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後手

除了喪鐘, 沉悶的馬蹄聲穿透夜色,敲在京城所有人的心上,使人膽戰心驚徹夜難眠。

蕭晚之穿上備好的喪服, 吩咐秦嬷嬷将府裏鮮豔的擺件收起來, 門口挂上了白皤。

“王妃, 王爺讓您将他的孝服收拾一下給他送進去, 他在宮裏一切都好,讓您不要擔心, 明日一早進宮哭靈就好。”西海匆匆趕了回來,向蕭晚之禀報道。

蕭晚之忙對月白吩咐道:“月白,你去,還有西海你也先去換身衣衫,順便多帶幾身貼身衣物進去, 還有你讓王爺千萬得小心為上。”

月白與西海都下去了,蕭晚之看了看時辰, 剛準備去抓緊機會歇息一會,福伯又滿頭大汗奔了進來。

“王妃,有人送了這個進來。”他将手上的一張紙遞給了蕭晚之。

蕭晚之接過來一看,白紙上印着小小的手印, 她凝神沉思, 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誰送進來的?人呢”蕭晚之連聲問道。

“門房聽到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有人扔了這個東西就走了。他怕出什麽事,就來找了我。”福伯忙答道。

“街上情形如何了?能派人到齊國公府去一探究竟嗎?”蕭晚之沉聲道:“這麽小的手印, 又送到王府裏來的, 怕是阿呆出了事。”

福伯大驚道:“不是已派人過去讓他們早提防嗎?”

蕭晚之慘然一笑。

“只怕是晚了,事情發生太多太突然, 我也無暇一一顧及。”她擡頭望着黑沉沉的夜色,長嘆道:“要是阿呆出了事,只怕…..”

“街頭都是禁軍,剛有人探了回來,福王禮王都進了宮,魏王沒有見到。”福伯擔憂的道:“只怕魏王……。”

“西海回來了,去叫西海過來。”蕭晚之略一思索後說道:“還有鄭大,讓他警醒些,那些閑漢們要是見到了陌生人晚上亂竄,都先給我抓起來再說。”

福伯領命下去,蕭晚之看着手裏的小小手印,心糾成一團,聞承已經沒了,要是阿呆再出事,對齊國公一家來說簡直是沒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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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換好衣衫過來,蕭晚之問道:“相爺們進宮沒有?”

“我出來時見到鄭相已經進了宮,其他的也在宮門口遇到了。”西海回道。

“崔樞密使呢?魏王呢?”蕭晚之又問道。

“他們沒有見到。”西海吶吶的說道:“會不會出什麽事?”

蕭晚之閉了閉眼睛,揮了揮手說道:“你去吧,只怕王爺在宮裏也知道了。”

西海剛要領命而去,護衛又遞了消息進來,外面有人發現了一群人趁夜向福安寺方向而去,本來想綴上去的,只是怕被發現,只得折回來報信。

蕭晚之的心沉沉墜入了暗黑的深淵。

廣濟大師。

“西海,你可有出城的辦法?”蕭晚之顧不得其他,忙打起精神問道。

“封丘門可以出去。”西海想了想回道:“可是您不能去啊。”

“福伯,備馬!西海你領我們到封丘門。”蕭晚之沉聲下令,轉身向屋裏走去。

西海急得直轉圈,随手抓了個護衛,讓他進宮去找北山,千叮咛萬囑咐,讓他一定要将消息遞到肅王那裏,就說王妃去了福安寺,崔齊魏王他們也在那裏。

肅王自聖上退位起就再也沒有出宮,在聖上的起居殿暖閣裏住了下來。

聖上大行後,他守在了內尚書省搭出來的靈堂前,守着聖上的棺椁。

待鄭相他們進宮,久等不到魏王時,他雖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是心裏還是有淡淡的失落。

自古天家無親情,可他答應過聖上,如果魏王自此安穩下來,他也不願意兄弟再相殘,會留他一條命。

北山俯身過來,在肅王耳邊悄悄低語了幾句。

肅王驀地站了起來,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殺意,沉聲道:“傳令下去,調京畿大營的兵去緝拿反賊!”

