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籠中雀
一個人能捱多久的餓？顧斯年原以為至少七八天沒問題，可竟是才大概四天就已經感覺頭重腳輕，拿着掃把掃積雪，還有點眼前發黑的意思。
扶南扶住人，擔憂不已：“小姐的面色很難看。”
“你們兩個幹什麽，想偷懶。”
不過是一個身子晃一下，一個伸手扶一把，那個紅塵派拍盯梢的，就上前來惡聲惡氣，頤指氣使。
顧斯年涼涼看了他一眼。
那人也不過是風家內宅的一個小頭目，能摻和的事不多，上下顧忌也少，平日裏仗人勢之事做起來也是熟稔。何況這回還是紅塵親自下的命令，于是上前擡起便是一腳，本意是踹開扶南，孰料顧斯年一個閃身，那一腳踹在了顧斯年膝頭，她本就餓得腿軟，加上那人這一腳沒留力，顧斯年直接摔趴在地上，觸不及防，門牙磕上雪，涼得牙疼。
“小姐。”扶南一聲驚呼，矮身去扶，仰臉對上那小頭目一雙眼瞪得渾圓。
那小頭目本來還對這一腳晃了下神，可一看到庭院裏稀稀拉拉的下人明裏暗裏瞥向自己的目光，還有扶南的眼神，當下心虛地粗聲道：“看什麽看，我就踹了怎麽樣。我再踹一腳，你能能拿我怎麽樣？這可是紅主子……”
說着跳腳便踹，被扶南手腕一轉，直接将人掀翻在地，愣是将他到嘴邊的吩咐二字給摔回肚子裏。
“喲，好大的火氣啊。”
紅主子揮舞着長鞭，一路行進帶着一路的積雪飛濺，“這打狗也要看主人，雖然這還算不是我手底下的狗，顧家的狗難不成就能咬了。”
顧斯年皺了皺眉，順着扶南攙扶的力道站起來，不想讓這個紅塵低着頭說話的時候能有機會把口水飛到自己臉上，太惡心了。
“你想怎樣？”
紅塵笑了笑道：“好說。”
伸手要撩扶南的臉，被顧斯年一巴掌打開了。
紅塵偏頭，挑眼看人，哼聲笑：“這是風家，你還以為你還是顧家小姐不成？還是妄想樓主把你放在心上？”
“哼。”
顧斯年回以一笑，極盡嘲諷。
紅塵蹙眉：“你笑什麽。”
“笑風家狗咬人咯。”
顧斯年眸光鋒利，她一向不是什麽好相與之人，加上從前自家老爸老媽是娛樂圈泰鬥，自己後來娛樂圈一姐身份在那裏擺着，氣性很大，可從來沒有要給誰臉的時候。
紅塵長鞭就地一滾，再揮出去的時候，帶着淩厲如刀的內力直沖顧斯年面門，顧斯年眼疾手快往後躍身，無奈手軟腳軟，保住了臉，那一鞭子直直抽在了她肩膀，勁道太大，整個人如秋葉被掃了出去。
扶南欺身上前擋住紅塵緊随而至的連招，可她哪裏會是紅塵的對手，又一鞭子直接給抽出去跟顧斯年作伴。
“小姐。”扶南有些着急，來不及呼痛，橫身在前，擋住刻意放慢腳步黑着臉走過來的紅塵去路。
顧斯年料準了紅塵不敢殺自己，大不了受點皮肉之苦，越凄慘見到風花雪越能置紅塵于死地，可扶南不一樣，扶南即便是自己跟前的丫頭，那也是個丫頭，跟紅塵地位差太多，死了也就死了。趕緊伸手用力把人拉回來，低喝道：“呆着別動。”
及至近前的紅塵下一鞭已然抽到，卻是沒如預想地落在顧斯年身上，而是被褥鬼魅般出現的一個男子将長鞭握在了手裏，他聲音低啞淡漠：“紅主子，樓主已經在回來的路上。”
紅塵抖了下。
那男子手上一動，長鞭就到了他手上，像是靈蛇般在他手上卷得齊整，他恭敬地雙手将長鞭奉上。
紅塵伸手接過，看着他的神情諱莫如深。
那邊。
風花雪下了命令，讓人看着顧斯年和紅塵，到底是覺得依紅塵的性子最多給顧斯年來點下馬威，不至于太出格。倒是寒山那邊最近動靜不小，江湖上除了顧唐年一事最是流言四起，便是寒山冒出驚鴻劍的消息，那是師父的劍。為了查清楚關于驚鴻劍消息背後的盤根錯節，風花雪和墨染一直忙着找出那消息的源頭，對風家那邊都是自己的人，也就稍稍松懈了點。
所以當小厮回來禀報說顧斯年狀況不太好的時候，風華雪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了。
“什麽叫不太好？”
小厮抖如寒風裏垂死掙紮的樹葉：“先頭因……因着，顧姑娘在柴房裏生火把柴房燒……燒了，所以紅、紅主子斷了顧姑娘的膳食，後、後來我小人看顧姑娘臉色越來越不好，今日辰時起身的時候差點、差點栽倒……”
墨染實在懷疑那個出門都不忘帶碗、米這些麻煩物什的顧斯年能生生被餓死：“她難不成沒有藏什麽幹糧，你也沒不經意送過去一點？”
“有、有的。”
小人狠狠咽了下口水，“可顧姑娘好像都沒吃，全給了身邊的丫鬟，顧姑娘還帶着上好的牛肉幹，也都給身邊的丫鬟吃了。”
墨染回頭看風花雪：“她要幹什麽？”
風花雪一聽小厮說就明白過來顧斯年的心思，心下稍微松了松，還有這算計人的心思，很好，更不至于會把自己餓出個好歹來。
“她自己可有喝水或是吃一點東西？”
“有的，很少，基本就含一口紅主子頭天給的包子。”
小人覺得還是速戰速決比較好，否則那頭出了事，自己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只是，昨日夜裏，南姑娘和明姑娘忽然去了紅主子房裏，小人不敢靠得太近，只知道紅主子很生氣，還叫了盯梢的下人問今日顧姑娘她們要在哪裏做事。小人惶恐，顧姑娘身子會……”
“做事？”
風花雪皺了眉。
小厮抖了一下，不明白這兩個字是怎麽犯着上頭了，只得越發小心：“是，紅主子說做事才能有吃的。”
風花雪冷笑，好像整個世界都下了連月的雪，所有的暖意都被冰封千裏：“看來是活得太久，腦袋繡掉了。”
墨染提醒：“不回去？”
風花雪直接道：“走。”
話音才落，人已經不見蹤跡，只有輪椅安靜在原地呆着，連帶着不見了墨染，小厮腳軟地身子一歪，臉上汗水糊面。
于是，風花雪回來正撞上，自家手下示意扶南扶顧斯年起來，顧斯年起身倒是起了，卻是晃了晃身子，人又軟了下去。風花雪倏地抱住人，卻見懷裏的人皺着眉，閉着眼，呼吸好像随時會消失。
“叫卯先生。”
風花雪吩咐，聲音平穩，抱了人往屋裏走，一腳留下一個雪印子，踩過的地方，沒有積雪，幾不可見有幾縷白煙，“送紅塵去食牢。”
所謂食牢，三日餓肚，三日聞肉香，三日割入牢者肉，上火烤，入牢者自啖。
滿庭院的寂靜，連抽氣聲都沒有。然後是紅塵撕心裂肺的半聲求饒，便除了庭院裏那點積雪上掠過的掙紮痕跡，再無蹤影。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