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慈悲
福安寺。
蕭晚之跪在蕭正夫妻的靈牌前,恭敬的磕了頭,起身後接過月白遞過來的香,點燃了插在了香爐裏。
肅王跟在她身後,也恭敬的磕頭跪拜,給蕭正夫妻上了香。
接着是韓老夫人,許夫人,紀氏,仲氏,聞承,聞貴妃身邊的貼身伺候的童嬷嬷都上前施禮上香。
韓老夫人見蕭晚之望着蕭正夫妻的靈牌出神,憐惜的說道:“蕭丫頭,別難過了,唉,人去了,活着的人只能好好活着。”
“外婆說的是,我們走吧,大師那邊快開始了。”蕭晚之笑笑說道。
聽經的都是女眷,肅王不能一同前行,便說道:“我回莊子裏看看,過兩個時辰我來接你。”
“不必麻煩了,如今下雪路滑,今晚我陪外婆住在寺裏。”蕭晚之說道。
“不必不必,今天寺裏來的女眷太多,住的地方擁擠,你不用與我這個老婆子擠在一起。”韓老夫人自是樂于見到蕭晚之與肅王在一起,聽到後忙拒絕道。
聞承也說道:“這裏有我娘陪着祖母就可以了,我們去你莊子裏,你莊子裏的湖應該結冰了,我還想去鑿冰抓魚呢。”
紀氏聞言,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這個不懂事的,這兩天大家都要食素,葷腥都不能吃,更別說殺生了。
果然聞承一說完,韓老夫人就一巴掌拍到了他頭上,将他拍得踉跄一下差點摔倒。
“黃口小兒不懂事,菩薩勿怪。”韓老夫人拍完他,又忙雙手合十拜了拜。
聞承尴尬的撓撓頭,肅王悶笑着點了點他,“走吧,本來就傻,再不走就會被揍得更傻了。”
一群人兵分兩路,蕭晚之等女眷去了大殿,肅王等去了莊子。
殿裏已擠滿了人,跪坐在前面的,是京城裏上了年紀的大家老夫人,還有那些死傷者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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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晚之與韓老夫人自然被排在了前面,她扶着韓老夫人,在殿內人的注視下,邁着穩穩的步伐,走到前面的菩團上跪了下來。
不大一會,廣濟大師瘦小的身子披着黃赤袈裟,身後跟着兩個中年僧人,在大殿前的菩團前盤坐下來。
原本有些嘈雜的大殿,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更有那虔誠的信衆見到廣濟大師,激動得小聲哭泣起來,其他人包括韓老夫人也帶着敬仰的目光追随着廣濟大師,顫抖着雙手合十見禮,廣濟大師沉默的還了一禮。
然後他雙手合十,眼睛微閉,口裏喃喃的念起了《地藏經》。
蕭晚之虔誠的跪在那裏,聽着殿裏嗡嗡的念經聲,廣濟大師溫和不緩不慢的聲音穿透了信衆的聲音,清晰的萦繞在她耳邊,讓她不自覺的精神一震,心裏一片橙明。
一個多時辰的誦經結束後,廣濟大師對着信衆雙手合十,由中年僧人伺候着,又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大殿。
這樣往複的誦經要連續七天,廣濟大師只會在第一天出現,其餘接下來的時日就由福安寺的方丈大師帶領大家誦經。
見到廣濟大師離開,立刻有無數的夫人親自跟了上去,與他身後的中年僧人攀談,試圖能進到廣濟大師的禪院,得到他親自的指點。
其他的幾個王妃也來了,楊氏時刻關注着蕭晚之,見她站在那裏與韓老夫人等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自己忙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嚴氏見楊氏跟着蕭晚之,她興奮的雙目放光,也跟了過去。
謝氏一如既往不去湊熱鬧,徑自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
楊氏一直跟着蕭晚之,到了廣濟大師的院子門口時,見蕭晚之進去了院子,自己忙小跑着上前,也想要進去時,卻被守在門口的僧人慧明攔住了。
“施主請留步。”慧明雙手合十,禮貌的說道。
楊氏一愣,指着遠門說道:“前面的人都能進去,為什麽我不能進去?”
“小僧不知,還請施主速速離開。”慧明說道。
楊氏美目圓睜,冷冷的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僧不知。”慧明老實的答道。
“不知道你也敢攔,要是聖上來你不知道你也敢攔?”楊氏憤憤的說道。
“小僧識得聖上,大師吩咐過聖上來無需阻攔。”慧明答道。
楊氏一口氣憋在胸口,到底不敢硬闖,便退一步道:“那你去跟大師禀報一聲,就說魏王妃求見。”
“施主請回,大師不見其他的女眷。”慧明不為所動的說道。
“那剛才進去的不是女眷?你分明是想故意為難我。”楊氏瞪着他道。
“慧明師傅,大師說了,要是有人敢在門口喧嘩,你将她扔出去便是。”圓一手上提着食盒,走過來對僧人說道。
“施主,請速速離去,否則休怪小僧得罪了。”慧明淡淡的說道。
“你!”楊氏恨恨的喝道,臉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後終是怒氣沖沖的轉身離開了。
嚴氏躲在大樹身後,看到楊氏吃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這個蠢貨,也就糊弄糊弄魏王,以及欺壓後院那些側妃小妾,也不想想,廣濟大師是連聖上都要敬三分的人,她那張只能對魏王有用的臉,在這裏可是一點都施展不開。
不過,蕭晚之怎麽能進去呢?她忍不住蹙眉沉思了起來。
廣濟大師一進屋就脫掉了袈裟,歪着身子倒在了軟塌上。
見到蕭晚之進來,立刻翻身坐起來,指着她怒罵道:“你看你給我找的好事,真是累死我了!”