鄭相一驚,失聲道:“魏王反了?”

“他不遵旨,私自領兵出城,不是反了是什麽?”肅王冷聲道:“備馬,去福安寺!”

鄭相這更驚了,急得拉着他的衣袖勸道:“王爺,您可千萬不能去,他們就等着您去呢,您是君,豈能以身犯險!”

肅王又急又怒,用力拉回了自己的衣袖。

“王妃在那裏,我必須得去!”

鄭相愕然,默然不能言語。

他不敢再阻攔,要是蕭晚之出了什麽事,肅王會怪罪于他,連何氏也會受到牽累。

其他的臣子們也不敢再勸,知道的就知道蕭晚之對肅王的重要,這個時候誰也不敢出這個頭,誰也不願新君尚未登基前就落個不好。

倒是徐仲甫受蕭晚之幫助良多,他見其他人都不言語,當即豪邁的道:“王爺,不,聖上您留在宮裏,由臣前去福安寺一探究竟。”

肅王哪裏聽得進去任何話,他在聽到蕭晚之深夜疾馳而去的消息時就快瘋了。

“北山,快去!”他嘶吼道。

北山從未見過如此癫狂的肅王,想到蕭晚之的險境,忙沖出去調人馬布防。

“王爺,王爺!”聞貴妃身邊的童嬷嬷跌跌撞撞的沖了過來,失聲道:“貴妃她,貴妃她…。”

她嘴唇顫抖了半天都說不出口,回過頭指着外面,肅王順着她的手指看過去,聞貴妃緩緩的走了過來,她臉色慘白,身上的孝服被染得鮮紅,垂在身邊的手血一滴滴不斷往下滴。

她的身後,汪直面色一如平常的溫和,手上拿着把長刀架在她脖子上。

“王爺,對不住了,您得在貴妃娘娘與王妃之間選一個。”他微笑着說道。

肅王睚眦欲裂,難以置信的瞪着汪直。

“啊!”他突然仰天嘶吼,淚水滾滾而出。

汪直一直是聖上的人,聖上從不放心蕭家,也不會讓蕭晚之活着。

為什麽他布防那麽嚴密,魏王與崔齊還能逃出去,這是聖上早就布好的後手,他要将自己留在宮裏,而要借崔齊的手殺掉蕭晚之。

要是自己去了,蕭晚之活下來了,聞貴妃就會死。

“瘋子,瘋子!”肅王失聲痛哭,抱着自己的頭蹲了下來。

聞貴妃的淚水也滾滾而出,她憐憫的看着肅王,心痛如絞。

她寧願死,可是她不能死,要是以後肅王與蕭晚之之間隔着一個她,那他們之間也徹底的完了。

她這一生,從沒有愛過,只有徹骨的恨,可她想她以命護着的兒子,能享受到人間尋常的溫暖。

“過了今夜,我自會放了貴妃娘娘。”汪直淡淡的說道:“我也會自殺向娘娘謝罪,只是娘娘千萬別再反抗,不然這次削掉的就不是您的手指了。”

……………………..

蕭晚之換上勁裝騎着馬,一行人由西海領着從封丘門出了城,他也沒有折返回宮裏,而是堅持跟着她一起到了福安寺。

遠遠的,就能看到山腰處的福安寺燈火通明。

“可要前去先探一探?”福伯勒馬謹慎的看了看四周道。

“不必,直接上去吧。”蕭晚之淡淡的道。

這一路都沒有遇到伏擊,他們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而且他們根本沒有想過他們不會上山,有阿呆與廣濟大師在,已足夠威脅到他們。

