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立契

福安寺的梅林裏。

漫山遍野的梅花映着白雪,除了雪偶爾簌簌墜落,就是腳踩在積雪上的沙沙聲。

蕭晚之與廣濟穿梭在梅林中,不一會就覺得腳底冰涼。

“回去吧,實在是太冷了。”蕭晚之雙手縮進衣袖,說話時嘴裏都冒着白氣。

“梅花好看,可梅子更好吃。”廣濟咂咂嘴,想起糖漬青梅,口水蔓延。

蕭晚之哈哈大笑。

兩人往回走,遇到院子裏尋過來的中間僧人。

“鄭相來了。”中年僧人雙手合十恭敬的道。

“又來一個,真想将這些樹全部砍掉!”廣濟不滿的嘀咕。

“我不是自己想來,是你下帖子請來的。”蕭晚之斜着他,非常不滿。

“想來的不來,不想來的亂來。”廣濟仰天嘆息。

在梅林口就遇到了鄭相,蕭晚之曲膝見禮。

年過六十的鄭相,身高适中,清瘦精神矍铄,披着青色細布鬥篷,看起來随和得像個田家翁。

鄭相還了半禮,眼裏的驚訝一閃而過。

“原來與大師一同賞梅的小友是王妃,我還以為是大師嫌棄我叨擾,不想見我找的借口。”鄭相兜着手微笑道。

“鄭相說笑了,大師聽聞您來,忙将我趕走,他倒是嫌棄我俗氣,我只覺得梅子好吃,梅花麽,也就這樣。”蕭晚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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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濟看她一眼,嘴巴動了幾動。

真是不要臉啊,搶我的詞。

鄭相爽朗一笑。

“我也覺得梅子不錯,生津開胃。只不過,下雪賞梅賞這賞那,大家都在賞,我也是個大俗人,就想與大家一同樂呵樂呵。”

和光同塵。

蕭晚之颔首微笑以示受教。

“那就不打擾您們了,我先行告退。”她曲膝深深施禮,起身就想離開。

鄭相也不挽留,只是和氣的笑看着。

“鄭相極難得來,而且他的學問修養更是常人難及,你不是俗氣不懂嗎?就留下來多跟他學習,這也算是你的造化了。”廣濟卻不客氣的道。

蕭晚之看向廣濟,他對她眨了眨眼。

配上他枯瘦臉上的褶子皺紋,真算不得上美,蕭晚之抖了抖。

“真冷啊。”她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鄭相仍舊袖着手和和氣氣,與廣濟走在前面,蕭晚之跟在後面,又往梅林中走去。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時指着顆樹,或者一枝丫品評,大約都是奇俊秀那些評價,幾人大概走了小半個時辰才折回院子裏。

蕭晚之在暖和的室內喝下碗驅寒湯,才終于又活了過來。

鄭相卻不怕冷似的,見蕭晚之臉都快僵硬了,溫和的道:“是我不對,我該攔着的,女子受寒後不好。”

“年紀輕輕的還不我們老人家。”廣濟嘀咕,又指着案幾上的驅寒湯瞪着蕭晚之道:“再喝一碗。”

蕭晚之捏着鼻子又喝了碗又辣又苦的驅寒湯。

“北疆比京城更為寒冷,這些年你辛苦了。”鄭相看着她,目光和藹。

“北疆滴水成冰,可回到京城反而更耐不得寒,這是越來越嬌氣了。”蕭晚之感嘆道。

鄭相呵呵笑。

“我也比不上當年了,年少時家貧,連個禦寒的厚衣衫都沒有,冬天手腳都長滿了凍瘡,那時成日蹲在竈間讀書,也不覺得苦。現在衣食無憂,今日穿這麽厚,還是覺得凍得受不住。”

蕭晚之賠笑不語。

鄭相也許是真正豁達,也許是作為百官之首,算得是真正功成名就了,才能将過往心酸當做談資一笑而過。

“當年那一戰,多虧得你父親拼死抵擋,大周才有了今日的海晏河清。時光倏忽而過,轉眼間就快五年了,你父親忌日也快到了吧?”鄭相問道。

“冬至過後就是。”蕭晚之回道。

鄭相放下湯碗,目露懷念。

“你看,我這個記性,我就記得是冬至過後,至于是哪一天就記不清了。”

他轉而自嘲一笑:“平時需要操心的瑣事太多,那些重要的人事反而模糊了。”

又坐了會,蕭晚之就告辭了出來,留下鄭相與廣濟兩人下棋閑談。

回到攬月莊,她在莊子門口遇到了策馬而來的肅王一行。

肅王一見到蕭晚之,忙翻身下馬奔向她。

“這麽冷,你怎麽在外面?快進去。秦嬷嬷,你快去給王妃準備好熱湯熱水。”

他摸了摸蕭晚之的披風,立刻皺眉。

“披風都濕了。”他解下身上的月白錦緞紫貂披風,不由分說的披在了蕭晚之身上。

蕭晚之頭一下被蒙在裏面,披風上淡淡的沉香味撲面而來,讓她呼吸都困難。

她忙伸手扯開,披風又滑又重,手忙腳亂中一下掉在了地上的泥水裏。

“對不住了,這個能洗嗎?”蕭晚之指着地上的披風,側頭問秦嬷嬷。

秦嬷嬷忍住笑,上前撿起披風看了看,遺憾的搖了搖頭。

“這個皮毛金貴,經不得水,只能用濕布巾擦擦。”

“沒事,毀了就毀了,快進去,別凍着了。”肅王毫不在意的說道。

回到正院,肅王又将秦嬷嬷月白錦繡她們指揮得團團轉。

他不斷催促秦嬷嬷伺候蕭晚之去換幹爽的衣服鞋子,吩咐月白給她上熱湯,又讓錦繡重新換個暖和的手爐來。

月白忍不住嘀咕抱怨道:“他這是要跟我們丫鬟搶活麽?”

