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交談
蕭晚之從宮裏出來回到王府, 天色已晚,臨近年末,各鋪莊子來送年禮的, 交賬盤賬的掌櫃莊頭雖有福伯在前面擋着, 但許多賬目還是要她親去自核對, 她來不及休息, 略一洗漱換了身衣衫,又去前院特地收拾出來的院子裏見掌櫃們。
等蕭晚之與掌櫃們對完賬, 再回到正院的時候,早已過了晚飯時辰。
肅王見到她回來,忙迎了上去,連聲問道:“對完了嗎?餓不餓?累不累?”
“今日的暫時對完了,一忙就不覺得餓, 閑下來才覺得累。”蕭晚之一板一眼的回答着他的問題。
“月白,快去擺飯。”肅王忙吩咐月白, 又對蕭晚之說道:“我也餓了,你肯定是餓過頭了,忙了一天哪能不餓。”
“你還沒有用過嗎?”蕭晚之詫異的問道。
“沒有,等你一起, 一個人用飯有什麽意思。”肅王攬着她向飯廳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剛才我看了送來的年禮裏好的人參,我讓廚房切了一些與雞炖了,這些日子你走累瘦了,要好好補補。”
蕭晚之失笑, 人參這些東西都用上了, 她哪裏有那麽脆弱。
不過肅王此次回來性格大變,以前初請她回來的時候, 雖說也算是客氣,可絕對沒有如此的體貼。
看來,谷中那場暗殺,吓破了他的膽。
用過飯,蕭晚之還得看帳對賬,秦嬷嬷身體還不能勞累,現在她的幫手就只有月白錦繡,可是她們又要打理她貼身的事,又要忙着年禮以及人情往來,都忙得恨不得多長出一雙手來。
看來,還是得多挑幾個丫頭起來,還有嫁妝鋪子裏的管事有得力的婦人,也可挑進來幫助秦嬷嬷。
肅王見蕭晚之又進了書房,也跟在後面走了進去。
“王爺,你有什麽事嗎?”蕭晚之困惑的看着他問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肅王說道,見蕭晚之的眉心擰了起來,忙補充道:“想看看有什麽可以幫忙的。”
“都是些鋪子的年終總賬,這些金銀俗物,沒得污了你的眼。”蕭晚之似笑非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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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肅王說過,蕭晚之就仗着有這些金銀俗物,蕭家陪嫁的嫁妝多,就自認為自己了不起,看不起孫側妃。
“以前是我混賬了。”肅王先是尴尬,接着又誠懇至極的道歉道:“沒有這些金銀俗物,就什麽做不了。”
他觑着蕭晚之神色還算好,便繼續說道:“你不知道,我窮極了。動一步都需要銀子,可是府裏的那些鋪子都不賺錢,莊子裏也沒有收入。”
肅王越說越苦澀,他見過了蕭晚之那些嫁妝鋪子過來送年禮,密密麻麻的擔子幾乎快擺到了院外去。
他也見到了蕭晚之對管理她嫁妝人的大方,那些掌櫃領到的銀子,加上分紅銀,一年下來甚至比他這個領到的俸祿都要多。
更別說她按照一年鋪子的經營好壞,對那些掌櫃管事的額外獎勵,那些上好的綢緞,名貴的中藥材,到對方家裏小兒喜歡的各種精細點心吃食,一有盡有。
“這些都需要慢慢來,你也別急。”蕭晚之安慰他道。
“阿蕭,我等不起了。”肅王沉聲說道:“大哥三哥他們手上的刀都揚了起來,只要我一不注意,那把刀就會狠狠落在我頭上。”
蕭晚之靜靜的看着他,在心裏輕嘆了聲。
“而聖上,”肅王頓了頓,才晦澀含糊的說道:“他不管我們兄弟之間怎麽殘殺,他認為最後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活下來的人才配繼承大周江山。”
“哪有那個位置是靠殺人能坐穩的?”蕭晚之真的被驚到了,失聲說道。
“聖上對先皇失去大周北疆之外的土地一直耿耿于懷,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将那些失去的疆土從北戊手中奪回來,眼見他這輩子無望了,所以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了我們幾個兒子身上。”
肅王的神色既困惑又哀傷,“阿蕭,所以我不得不争,不得不尋求助力,不這樣,我活不了,你也活不了,太多人命壓在我肩上,我擔不起。”
蕭晚之垂下眼簾,半晌後她擡起頭,對他微笑道:“我知道,我們之間自從太後娘娘賜婚起,都連在了一起再也無法分開。
可是,我也只能做到,我站在你身後,盡全力的幫你。
只求你達成所願的那一天,也能讓我達成所願。”
肅王臉色一下白了,抓住她的手急着問道:“什麽叫你達成所願,你想做什麽?”
蕭晚之的手被肅王抓得生疼,忍不住用力一把甩開他的手,瞪着他怒道:“你這個人,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麽?”
