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渡佛
沒過得幾日，蓮藕成熟了。
“你自己去挑吧。”青音指着滿池荷葉，對黑栗說道。
黑栗噗通一聲縱身躍入水池裏，他現在已經學會了游泳，有時還能在水池裏逛好幾個時辰。他早就在之前瞄好了一條蓮藕，此刻便徑直游過去，欲用長嘴将其啄出。啄了滿嘴泥，蓮藕卻紋絲未動。
懊惱地擡起頭來，向岸邊的青音求助。
青音說：“這裏的蓮藕都是菩薩，你要求藕，就該拿出誠意。”
“啊？那要什麽誠意？”
“聽了這麽多天的佛經，總該會一兩句吧。”
取個藕還得念經，真麻煩啊。
心裏這麽想着，黑栗還是老實地潛入水底，冥思苦想好久，對着那蓮藕默念道：所有一切衆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诶，後面是啥來着？嗯……好像是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
黑栗背的斷斷續續，還漏背了好些，實在是記不住了。他能記着這點，是因為當時聽青音說衆生分幾類，有卵生有胎生。他問自己算是卵生還是胎生，青音說孔雀是以蛋孵化而出，所以是卵生。
“能記得這些，也算是不錯了。”青音帶笑的聲音自水波上方傳來，緊接着那蓮藕便松動了，黑栗輕輕一啄，便将那藕給拔了出來。
“哈哈！我有腿啦！”
黑栗挽起袖子，将藕仔仔細細地清洗幹淨，忙活了好一會兒，最後雙手捧着雪白的蓮藕，跪在青音面前。
青音笑着點頭，“躺下吧。”
黑栗還是有些緊張的。脫光了衣服躺在地上，手腳都蜷縮着無處安放，眼睛瞪的老大。
“睡會兒吧。”青音說。
黑栗閉上眼睛，很快又睜開，“我，我睡不着。尊者，你給念會兒經吧，這樣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青音凝視了他片刻，無奈一般，啓語經文。
黑栗卻沒有立刻就閉上眼睛，他望着光頭青音垂眸念經的模樣，覺得自己被完全的接納和包容了。他變成了一個嬰兒，在佛祖慈悲的目光和嗓音中重生了。當他醒來時，是一個全新的自己。
黑栗治好腿以後，又在梵天境休養了一段時間。他本來原計劃是想要去外面闖蕩一下，但因為梵天的日子實在太舒服了，他舍不得離開。在這裏一日三餐有人照應，青音對待他就像朋友一樣友愛關心。
每天在青音身旁跟前跟後，打着聽佛經修行的名號，其實是盯着池子裏的鯉魚。經常聽見那蓮池裏一頓撲通，湖水亂跳。那是黑栗正追着池子裏的青鯉嬉戲玩耍，看得着吃不着，最是使人心癢難耐。
那些羅漢佛陀都對他見怪不怪。黑栗玩耍累了時，便會撲閃着翅膀飛到那最高的蓮臺上，用嘴叼着那講經之人的雪袍一角，仔細鋪平。再渾身濕漉漉地卷縮上去，枕着佛音進入睡眠。
夢裏有美人和美食。而黑栗也知道，一會兒現實中的美人也會叫醒他，帶他去吃好吃的。
這梵天境有沒有太陽和月亮，沒有春夏秋冬，時間沒有了概念。一眨眼，過去多少時日，也不知曉了。
“尊者，此物在我間已三十餘載，卻仍舊執着于最表面的口欲，只怕尊者想要渡他的初心，會被辜負了。”
席間，有佛者提出一個看法。
有旁人道，“區區三十載算得了什麽？我佛如來渡那大鵬，已有七萬年了。”
“可那大鵬現如今還不是去了魔界做了太子？他成不了佛，即使如來親渡他七萬年，他也成不了佛。況這黑孔雀與那大鵬稱兄道弟，只怕也是一丘之貉，殊途同歸。”
兩佛争論不休，旁人道：“二位，咱們還是聽尊者的吧。”
衆佛看去，只見青音一笑，道：“我佛能渡大鵬七萬年，吾當亦然。”
白駒過隙，時光荏苒。佛祖拈花一笑，世間已過了六十餘載。西方六十年一度的佛法大會，召開了。
黑栗四百六十歲這年，梵天境迎來了四海八荒的諸天神佛，青音作為主持者，弘揚佛法七七四十九日。
這四十九日對這些神仙們來說不過是兩盞茶的時間，對黑栗來說可就是一百四十七頓飯，少一頓都抓心撓肺。以前都是青音帶着他去，最近青音都在忙，黑栗便自己去了。
此刻會正開到中途，正是中途休息的時候。神君仙君們紛紛起身到處走動，欣賞梵天境裏的美景。就見一一個黑衣男子大搖大擺地大門走進來。
這黑衣男子一看就是個酒肉之徒，滿身酒氣，走起路來吊兒郎當。既無仙風之道骨，更無神君之氣質。衆人紛紛側目而視。
這便罷了。
黑栗一看這會兒中途休息，就到處去找青音。他一身酒氣到處跑，已經引得有的神君不滿的呵責聲了。黑栗卻一點也沒收斂，笑呵呵地醉暈暈的。這次沒有青音在旁邊約束着，他吃了好些酒，最後要不是黑寡婦趕他走，他定然還要在那裏喝個痛快。
找了一圈沒瞧見青音，看到兩個沙彌迎面色不安地朝他走來，黑栗便喜笑顏開地迎上去，“是青音讓你們來找我的嗎？他在哪兒呢？我去找他。”
“你怎麽吃了這許多酒？快快随我們走吧。”