錦繡也忍住笑道:“你看王妃臉都綠了,還強忍着沒有爆發,你就少說兩句吧。”

蕭晚之木着臉坐在軟塌上,肅王将熱湯遞到她面前,溫聲道:“快喝了驅驅寒。”

“多謝,你放着吧。”

她今天在廣濟那裏喝了許多湯湯水水,現在覺得肚子裏都哐啷晃蕩着在響,看到湯忍不住嫌棄的轉開了頭。

肅王見她臉色不好,也不再勉強她,将湯碗放在了一邊。

“你去福安寺賞梅了?那裏的梅林天下一絕,我沒有進去過,不知道比起王府的如何?”肅王問道。

去年的這個時候蕭晚之與肅王才成親不久,去年的雪下得比較早,下雪時梅花還沒開。

等梅花盛開時,肅王已經納了姜側妃,接着又迎進了孫側妃。

那時原身忙着與側妃争風吃醋,哪裏有心思去管王府那些花花草草。

“不知道。”蕭晚之坦誠道。

“王府裏的梅林也算得一絕,你要不跟我回去看看?”肅王緊盯着她,試探着道。

蕭晚之斟酌了一會。

鄭相這樣的人,從來不說沒用的閑話。

猶記新人笑,哪聞舊人哭。

蕭正去世幾年了,太後也故去了很久。

這些舊人對後人的恩萌,能護着她走多遠?

她獨自避居在外,那些本來向着肅王府的風風雨雨,她又真能避得開麽?

“我不懂禮儀,善妒。”蕭晚之慢吞吞的道。

“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想左了。”肅王極快的接口道歉。

蕭晚之挑眉,意外的看着他。

“你上次問為什麽我為什麽不遵守男道,雖然這個這個世間從來沒有男道的說法,可是我後來想了想,既然男女互為陰陽,既然有婦道,就得有男道,才能陰陽平衡,你說是吧?”

肅王開始有些尴尬,話一出口就極為流利的說開了。

“這個世間的女子都是依附男子而活。”

見蕭晚之瞪他,肅王急得雙手直晃:“不是說你,你不依附男子也能活。”

“這個世間,除了你之外,女子都是依附男子而活。”肅王清了清嗓子重新說道。

蕭晚之忍住笑意,示意他繼續。

“我自小就是接受這樣的理長大,男人三妻四妾,皇子一正妃幾側妃,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直到遇到了你。”

肅王頓了頓,眼睛迸發出灼灼光彩。

“自打成親以來,這些日子我們的相處比以前加起來都多,對你,對男女夫妻之道也有了新的認識。

我要你守的,也得我自己先守才可以。

所以阿蕭,你可不可給我個機會,讓我們重新開始?”

蕭晚之神色寂然。

“你所做的,不過是這個世間所有男子都在做的事。是我要求太多了,這些都不怪你。”

“是我的錯,都怪我。”肅王飛快的認錯。

“回去麽,不是不可以,就是不那麽甘心。”蕭晚之嘆道。

“那你要我怎樣做你才肯回去?”肅王忐忑道。

“立個契約吧。”蕭晚之微笑道。

“契約上就寫,你我夫妻之間自願立契,從此一別兩寬,各自的財産歸各自所有,以後互不幹涉。”

肅王面色黑沉,咬緊牙幫才沒有暴跳起來。

“不願意麽?那就算了。”

蕭晚之笑了笑,站起來拂了拂裙子,剛要轉身邁步,肅王抓住了她手腕,咬牙切齒一字一頓的說道:“我寫!”

“你這麽勉強,還是算了吧?”蕭晚之打量着肅王難看到極點的臉色,淡淡的說道。

“蕭晚之,你別太過分!快去拿筆墨來,我說寫了就寫,男子漢大丈夫說話算話。”

肅王氣沖沖的吼道,蕭晚之憋住笑望天。

兩人去到書房,由肅王執筆寫下了契約。

蕭晚之不理肅王的黑臉,捧着契約待墨汁幹了,拉開書桌抽屜,從裏面拿出了個小匣子,将契約與那堆地契房契放在了一起,鎖上後将匣子放回了抽屜。

“既然契約都立了,那我們現在起身回王府去。”

肅王冷眼看着蕭晚之的動作,好整以暇的說道。

蕭晚之愕然。

他這也太急了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恢複正常更新。

今天是2019年最後一天。

時光匆匆恍然而過,真令人悵然。

今天來兩首懷舊的歌曲。

第一首:Imagine,約翰列侬的,太經典了。

第二首,黃中原的遙遠。

最喜歡裏面一句歌詞:我走得太遠回不去。

最後祝你們:新的一年,所思所想皆能達成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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