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宴席

有一只孔雀逃出孔雀山了，這在靈寵界掀起了軒然大波。

聽聞黑栗出逃成功，許多備受壓抑的靈寵躍躍欲試。為了保住顏面，也為了給其他靈寵家族一個交代，孔雀族揚言要申請四海八荒通緝令，要對黑栗進行全界圍剿。靈寵們無不聞之駭然。古往今來，四海八荒通緝令都是針對那些最為窮兇極惡、人神共憤的大魔頭。靈寵是神仙們最親密無間的夥伴，從來沒有被這樣對待過。

不過這個通緝令根本沒通過批準。孔雀族自己要追殺黑栗也便罷了，但他們一旦要發四海八荒通緝令，必須獲得孔雀王、孔雀大明王菩薩、執政神王的首肯才行。前面說過，那只出逃的黑孔雀，前後跟的三個主人，都是六界裏威名赫赫的人物。非常湊巧的是，目前的這位執政神王，剛好就是其中之一。

據說當時神王正在瓊樹林裏跟瓊神下棋，神侍将孔雀家族的申請書呈遞過去，将事情說了個大概。神王手執黑棋，正凝神在棋盤上。

神侍略微站了一會兒，仍不見陛下旨意，正待出聲再請，忽然見那申請書的邊緣燃起了火焰。

那是神王特有的真火。

神侍訝然，松開手，生怕那火焰燒到自己手上。很快，那申請書便燒成了灰燼。

再一擡頭，只見神王陛下背影挺拔，将一顆黑棋落下。

對面的瓊神卻道：“陛下，此子一落，您便輸了。”

“哎呀，我怎麽又輸了。可以重來嗎？方才我沒瞧清楚。”堂堂神王，竟然下棋耍賴。

瓊神道：“陛下從方才就一直不忍吃我這角落裏的一片孤零零的子，現終給我逃出生天去。陛下，你太仁慈了。”

神王搖着腦袋，“可別忘了我是屬蛟的，兇殘着咧。”

瓊神不言語，白子落下，大殺四方。

神王嗚呼，“你太無情了太狠了……”

神侍悄然退下。

孔雀族的通緝令沒有求下來，黑栗得以茍延殘喘。不過他的日子并不好過，孔雀家族的小神覺得他實在太丢臉，派了大量家仆去打殺他。黑栗那時剛從赤練火焰的燒傷中活下來，每天不僅要忍受渾身燒傷過後的疼痛，還要躲避孔雀小神的家仆。他唯一是優點是跑得快，後來他的左腿被人打瘸了，便跑的也不快了。每次若被人抓住，只能默默忍受拳打腳踢。

好在那些家仆倒也沒真對他下死手将他弄死，聽說是忌憚于他曾經的那些主人們。慢慢的察覺這一點後，黑栗也變得大膽起來。也不像過街老鼠那般躲着人走，見了有人要打他便站在原地挨兩下。

再後來，打手見了他都懶得動手了。

“走開走開！”

仙童們揮舞着手臂，要将一只又醜又老的黑孔雀趕走。黑栗卻笑呵呵地跟仙童們玩兒起了做迷藏，左搖右晃，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跑進了百花谷裏。

或許是壓抑太久了，沒有了主人也沒有了孔雀山的禁锢之後，黑栗變得越來越大膽，越來越沒皮沒臉，竟然開始經常在各大神仙宴會場所附近溜達。神君仙子們往往有心地善良的，瞧着他一身燒焦了的毛，都會十分同情他。最主要的是他以前跟過的那三位主人太過名聲在外，連他也多少跟着沾光。一些以前認識他的神仙，都會多少照應他一些。

“真可憐。”鲛人公主摸了摸眼淚，将幾顆珍珠包在手帕裏送給他：“去買些靈藥擦擦傷口吧。”

“謝謝您公主，您真是個大好人。”黑栗乖巧地感謝道。

百花仙子送了他一件花瓣做的柔軟衣衫，“去換上這個吧。”

黑栗覺得那衣服太花哨，實在不适合他穿，于是笑嘻嘻地謝絕。誰知仙子說：“這裏這麽多貴客呢，你光着個屁股，影響多不好啊。”

“嘿嘿。”于是黑栗尴尬地笑着，套好衣服，繼續在宴席間讨仙君們的賞賜。

“喲，這不是小黑将軍嗎？”席間有人忽然說道。

黑栗裹着花瓣衣的身子抖了抖。

小黑将軍他以前的一個外號，他曾跟着司戰神君參加過幾場戰役。他那時還羽毛黑亮，頭上的翎毛更是金燦燦的亮光四射，映襯得他威風赫赫。再加上他即使面對千萬魔軍也絲毫沒有表現出退縮畏懼的模樣，深得司戰神君的喜愛。經常帶着他參加各種宴會，那會兒黑栗那高傲漂亮的小模樣令許多人都印象深刻，他也被神仙們戲稱為小黑将軍。