見周圍已有神君怒目而視，沙彌怕惹出事情，拖着黑栗要将他拖走。
黑栗以為是去找青音，倒也乖巧地跟着他們去。
“等一等。”這時忽然聽一人道。一個豐神俊朗地神君從人群中走出來，笑面虎一樣，走到黑栗跟前。
“小黑，好久不見了。還記得我嗎？”
黑栗擡起頭來仔細地看清了這人的樣貌後，先是瞪圓了眼睛，接着長大了嘴巴。
“……陛、陛下。”
不知怎麽的，黑栗的第一個反應，是逃跑。
而他竟然真的這麽做了。
甩開兩個沙彌，化身為孔雀，撲閃着翅膀，扭頭飛出了梵天境。留下嘩然的衆神。
黑栗這一跑，就跑的比較遠了。
他跑到了魔界，因為想着許久沒見的大表哥。大表哥正好前段時間忙，現在稍微得了一點空，見了黑栗，就十分熱情地招待他，陪他游覽魔界聖地。
“哎呀，哥哥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前段時間太忙了，對你照顧不周，害你受了許多委屈。對不住了。”
大鵬鳥一直對六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懷，後來得知幻月姬竟然在不通知他的情況下就将黑栗送回孔雀山，大鵬鳥十分生氣。一怒之下将其貶谪去了黑魔窟守門。後來大鵬鳥也的确想把黑栗再接回來，可是他去過孔雀山一次，那些靈獸守衛以他是魔界中人、且并非黑栗主人為由，拒絕他跟黑栗見面。
大鵬鳥雖然霸道，但他畢竟剛在如來座下淨化了近萬年出來，對現在的世道一點都不了解。也根本不知道像黑栗這種觀賞類靈寵一旦被抓回孔雀山，等待他們的是何種悲慘的日子。大鵬鳥那會兒剛回魔界，各種亂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自己也的确沒有時間去照顧黑栗。想到這裏，大鵬鳥便覺得讓黑栗留在孔雀山是一個比較好的方法。所以就走了。
結果沒過多久，聽說黑栗自己跑出來了。混的比較慘，經常在宴會上撿人家不要的東西來吃。大鵬鳥覺得非常凄慘，自己對不住兄弟。心裏一直惦記着要找到黑栗，要補償他。不過後來派人去找，卻總沒個消息。黑栗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在六界消失了。曾經的确有人說看到黑栗跟青音走了，大鵬鳥因為是從西方如來處逃走的，有點心虛。打聽得知黑栗在青音那兒還生活的挺好的，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沒事兒沒事兒。”
黑栗忘性比較大，尤其對于過去受人欺負的事兒，基本上都忘光了。他笑嘻嘻地，又帶了些不好意思。遲疑了許久，終于道：“大表哥，其實我這次來心裏是有個困惑的。我不知道跟誰說，這次見了你，也不知該不該跟你說。”
“是麽？你年紀這麽小，又跟着青音許久，也會有什麽煩心事嗎？”
大鵬鳥像一個真正的兄長那樣，關心這黑栗。這讓黑栗內心很是溫暖，更加決定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
正要張嘴，又見大鵬鳥蹙起眉頭，道：“讓我想想。你上次也說你有心事，是求偶神王失敗那個事兒吧？這次，難不成你又求偶失敗了？”
不愧是大表哥，一下就說中了。黑栗臉紅紅的，道：“這次……還沒有求啦。”
“還沒動手？為啥？”
“這個人……不好求啊。”黑栗嘆氣，愁容滿面，仿佛前途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光明。
大鵬鳥十分稀奇，“即便是不好求，你連神王都敢下手，還怕別人？難不成你看上的是和尚？”
他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可是見黑栗的神色，便小聲問道：“真是個和尚？”
“哎。”黑栗再次嘆氣。
大鵬鳥犯了難。可是他不願見兄弟如此愁苦的模樣，況且他一直覺得對黑栗照顧不周，黑栗當年可是對他有逃出天宮的救命之恩的。
大鵬鳥凝眉半晌，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拍着黑栗的肩膀，宛如一個大家長一般承諾道：“兄弟，你放心。和尚就和尚，哥哥去把他綁到魔界來，讓你們成親！你說，他是誰？只要不是如來佛祖跟青音小兒，其他人哥哥都不怕的！哈哈哈！”
說道最後，為了鼓舞黑栗，大鵬鳥還大笑了幾聲。
卻見黑栗立時委頓的更加厲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啦啦，這是個短篇，不會超過五萬字應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