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大雪

“廣濟老兒,你又躲在屋裏做什麽?”一道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接着身着一身朱色常服的聖上背着雙手走了進來。

“給聖上請安。”蕭晚之看了廣濟大師一眼,忙站起來曲膝施禮問安。

聖上一愣,雙眼微眯看了她一會後,溫和的說道:“哦,原來是老四媳婦。起來吧,無需多禮。”

蕭晚之依言站了起來,恭敬的說道:“多謝大師替先父念經祈福,大師這會有貴客不方便,請容信女先行告退。”

“哈哈沒事沒事,我與廣濟老兒熟得很,從沒有在他這裏碰到過其他人,今天難得在他這裏碰到你,你坐下,陪我們兩個老頭子說說話。”聖上笑呵呵的說道。

“是啊,你無需避開,留在這裏正好替我們煮茶。”廣濟大師也笑眯眯的說道。

“可是大師,我不會煮茶啊。”蕭晚之想了想,還是決定據實已告。

“不會煮茶?那你喝茶會不會?”廣濟大師瞪眼,不滿的說道。

“你兇什麽兇?你不一樣不會煮茶?”聖上也瞪眼看着廣濟大師說道。

“老四媳婦,你又不會煮茶,廣濟老兒怎麽讓你進他院子的?”聖上笑呵呵的問道。

“大師,為什麽?”蕭晚之将這個問題抛給廣濟大師,疑惑的問道。

“因為你蠢啊哈哈哈哈哈。”廣濟大師笑道。

“這就讓人很尴尬了。”蕭晚之幹笑道。

“來來來,老四媳婦,別理廣濟老兒,他瘋瘋癫癫的嘴裏沒個正行。你下棋總會吧?你爹當年回京述職,我與他下過一局,然後再也不想跟他下了。”聖上笑着說道:“你爹的棋路如他打仗布陣一般,處處是陷阱,真的讓我防不勝防,最後慘敗于他。”

“我不喜下棋,只能說稍微懂得規則而已,棋藝更無法與我爹想比,只怕聖上跟我下了,也會如我爹那般,以後再也不想跟我下了。”蕭晚之說道。

“唉,一轉眼你爹已去世已五年了,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是你爹的忌日吧?”聖上微微出神,感嘆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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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日正好五年。”蕭晚之恭敬的回道。

“只怕北方的那些狼崽,也要長大喽。”聖上眼神微眯,輕聲的說道。

“來來來,還要不要下棋了?我等會還得去誦經呢。”廣濟大師看着兩人不耐煩的說道。

“下下下,催什麽催,真是的。”聖上抱怨道。

聖上讓蕭晚之執黑子先行,呵呵的笑道:“長輩讓晚輩,省得廣濟老兒等會說我欺負後輩。”

蕭晚之謝過聖上,依言執黑子先行落子。

“唉,你怎麽能在這裏落子?不行不行,要撿回來重來。”廣濟大師看着棋盤,着急的說道,最後幹脆自己伸手将蕭晚之落下的黑子拿起來,放到他認定的位置。

“廣濟老兒,觀棋不語真君子,你這棋品還是一樣的臭,也不知道在晚輩前收斂點。”聖上怒瞪着廣濟大師,幹脆一把将棋子撥亂,生氣的道:“不下了不下了,有這麽一個為老不尊的人在,哪裏下得好,老四媳婦你先下去吧,我與這老兒算算賬。”

蕭晚之恭敬的應是,然後退了出去。

聖上看着蕭晚之的背影,斜睨着廣濟老兒,冷哼道:“這就是你說的蠢?她的棋路大開大合,玄妙之極,也就你這種臭棋簍子看不出來,還自以為是要替她悔棋。”

廣濟大師斜靠在軟塌上,慢悠悠的說道:“整個蕭家就剩她一個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哼,我哪是不放心,我怕我那傻兒子降不住她。”聖上說道。

“人都是你周家的媳婦了,我說你你這疑心病怎麽越來越重了?”

“你不懂,這個小丫頭下手黑得狠,上次與老大家的起了沖突,一出手就殺了老大三十個人。”聖上揚着手着重道:“三十個啊,真的是眼都不眨。”

“難道她是沖到你老大府裏去殺人的?你老大要殺她,難道還不許人反抗?”廣濟大師白了他一眼道:“有這麽一個兒媳婦,你就偷笑吧,你瞧你其他的那幾個兒媳婦,一個比一個蠢,生的孩子也蠢!難道你以後想将周家的天下傳給一個蠢貨?”