“不是給你道歉過了嘛,再說我送來的那些書,你不是很開心的收下了?”蕭晚之笑着說道。
廣濟大師想到那些書,氣焰頓時低了下來。
“那也不夠,要一天啊,我的腿都直不起來了。”他嘀咕着抱怨。
“哈哈,誰讓你平時不念經不做功課?”蕭晚之毫不客氣的頂回去。
“這些經書都刻在了我腦海裏,心中有佛,又何須在意形式?”廣濟斜了她一眼,鄙夷的道。
“是是是,您是大師,您說的都對。”蕭晚之立刻虛心接受他的批評。
“我好不容易避開了,又被你拉出來了展示,這以後又會麻煩了。你聽,麻煩來了吧?”廣濟大師耳朵動了動,指着門外說道。
“什麽?”蕭晚之側頭聽了一會,卻什麽都沒聽到。
“門口有人吵着也要進來。”廣濟大師不耐煩的說道。
大門口離屋子可有一段距離,沒想到廣濟大師的功力如此高強,這麽遠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大師,您真是厲害,你是不是高手中的高手?您能不能飛檐走壁啊?”蕭晚之崇拜的看着他,急切的問道。
“蠢!誰讓你用耳朵聽了,用心,用心你知道嗎”廣濟大師拿起一本書想砸過來,但看了看書封,立刻又面不改色的将書塞回了懷裏。
“哦,我用心聽了,應該是魏王妃,她剛才跟在我身後。”蕭晚之想了想說道。
“你既然知道她跟着你你還進來?你想故意給我找麻煩是吧?”廣濟氣急敗壞的說道。
“哪裏哪裏,狐假虎威而已。”蕭晚之竊笑,然後拼命的拍他馬屁:“您剛才太厲害了,您一出現在大殿裏,殿裏的蟲子都不敢出聲了。”
“我厲害我一直都知曉。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哪裏來的蟲子?”廣濟斜睨了她一眼,涼涼的說道。
“這是形容你厲害,你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蕭晚之笑道。
“不過,你不是也很厲害麽?怎麽還要借我的威?”廣濟大師揶揄的道。
“哪裏哪裏,你看我都這個樣子了,我算哪門子厲害?”蕭晚之晃了晃手嘆道。
廣濟大師看了看她的手,從旁邊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她。
“拿去,搽了保證不留疤。”
蕭晚之忙撥開塞子聞了聞,淡淡的梅花香混合着藥香撲進了鼻子。
“這麽厲害那我馬上要試試。”說完她解開手上的布巾,倒出藥汁,塗在逐漸結疤的傷口上,溫溫熱熱的感覺傳來,又癢癢的。
“大師,你這是什麽藥啊,好癢。”蕭晚之忍不住皺着一張臉,可憐兮兮的問道。
“哈哈哈,癢就對了,這是要考驗你的忍耐力,只要你不去抓,三日後就能保證你傷口能完全結痂。”廣濟大師笑得十分開心,幸災樂禍的說道。
“不對啊,我傷口本來就開始在結痂了,就是不用你的藥三日後也能完全結痂。”蕭晚之瞪着廣濟大師,怒道:“你這是故意的吧?我說了不要弄考驗人這些沒用的東西。”
“你的結痂與我的結痂能一樣嗎?我的結痂後不會有疤痕,你的藥膏能做到嗎?”廣濟大師也怒了:“誰讓你成天打打殺殺的,讓你忍忍能怎麽了?”
蕭晚之這些時日身心憔悴,手上的癢讓她焦躁不安,累積已久的怒氣,頓時爆發了出來。
“是我想打打殺殺的嗎?是我想做這個破王妃的嗎?臭男人都像串糖葫蘆的串,上面挂一堆妻子小妾,還要女人忍,要大度,憑什麽?憑男人多了那麽一團肉?”
廣濟大師瞠目結舌的看着她,然後捶着軟塌哈哈大笑起來。
他足足笑了有一盞茶那麽久,他才擦掉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指着蕭晚之,又噗呲一下笑了出來。
“哈哈,糖葫蘆,還真形象,上面最大的那顆是正妻,下面的是妾室。”
蕭晚之冷着一張臉看着他。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不過誰讓你倒黴啊。”
廣濟大師收起笑容,清亮的眼神在她臉上掃過。
“你也不用如此灰心喪氣,那傻子現在不是覺悟了麽?”他溫和的安慰她。
“不是因為這樣。”蕭晚之凄婉一笑,“錯的都是男人,為什麽後果要女人來承擔?”
她擡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自嘲的一笑道:“這雙手也不無辜,為了活下去,沾滿了鮮血,以後也只會多不會少。現在我還會不安,會反思,不知道以後,我這顆心,是不是也會冷硬得如外面的石塊般,再也沒了慈悲。”
廣濟大師坐直身子,雙手合十,低頭誦了聲佛號。
他清亮的眼睛裏滿溢着溫和的笑意,臉上的神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小忠,大忠之賊也,小利,大利之殘也。你何苦拘泥于眼前的困頓苦悲,你得睜眼好好看看這個世間。
你是個人,這個世間能稱為人的不多了,你算一個,你那個傻子算半個,雖然他也是個糖葫蘆串,但是,這個世間禮法規矩如此,你只能守住你自己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堅守底線,有所約束。
沒有人是十全好人,也沒有人是徹底的壞人,只是利益立場不同而已。
獨處守住心,群居守住口。
寫的時候剛好聽到周華健的《上上簽》,十分應景。
男人總是,蠢話連篇,多虧幾次是你留了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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