺自己像是躺在滑床上，順着被溜了出去，關門聲，然後……
“小姐……”
扶南一聲直接驚醒了所有。
顧斯年這會兒只想爆粗口，好不容易回了，竟然是在加護病房還沒搶救呢，就又整回來了。可憐老娘辛苦多年的千萬身家還沒找好着落。她瞪過去的眼神太兇狠，讓蹲在床頭的扶南一驚，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屋外頭，木棍砸在肉上的聲音太明确，不容忽略。
扶南緩兩人過來，急切道：“小姐，姑爺回了，那個紅主子，不太好……還有其他風家袖手旁觀的正在外頭挨罰……”
她面上帶着點驚懼的蒼白，顧家也是大家，懲戒下人之事也不少，顧唐年還經常對顧斯年動手，把人弄得吐血呢，可也沒見過這種陣仗的，生生吓白了的臉，怎麽也緩不過神來，“小姐快出去看看吧，晚了、晚了，估計沒一個能活的。”
顧斯年心情不佳，本不想搭理，無奈扶南先開了門，寒風帶進來的風雪裏有淡淡的甜膩血腥味，還有清晰可聞的混着血的悶哼聲。回神之際，已經赤着腳菜在了雪地上。
庭院裏，一溜的長凳，那天坐在紅塵下首的青衫和楚離，以及那個小頭目都趴在長凳上咬碎了下唇，背上衣衫早分不清楚是衣服還是血肉。大雪紛揚，也蓋不住濃烈沖鼻的血腥味，太慘烈。
顧斯年故意折騰自己是想着要借風花雪只手教訓一頓這些人，可沒想要他們的命。深受二十一世紀人權價值觀影響，揍人可以，但不能要人命啊。
至于先頭扇風點火的南歌和明流煙垂首站在邊上，不敢坑聲，就像是啞火的炮仗，點引線前閃着火花，引線完了，就焉了。
風花雪站在他們面前，雪花落在他身上，冷成了風雪：“斯年是主子，風花雪在不在，她都是主子。”
長凳上的人嘴裏和着血齊齊擡眼應是，全見到了跑出來的顧斯年，視線路過，無欲無念，沒一個開口求情的。
風花雪回身，不高興了：“怎麽出來了，外頭冷，扶南扶你家小姐回去。”
扶南有點猶豫。
“住手。”
顧斯年沖拿棍的下人喝了一句，下人好像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沒有任何反應，棍棒依舊加身。她只得轉而對風花雪問道，“讓他們停手。”
風花雪決口拒絕：“不行。風家的規矩。”
伸手要去抱人，“地上涼，趕緊回去。”
顧斯年看了看那幾個明顯被揍了很久連求饒的氣息都快沒了的一溜趴長凳的，甩開風花雪的手，盤腿坐到了一溜長凳中間，積雪有點要凍傷屁股的錯覺，對着風花雪皮笑肉不笑的：“不如看看是他們先被打死還是我先被凍死好了。”
墨染坐在游廊下，一直腳踩在曲欄上，下巴擱在了膝頭，随意地看着庭院裏的鬧騰，忽然開口道：“風花雪，這回我信她真的是顧斯年。”
有些悲切的笑慢慢展開，“你比我幸運。”
顧斯年來回地看着風花雪和墨染，眉頭輕蹙，不過實在冷，牙關輕顫，腦子被凍得都鏽掉了，沒反應過來其中的八卦信息。
風花雪淡淡道：“是你自己看不得師父怨你。”
墨染倏然一笑，頗有些頹然的風流味道：“也是。”
“小姐，嫌自己命太長不成，怎麽能就這樣跑出來。”顧斯年一醒，下人就去尋了卯先生過來，這回正趕上，當下跳腳，吹胡子瞪眼，指手畫腳。所有的大夫都最恨不聽話的病人。
顧斯年直接手一指風花雪：“他逼的。”
風花雪無奈，邁步過去将人打橫抱起，顧斯年直接手腳并用，踹人撓人，風花雪開口吩咐：“住手。卯先生幫着看看傷。”
視線掠過南歌和明流煙，“風家就不送兩位了。”
“風大哥。”南歌和明流煙都急了，風花雪置之不理，腳步流暢，抱着顧斯年回屋。
明流煙一個箭步跪在了他們面前，懇求道：“顧姑娘，再過半月就是顧姑娘和風大哥的婚事，我……”
“半月，那麽快？”
顧斯年有些被驚着了，“申請組織，等我備下逃婚路線。”
于是，又一個不自覺最快的孩子，在風花雪的目光裏，讪笑不已，只能用随便說說娛樂下僵硬氣氛來打個哈哈，妄圖躲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