不過事到如今，再被人叫小黑将軍，黑栗也會覺得不好意思。他難得的局促起來，沒敢去看高坐上的神君仙子們，埋着頭繼續在地上走。他今天還沒有進食，他希望能找到一份分量足，最好是蘊含多點靈氣的食物。

忽然一個桃子從桌子上落了下來，筆直地朝着中間的酒池子滾去。那桃子又大又亮，周身泛着靈光，實在不像是普通之物。想來是貴重之物，因為那席間不小心将桃子掉落的仙女正驚呼起來。

“哎呀！那可是上次王母娘娘賜給百花姐姐的蟠桃呢！”

只見一個黑影嗖地一下蹿了出去，速度堪比閃電。

只一下，黑栗就抓住了那蟠桃，牢牢地抓在右爪中。但是因為他左腿瘸了，單腳站立不穩，身子往左一斜，最後竟掉進了酒池子裏。

引來一衆神君們的笑聲。

黑栗撲騰了半晌最後才在酒池子裏冒出頭來，他将蟠桃舉得高高地，想着這麽貴重的東西肯定要還回去。卻見百花仙子坐在賓客見也是笑紅了臉，對他擺擺手道：“罷了，你就吃了去吧。”

旁邊的神君道：“只可惜了仙子那一池子的酒。”

黑栗疑惑。

這蟠桃吃一個能白日飛升，更能長生不老與天地同壽，怎麽還比不得一池子杏花酒呢？

許是見他歪着頭神情太過不解，高坐上的一個神仙好心解釋道：“蟠桃也分很多種類的。你手中的那個只是個普通桃子，至多是靈氣充沛些，能助人增長些修為的。”

原來如此。他就說百花仙子怎麽可能真把貴重的蟠桃随手賞賜給他，不過即便只是個普通的桃子，黑栗也非常感激了。

“多謝仙子！仙子真是個大好人！”黑栗朝百花仙子作揖道。說完便坐在池子裏，吃一口蟠桃，飲一口酒，真是好不快活。

百花淡淡地朝他揮手。

一神君道：“聽聞司戰府上前些日子派人來百花谷提親，不知仙子何時好事啊？還讓我等早早的備足了薄禮，屆時恭賀仙子和司戰大人啊。”

旁邊的人也接連附和。

百花容顏俏麗，面頰緋紅，道：“諸位仙君快別拿我打趣了。”

言語之間，嬌羞不甚。

旁人一衆笑，“是了是了。此事也該司戰府發出喜帖，廣邀四海八荒。仙子自然不能開口先說了。”

酒池子裏的黑栗眨了眨眼睛，有些醉意，暈乎乎地爬上岸來。那花瓣衣浸了杏花酒，貼服在他身上，黏糊糊地十分難受。更別提黑栗的身上還有被燒傷的傷口，于是他脫下衣服。由于實在太暈，身上又太痛，便大喇喇地躺在池子邊上。

他渾身羽毛焦黑，屁股上更是光禿禿一片，如此雙腿大張地躺在酒池旁邊。即使他只是一只孔雀，但也是公的。這讓許多過路的仙子都紛紛躲避開去。

高坐上的神仙們笑了他一陣，便也都由着他了。畢竟曾經是司戰的靈寵，現如今司戰和百花仙子結親，這裏是百花仙子的地盤，她分明有意縱容那黑孔雀，旁人自然識趣地不再說什麽。

黑栗卻約莫是醉了，幹脆對着席間的一只百靈鳥吹起了口哨，雙腿交疊，撅着屁股。

那百靈鳥一下從主人的肩膀上跌下來，落在地上化作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指着黑孔雀罵道：“你這只沒人要的又醜又老的孔雀！臭流氓！”

賓客們又是大笑。

百靈鳥的主人拍拍他的頭，少年頗有些懊惱，低聲嘟囔道：“本來就是嘛。即便他以前的主人都很厲害，他現在也沒人要了……”

說道這裏，少年仿佛想到了什麽，神色頓時戚戚然起來。重新變成一只百靈鳥，飛上主人的肩頭。

黑孔雀繼續在那裏吹口哨，逗的滿席的靈寵們無不側目。

想那孔雀一族自恃神鳥鳳凰之後，一向高貴冷豔。旁的靈寵都是等着人來挑就是了，偏偏孔雀卻有資格去挑自己的主人。一般的小仙小神的還看不上。更別說他們愛惜自己的面子裏子，從沒有這般放浪形骸的。這黑栗以前也是跟過不少大人物的，以前也是威風凜凜的一個角色。若是好好修煉，珍惜機緣，甚至有望位列仙班，封神封君的。不過靈寵修行本就不易，它們往往懶惰享樂，享受着主人的恩寵，一生吃吃喝喝玩玩樂樂也就過去了。而且黑栗後來跟着魔界太子跑了，氣的神王砸了孔雀宮，還差點跟魔界開戰。這事兒鬧的諸界沸沸揚揚，好些老神仙都對黑栗十分不滿。黑栗便徹底的跟神仙無緣了。本來以為他去了魔界也就罷了，誰知沒過多久，便又因為觸怒了魔界太子的寵妃而被人從魔界屠安宮給送回了孔雀山。