肅王忙擡起雙手,想伸過來看看蕭晚之的傷口有沒有裂開,又想起她的話,伸出的手又忙縮了回去,一時在那裏既擔心又不敢亂動。
“你的達成所願是什麽意思?”肅王不肯放棄,繼續追問道。
“我想走遍大周,去看看這萬裏河山。”蕭晚之微笑道。
“這個啊,以後我陪你去,你以後去哪裏我都陪你。”肅王頓時松了口氣,豪氣的說道。
蕭晚之微笑不語。
“咳咳,你別看我功夫比不上西海他們,可是我功夫也不弱,保護你還是綽綽有餘的。”肅王開始大言不慚的說道。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還要看賬本,要核對那些年禮禮單,你還有什麽要緊的事沒有?”蕭晚之見他越說越遠,忙打斷他問道。
“就是老袁他們,還有這次死的那些護衛們,我希望能給他們的年禮加重一些。”肅王摸了摸鼻子,忙補充道。
“他們的我早安排好了,你放心。”蕭晚之忙說道。
“你怎麽能記住那麽多人和事?你都不會弄亂麽?”肅王好奇的問道。
蕭晚之可以說對她的掌櫃管事了如指掌,家裏有幾口人,家裏的姻親娶嫁,生子等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肅王贊嘆的是,蕭晚之這份對人員的掌控能力,那麽多人,她都能記得一清二楚。
“寫下來,要用的時候再看,看多了自然就記住了。我現在沒有功夫跟你将那麽細,等這幾天空了我在找你詳說。”蕭晚之簡單的解釋道,她整理了各種關系的譜系圖,先是從府裏開始,再到京城各家各族的姻親師生等關系。
“好,我就在這裏看看書陪你,你也別累着了。”肅王點點頭,溫和的說道。
說是看書,肅王的書翻開了半天,卻沒有看進去一個字,目光都投向了蕭晚之,見她低着頭,秀麗的臉在燈下泛着瑩潤的光,神情專注,手下不停撥着算籌,核對賬冊的速度非常快。
肅王越看越入迷,她做事快速果決,甚至可以說是快準狠。
這次從單縣回來,他明顯的感覺到府裏的人做事更井井有條,真正的進退有度,有些人不見了,又添了些新的面孔。
他的王府長史主動向他提出請辭,說是自己的身體不好,擔不起這個重任。
王府的大管事也來辭行,說自己年歲已高,想求個臉面回家去養老。
肅王自是一口應下,又要賞賜他們銀兩,誰知道他們都忙拒絕,說王妃已經賞賜豐厚,他們哪有那麽大臉面再多拿。
他一直苦于想着怎麽解決長史與總管的事,這下一下子被蕭晚之出手倆都解決了。
長史是王府屬官,現在的走後以後再選誰呢?嗯,等她忙完了再跟她商量。
至于王府總管,他早就盯上了福伯,只是怕蕭晚之翻臉,不敢跟她開口。
那麽借這個機會,應該可以跟她提提吧?
肅王對當家理事知之甚少,在宮裏的時候有聞貴妃,開府後這些都丢給了長史總管,後來因厭棄蕭晚之,納孫側妃的時候,幹脆将府裏的事交給了她管,他極少過問府裏的瑣事,他一直以為孫側妃管得極好。
今日進宮随行的是西海與北山,以前他們跟着他一起出去當差,他從沒有問過小厮們吃什麽,吃了沒有,回府錯過了用飯的時辰,他們會不會挨餓。
回到府裏,東湖與南河見到西海他們,就迎上來了與他們笑着打招呼:“你們回來了?大廚房那邊有香得饞死人的炖湖羊,你們快去,今天廚房殺了幾頭湖羊,王妃說了,湖羊都給外人吃了,沒得自己人反而吃不到。”
西海與北山臉上的倦色一掃而空,興奮的看着東湖問道:“當真?”
東湖在四人中最為忠厚,是那種真的忠厚,不像北山長了一張忠厚的臉,肚子裏卻都是壞水。
“騙你作甚,以後咱們當差回來晚了再也不必啃冷饅頭,甚至挨餓了。”東湖嘴角咧開,笑容滿面的說道。
肅王忍不住問道:“難道以前你們回來都沒得吃?”
東湖老老實實的回道:“開始王府總管倒沒有這些規矩,我們當差回來晚了,去廚房交了銀子,倒也能吃到飯食。後來孫側妃定的規矩是嚴格按照時辰開飯,錯過了飯點那是自己的事。給廚房的人銀子也不能吃到飯食了,側妃說了,王府廚房不是酒樓,豈能交錢就能用飯的要是人人都要講特殊,豈不是亂了規矩?”
肅王越聽臉色越難看,東湖以為自己說錯了話,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出。
“你們下去吧。”好一陣後,肅王揮了揮手說道。
這次去單縣見到了老袁他們的随行準備,他才知道,他平時對這些舍命護着他的小厮們,根本沒有關心過,甚至是忽略了他們。
想到這裏,他禁不住又慚愧又渾身冒冷汗。
蝼蟻之穴潰千裏之堤,在細節的方方面面,他太欠缺,他需要的是一個注重細節思慮周全的人。
而蕭晚之,像一張張開密密麻麻的巨網,靜靜的等待着獵物入彀。
而自己,心甘情願被她捕牢。
作者有話要說:
肅王:五湖四海我都陪你闖。
蕭晚之:直接給你一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