“唉,我是怕啊,要是她……”聖上喃喃的說道。

“你還是想想你眼前的事吧,我前兩天蔔了一卦,唉,最近天象不太好,這雪啊,于富貴人家來說,是踏雪尋梅,是雅趣。于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窮人來說,就是索命的惡鬼。”廣濟大師長嘆道。

聖上盯着窗外紛紛揚揚的雪花出神,半晌後站起來拍拍衣衫,說道:“我走啦,最近老了,總是精力不濟,以後我不能常來看你了,要是你願意,進宮來陪陪我說說話。”

……………………

蕭晚之聽完經,跪坐了一天下來,腿如同斷了似的已不屬于自己,錦繡扶着她到随同韓老夫人回了她住的院子,伺候的婆子們見到她們回來,忙端上早準備好的泡腳藥湯,脫掉鞋襪将腳泡進熱湯裏後,才舒了口氣。

錦繡坐在小凳上,手上用力揉着她的膝蓋,只聽到韓老夫人說道:“蕭丫頭,你看外面的雪這麽大,等會就別回莊子裏去了,就跟我在這裏擠擠。”

蕭晚之忙應了下來,笑道:“只要外婆不嫌棄我就行。”

韓老夫人嗔怪的道:“我這個老婆子,平時都連聞承那個兔崽子都嫌我啰嗦,不肯聽我講話,也只有你能聽聽我說話喽,我哪舍得嫌棄你。”

蕭晚之笑了起來,說道:“男兒都坐不住,讓他坐下來聽你說那些閑話,他們哪裏會聽得進去,哪怕裝作聽進去了,腦子裏也肯定想的是,那匹馬跑得快,那把寶刀鋒利。”

她頓了頓,又笑嘻嘻的說道:“還有哪個瓦子的角兒得勁。”

“哈哈哈哈,你個促狹鬼。”韓老夫人指着她笑了起來,說道:“那可不是,男人的心思就那麽幾樣,還自以為自己隐藏得好,女人都看不出看來,其實呀,是我們女人大度,給他們留了那麽幾分薄面而已。”

蕭晚之看了看窗外,下晌時,地上還只是積了薄薄的一層,鵝毛般大的雪飄了一下午後,地上的積雪已經沒過了腳脖子,快到小腿深了。

“外婆,京城以前下過這麽大的雪嗎?”蕭晚之開口問道。

“京城裏幾乎每年都會下雪,但像今日這麽大這麽急的雪倒是少見。”韓老夫人蹙眉看着窗外,憂心的道:“六七年前倒是下過這樣的一場大雪,受災死亡的人無數。京城湧來了大量的流民,那些流民絕大部分都是青壯,因為他們身子骨好,許多老人小孩婦人,都沒能熬到京城。”

韓老夫人想起那年哀鴻遍野的慘狀,還心有餘悸,忍不住抖了抖。

“當年京城各家都搭了粥棚施粥,可是人太多了,那些粥根本就是杯水車薪。蕭丫頭啊,人在餓極了的時候,就不能稱為人了,易子而食,燒殺搶掠,什麽喪盡天良的事做不出來?”

蕭晚之靜靜的聽着,見韓老夫人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繼續說道:“最後那些青壯集結了起來,沖到城裏見店就搶,見人就殺,搶完殺完還點一把火将鋪子燒得個幹幹淨淨。

聖上見局勢快控制不住,調了京畿營的兵來,才平息了叛亂。”

京城幾乎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韓老夫人的鼻尖,仿佛還萦繞着那些鮮血味。

“能在大雪天活着走到京城,那些人定是住得離京城不遠。可是外婆,京郊周圍都還算富裕,常平倉也設在那裏,怎麽官府沒有開倉放梁赈災?”蕭晚之疑惑的問道。

“大雪的前一年是大旱,收上來的糧食本來就不多,收來的糧食,一半運到了西北軍中,一半運到了北疆軍中,京郊的常平倉,乃至整個大周的常平倉,都幾乎是空的。”韓老夫人沉沉的說道。

蕭晚之心底一沉,望着窗外的大雪,靠着軟塌凝神沉思起來。

……………………………。

京郊的雪下得比京城大,已經有災情報了上來,聖上召了朝廷重臣共議赈災。

肅王被聖上召了回去,除了他,其他的幾個王爺也一同被叫進了宮。

“京郊靠近西北一帶,大雪壓塌房屋無數,傷亡人數也無法計算出來,現在只有西北報災的折子遞了上來,可其他地區的情形也應該好不到哪裏去。”聖上掃了一眼屋內的衆人,沉重的開了口。

“今日召集大家來,就是要商議出一個對策出來,我不希望,六年前的慘劇再次發生!”

五個丞相,除了嚴相是春闱主考,一直避嫌歇在家裏外,其他的如鄭相,杜相,裴相,司相都到了,都目不斜視的穩坐在椅子上。

戶部尚書徐仲甫觑了觑屋內的衆人,見沒人開口,将要說的話也咽了回去。

“爹,讓我去吧,我常年在西北,那邊冬季的雪不比這裏的雪小,對付大雪我有經驗。”魏王盯着聖上,第一個開口說道。

“老大你先別急,聽聽其他人的看法再說。”聖上溫和的安慰着魏王,然後直接點名道:“鄭相,你是首相,你來說說吧。”

“回聖上,臣也認為魏王極為合适,只是這些要與徐尚書商議,戶部是否有多餘的錢糧用于赈災?”鄭相恭敬的說道。

徐仲甫連忙說道:“産糧重地江南道今年收上來的秋糧,已全部運到了西北軍中,這些年不是這裏鬧災,就是那裏收成不好,京郊的常平倉從來沒有裝滿過。不過要只是小範圍的災情,裏面的存糧還可以頂一陣子。

至于銀子,”他苦笑一下,雙手一攤,說道:“賬上真的是一個銅板都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朝議就是各方勢力的博弈。

争鬥又開始了,盡請收藏點評,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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