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胭脂燙
人群哄笑。
扶南窘着張大紅臉,小心地拉顧斯年衣角,示意她莫要口無遮攔,心下卻是嘆息,若是莊主還在,自家小姐哪裏敢這般折騰,還不跟個鹌鹑似地乖順,也就風公子寵過了頭。
“青樓自是去的,不過先去小倌院。”
顧斯年随口回了,滿不在乎。對方本就是想在顧斯年這嘴上占占便宜,孰料遇上個這麽個臉皮厚的顧斯年,那調笑嘴臉瞬間僵硬,平白惹了顧斯年反笑回去。
人群裏指指點點更多,扶南恨不能藏了自己到地底下。
“姑娘,小倌院是污穢不淨之地,瞧着姑娘也是出身高門大戶,言行當自重謹慎才對。”這話說得重了,可那王家小姐面上是端正之色,也就是性子使然,說教成性,估計也是忍了好久。
那掮客胡三湊過來,嘲笑道:“王家小姐也是管得閑事多,你自己不懂那花街柳巷的滋味,就不要攔着別人去。”
說着朝着顧斯年揄挪了一眼道,“不過這姑娘想要嘗嘗那滋味,還是随我去青樓吧,我保準幫你選幾個好男人……”
扶南一巴掌甩了過去:“呸,我家小姐也是你能多嘴的。”
胡三被那一巴掌打懵了,回過神來,直接動手招呼過來,扶南也不是好惹的,又是一腳要踹過去,豈料胡三也是個練家子,憑着氣力不小,愣是抗下扶南劈手過去的一招,捏住扶南的脖子跟捏只雞捏只鴨似地。
顧斯年幾步過去,跳腳便是旋身踢,她雖不會什麽武功,可從前的跆拳道也不是白練的,何況原主也是個練家子,身體比她從前還要好,一腳踢出去力道尤為蒼勁。
胡三沒見過這種對着臉踢的功夫,避開不及,直接丢開扶南,伸手一招呼,上來一群打手,将顧斯年團團圍住,一聲令下:“拿下這娘們。”
好一場混鬥。
窩在人群裏的故裏,身形不動,俨然是個看熱鬧的。身後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頭,低聲笑道:“那便是顧斯年?”
故裏在那只手搭上肩的一刻,心下一懔,不及思考要動手,确實被人制住了命門,待聽見問話才松懈下來應聲。
“不上去幫手?”
故裏刻板道:“那些人傷不了她。”
“那可未必。”
來人話音才落,胡三那幫人仗着人多,就先撲了顧斯年個灰頭土臉,至于扶南那是有點身手,也比顧斯年好,無奈她一早被對方好幾個人纏住,要突圍支援顧斯年顯然是不能。
故裏也是無語,他真沒想到顧斯年和扶南是這麽弱的,在他觀念裏,顧家出身幾個地痞打手不是分分鐘的事麽。
來人笑聲清朗,道一句我來。下一刻已經站在包圍圈之中,手上是一齊肩高的長棍,一身的儒生扮相,恰似個如玉般的将軍。長棍在他手裏轉了轉,烈烈生風,一個縱身,不過幾招,那幾個地痞打手全趴了地上,排排躺。
顧斯年一腳踹開壓住自己的最後一個打手,吐掉嘴裏的積雪,回身瞧這邊動靜。那來人雙手握着長棍,負手在背,他就站在那裏,眼中裝着陽光,不像風花雪笑裏帶傷,不像墨染骨子裏透着涼。
恍然間,顧斯年覺得有個人也這麽站在喧嚣裏沖着自己笑過,明朗如陽的少年。倏爾回神淺笑,自嘲,雖是二十好幾了,也只顧着賺錢演戲,還真沒遇上過什麽愛恨之人,卻是一時癡妄。
胡三爬起來就要偷襲來人,那人目光就落在顧斯年身上一錯不錯,帶着笑,腳下一個回轉,胡三被踩在了腳下哇哇大叫。他的武功路數是那種穩而少的,一招制敵。至于墨染麽,好像是快,別人出招,他已經制敵,說起來,顧斯年想了想還真沒見過風花雪出手是什麽樣子的,不過他應該沒出手,先被自己咳死了。
“小姐。”
扶南過來扶人起來,見顧斯年笑得詭異,趕緊叫了聲,別是磕碰着哪裏才好。莊主臨走前讓她好生照看人,要是病情再加重,她可要以死謝罪了,不過有風公子在,不用等莊主,直接就千刀萬剮了。
顧斯年學着電視劇,抱了下拳,對那來人道:“多謝公子出手相助。”
“穆主子。”
故裏終于從人群中走出來,指着那來人給顧斯年介紹。
胡三趴在雪地裏,掙脫不開,只能開口語氣卻是半點沒見好:“幾位是哪條道上的,報上名來。”
故裏擡腳要踹,顧斯年猛撲過來,于是那一腳踹在了顧斯年手臂上,咔嚓一聲清脆可聞。
“卧槽。”
顧斯年直接飙了髒話。
故裏幹脆跪地請罪。
即便是手斷了,顧斯年也沒忘給風花雪惹麻煩,龇牙咧嘴,冷汗直毛冒,戳了戳胡三:“我、是風家派來的。”
風家?