黑栗大概是經受了太多的打擊，現如今索性放開了，沒皮沒臉沒羞沒臊地放飛自我了。

黑栗吃了好多酒，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便還在那裏放浪形骸。沒多久日落西山，宴席結束，仙君們紛紛離席。

最後席間攏共沒剩下幾個人了，幾個仙童開始打掃地方。黑栗打了個酒嗝，慢悠悠地想往起站。因着左腿受傷嚴重，實在不方便。他只得化作人形，用手扶着一旁的樹枝站起來。

本來這時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也沒人多看他。偏偏他走了沒兩步又摔倒了，剛好摔在橋上，擋了要過橋的人的路。

“嘶……”

黑栗翻了個身，想着往旁邊挪一挪，好讓後面的人過去。

然而身後的人仿佛并不急着走，反而喊他：“小黑将軍。”

嗓音清冽，含着笑意，正是方才席間喚他的人。

黑栗覺得很沒面子，不想跟人說話，便索性繼續裝醉，伏在地上癡癡地笑起來。

誰知那人卻不吃他這一套，反而走近了在他腳邊，語氣有些擔憂的說：“你的腿……”

黑栗将右腿疊在左腿上，翻了個身，撅着屁股沖着那人。

他卻忘了此時他是個人形，那屁股上又沒有黑羽遮掩，明晃晃地□□着。

“放肆！”一個聲音怒不可遏地斥責道。不是方才關心他的那人，應該是那人的侍者。

黑栗哼哼了一聲，咕嚕道：“唔，癢癢。”

他想着做足了醜态，好讓那人趕緊走，別再喊他小黑将軍啦。

一片冰涼柔軟的衣袂掠過他的腰臀：“何處癢？”

黑栗吓了一跳，猛地縮起屁股，同時翻過身來，瞧着來人。

金色的夕陽下，來人逆着光，容貌看不太真切。但黑栗還是一下認出了他。

“花和尚？”他驚呼出聲。

這句花和尚，是神王私底下老這麽稱呼的。黑栗方才見了這人，沒想那麽多，脫口而出了。

那人穿着白雪僧衣，手持碧綠佛珠。身形高大遮去了大片光芒，唯獨頭頂散發着璀璨亮光。

一聽他開口一句‘花和尚’，旁邊的小沙彌更加生氣，“你這只醜孔雀！若不是尊者向孔雀大明王菩薩說好話，免去你的通緝令，你現在還能在這裏耍流氓嗎？方才在席間喚你你裝作不認識也便罷了，現在還敢對尊者如此放肆，真是豈有此理！”

尊者？

是了。這人前段時間剛封了尊者，法號青音，是西方擁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稱為梵天尊者。

他為我在孔雀大明王菩薩那裏說了好話嗎？真是個好人呢。

黑栗覺得非常不好意思，他趕緊收了光溜溜的兩條腿，跪在地上磕頭。

“拜見尊者。”

青音卻擡手一拂，黑栗便又重新倒在地上，兩條光溜溜地腿又赤條條地露出來。

青音蹲下身來，察看他傷痕累累的身體。被他這樣直視着雙腿，黑栗不知為何突然害羞起來。忙不疊地用破爛的黑衫去遮擋。

“這左腿傷的重了。”青音只是淡淡地揮開了黑栗的遮擋物，修長蒼白的手輕輕按了按黑栗的小腿。

“你沒有修為，怕是難以自行痊愈了。若是不嫌棄，可随我去梵天境內，用蓮藕為你續上。”

青音這般說道。

黑栗懵然了好一會兒，“真、真的可以續上嗎？”

青音一笑。

旁邊的小沙彌道：“你這是什麽話，這是尊者，自然無所不能。”

黑栗點點頭，“是啊是啊，早就聽說青音尊者是如來第二，是當世最最厲害的人了！”

青音站起身來，朝黑栗伸出胳膊。黑栗激動地渾身戰栗，“尊、尊者，我……”

他想說，他好久沒站在人肩膀上了，他怕他站不穩。

“尊者，還是我來吧。”小沙彌看着黑栗渾身髒兮兮的樣子，十分嫌棄。

青音笑了笑，轉身先走了。

小沙彌看了黑栗一會兒，最後手還是沒敢伸出來。黑栗變成孔雀身，擡頭一看那兩人都走遠了，趕緊抖着光禿禿的屁股，單着一只腳跳着跟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咧咧咧~~~~~~~~~~

希望大家多多留言~~~~~~~~~~~~~~~

CP就是花和尚X流氓孔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