福伯一揮手,人四下散開,引入了夜色中。

蕭晚之騎着馬,福伯與西海在前面舉着火把引路,三人緩緩上了山,越接近寺廟,空氣中的血腥味越來越重。

福安寺的大門大開,廟裏挂着燈籠火把,将四周照得雪亮,可四下死寂一片。

那些僧人們,或倒或卧,被堆在大殿的菩薩腳下。

蕭晚之停下來,擡頭迷茫的看着菩薩,又看了看被淹在血泊中的雙腳,菩薩寶相莊嚴,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注視着這出人間慘劇。

她跪下來,恭敬的磕了幾個頭。

福伯與西海臉上布滿了淚水,死命咬着唇不讓自己哭泣出聲,也随着蕭晚之跪下來磕頭。

蕭晚之額角沾着鮮血,她靜靜的站了一會,然後邁步不聲不響的向廣濟大師的院子走去,福伯與西海看着她孤單又肅然挺直的背影,都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淚,邁着穩穩的步伐跟上了她。

崔昉背着手站在院子門口,看到蕭晚之,朝她恭敬的叉手施禮。

蕭晚之根本沒看他,她看着倒在門口垂着頭的圓一,快步走到他面前蹲下來,伸手觸了觸他的鼻息,見他還有氣,心頭的沉痛終是散了些許。

“曾有機會受他一飯之恩,所以他沒事。”崔昉微笑着說道。

蕭晚之緩緩站起來,終是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進去。

崔齊坐在廊下親自煮着茶,廣濟大師坐在他對面,紀氏懷裏抱着阿呆,呆滞的坐在一旁,看到蕭晚之,眼裏閃過希冀的光芒,瞬間光芒散去,眼睛開始濡濕。

魏王被砍斷了手腳扔在了院子當中,生死不明。

“果真是你來了,夜裏趕路辛苦,過來喝杯茶吧。”崔齊擡頭,手上拿着茶杯對她晃了晃,微笑着邀請道。

蕭晚之四下看了看,笑了笑指了指四周的重弩道:“喝茶可以,可是能不能讓不相幹的婦幼先離開?”

“可以。”崔齊哈哈大笑道:“他們說你與你爹蕭正一樣,你爹為國為民,你有情有義,究竟怎麽個有情有義法,我倒想見識一下。”

蕭晚之微笑不語,等着他發話。

廣濟大師斜了一眼蕭晚之,對着她擠眉弄眼。

蕭晚之別開了眼不看他。

“你要換他們也可以,小孩子吵得人頭疼,我本來想一刀結果他們的,結果他倒識相睡着了不敢再哭。”崔齊想了想道:“還有個大的,你自己刺自己胸口一刀,換她這一刀吧。”

一把刀哐當扔在了院子中。

福伯與西海身形快如閃電,上前擋在了蕭晚之身前。

蕭晚之輕嘆,推開福伯他們,上前撿起刀拿在手裏墊了墊。

“可以,不過你也知道我自來謹慎,你得先放了他們才行。”蕭晚之指了指紀氏道。

“那可不行,要是他走了你反悔怎麽辦?”崔齊也搖着頭拒絕。

蕭晚之無奈的指了指廣濟大師道:“這不是還有一個麽?”

廣濟大師怒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你嫌棄我?你這個沒良心的,白吃我那麽多飯,你怎麽不先将我救出去?”

蕭晚之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女人麽?”

廣濟大師被噎住,扭過頭不再理她。

崔齊在廣濟大師與蕭晚之兩人之間看了看,撫掌大笑。

“沒想到名滿天下的大師原來如此随意,只是我以前不得一見,可惜可惜。”

他指了指紀氏道:“你去吧。”

紀氏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她回過神忙顫悠悠的站起來,抱着阿呆深一腳淺一腳的向蕭晚之走去,福伯與西海立刻上前,一人接過孩子,一人扯着她迅速的将他們送了出去。

待他們再次奔回院子時,見蕭晚之拿着刀在衣衫上擦拭了幾下,皺着眉頭喃喃的道:“真的很痛的啊,怎麽下手啊。”

然後只見她一揚手,刀光閃過,那把刀刺入了她腹中。

作者有話要說:

快結文了,請大家耐心看到結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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