人群裏私語起來,下一刻人全散了幹淨,連胡三的打手也不見了,空蕩蕩的,冬風蕭索。
胡三可恨自己跑不掉,一張臉皺成了苦瓜:“姑娘,饒命啊,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姑娘……饒命啊……”
一個大男人趴在雪裏裏哭得聲嘶力竭,也是太畫面張力的一幕。
顧斯年有點懵,這風花雪名頭這麽大?簡直是人間大殺器啊,一出世,寸草不生啊。
那穆主子嘆了一聲,擡腳放人。胡三對着他們磕了幾個頭,再不敢回頭,腳下連滾帶爬地跑了。
“穆大哥。”
王家小姐幾步上前來,沖着穆主子施禮致意,适才讨人厭的模樣蕩然無存,俨然是個大家閨秀了。
那穆主子點了點頭,笑道:“爾衣姑娘,別來無恙。”
那王爾衣淺笑盈盈,正待說什麽,卻是被一直站在旁側的小孩兒擋住了去路,小孩兒舉着那十兩銀子,仰臉諾諾着問:“姑娘是要買我回去做工麽?”
王爾衣搖頭,柔聲:“銀子是給你的,你拿着,莫要再賣身了。那胡三是涼城出了名的掮客,他買你不是去做工的,是要把你賣去小倌院,那不是什麽好地方,你萬萬不能去的。”
提到小倌院,眼風又往顧斯年這邊掃。
顧斯年不讓扶南靠近扶自己的手,不想理這個名字只能讓人想起一二一這種魔音穿耳般節奏的王家小姐。故裏還跪在雪地裏,她掃而來一眼:“行了,起來吧,顯擺自己跪着直挺還是怎麽的。”
故裏道:“屬下傷了主子,理當受罰,請主子責罰。”
“那日紅塵要打我不是你救的麽,這回就算扯平了。”顧斯年渾不在意,“對了,回了別提是你踹的我,否則風花雪估計會揍你。”
說着又想起自己不小心聽到的關于紅塵死了之事,說實話,她有點發憷,兔死狐悲,惹了風花雪,保不齊哪天死的就是自己。
故裏固執不肯。
那穆主子道:“故裏,你先起吧。”
主子發話,故裏只得先起了,不過他抱了必死之心,回去是定要向風花雪請罪的。
那邊小孩兒卻是将銀子塞回給王爾衣道:“多謝小姐美意,小姐不請我做事,這銀子我不能白要,我不是乞丐,我只要找份工。”
喲呵,顧斯年把目光落了過去。
王爾衣蹙眉:“你才幾歲,能做什麽工?你拿了錢,哪來兒的回哪兒去。”
“我……廟裏有個小妹妹病了……”小孩兒言下之意那十兩銀子是不夠的,十兩銀子不少,估計那什麽妹妹是要拖着的病。
“小倌、小倌能掙很多銀子麽?”
王爾衣簡直被氣個好歹,一時也忘了她穆大哥在場,指着小孩兒鼻子道:“你知不知道小倌是做什麽,你當那是什麽掙錢的活計,那是最髒的地方,那都是些什麽人……”
“我知道。”
小孩兒忽然大喊道,“那小妹妹把藏的饅頭都給我了,她說反正治不好……我要治好她……”
故裏忽然開口道:“他躲不掉的,胡三看上了他,我們一走,胡三照樣會把小孩兒帶走。他應該是住在涼城外的破廟裏。”
王爾衣猶豫了,她還真不能帶着個小孩兒回去,會被她爹罵死的,何況這小孩兒住在涼城外的破廟裏,最近那裏聚集了很多流民,帶了一個回去,他們王家估計要被流民擠滿。先頭流民暴動還歷歷在目。
小孩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半晌,光亮熄滅,默默回去跪着。
顧斯年龇牙咧嘴地自己扶住手臂,走到小孩兒邊上,踹了踹他問說:“哎,你會幹什麽?”
小孩兒回眼,不明所以。
“會掃雪麽?”
小孩兒點頭。
“扶南,給錢。”顧斯年直接招呼,“買他回去掃雪。”
小孩兒還愣愣的。
顧斯年笑出一口白牙:“風家買的你,胡三不敢上門。”
扶南頗為不解,之前在路口不少看着比小孩兒更可憐的,她想給錢,全被顧斯年制止了,如今這小孩兒為什麽要帶回去,風家一點也不缺掃雪的下人。
“若有天我流落街頭,我想也有個小孩兒這樣的,肯為我賣身,也有個我這樣的,願意買我回去掃雪。”顧斯年随口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