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舍利
北冥有魚，其名為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大鵬鳥身形巨大，往返西天和魔界，也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要說他真有那麽好心那麽輕易地就把青音的菩提本體還回去嗎？自然不能。大鵬鳥鵬程萬裏，志向遠大，但是這并不妨礙他記仇。何況如來佛關了他七萬年，他雖不敢跑去靈山跟如來正面叫板，但是折騰如來的得意弟子青音的梵天境，卻是小菜一碟。
“青音小兒在何處？還不快讓他速來參見本座！”
大鵬鳥翅膀一振，挂起飓風陣陣，卷起清池萬丈。正待他得意時，只見十八個金身羅漢迎面朝他飛來，一個小和尚跟在最後面。
“青音，你打不過本座，找來這些救兵？”大鵬鳥狂妄至極，化作人身，迎面而上，獨戰群佛。
要說這大鵬鳥本就是天地間一狂獸，上古時期戰群魔鬥萬妖，打遍天下無敵手。連四大神獸都要讓他三分，簡直狂的沒邊。也就是他年輕時太狂妄，自诩為萬古第一，一時輕敵，着了如來的道，從此被禁锢了七萬年。眼下這出來的一百年，遇見外面這些小妖小魔的他都不放在眼裏，打起架來猶如狂風掃落葉，沒有任何意義。這十八羅漢對他來說也猶如一道開胃小菜，區區幾個回合下來，大鵬鳥明顯就游刃有餘。
眼見得拿他不住，青音嘆息一口氣，道：“九曦，你究竟要如何？”
“我要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大鵬鳥抱着雙臂懸在高空，背上的黑色巨翼遮天蔽日，讓整個梵天境籠罩在漆黑之中。
青音便朝他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十分幹脆利落。十八羅漢都凝眉怒目，但青音的臉色卻一點都看不出任何委屈和被羞辱的感覺。
“這下行了吧？”青音悠然地站起來，說道。
大鵬鳥微微愣了一下，他總覺得青音這小兒年紀雖小，但是少年老成，能屈能伸。而且不按常理出牌，你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
于是他眯起了眼睛，從懷裏拎出一串菩提珠來，“青音，你看這是什麽？”
青音目光有一絲波動，“他把這個給了你？”
大鵬鳥嘿嘿一笑，“你說的他，是誰？”
青音便不說話了。
大鵬鳥對着十八羅漢道：“你們可認得此物啊？”
“那是青音師弟的本體，萬祖菩提嗎？”一個羅漢出聲道。
“哈哈！不錯，還有人認得！”大鵬鳥志得意滿，眉飛色舞，“本座幼年時曾到靈山處游玩，還在這菩提樹下撒過尿呢！”
衆羅漢凝眉，“九曦尊，好歹青音尊者也是你看着長大的，何苦這樣對他？”
“是啊是啊，我們知道你心裏不痛快。不過雖然佛祖關了你七萬年，那也是為你好啊……”
“住口！”
眼看這些和尚又要開始對他說教，大鵬鳥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青音，你既對黑栗無意，就別再假惺惺地留這東西，故意引他神傷。”大鵬鳥擡手一揚，将菩提珠扔了過去。青音微微擡手，那菩提珠落在他掌心，靈光一閃，與他融為一體。
大鵬鳥本來就是來還珠子的，只是不想換的那麽痛快。現在鬧也鬧了，說起來贏的是他，可不知道為什麽大鵬鳥覺得也沒那麽爽。可能是十八羅漢輸的太爽快，青音磕頭磕的太爽快，倒讓他不是那麽爽快。
果然他跟這西方極樂世界有仇，跟和尚有仇。
轉身欲走，青音忽然叫住了他：“九曦留步。”
大鵬鳥扭頭看他，一臉的不耐煩：“說。”
青音朝他作了個揖，“有勞九曦尊，替我向小黑将軍帶個話。這次走的匆忙，青音慚愧。能得小黑将軍的青睐，是青音的榮幸。不過我與小黑将軍的緣分尚且未到這一步，若強行逆天行事，恐傷小黑将軍的性命。”
大鵬鳥臉色陰沉，他事先只想着怎麽讓青音難堪，讓佛界難堪，讓如來蒙羞。倒是沒考慮過會對黑栗有什麽影響，此時聽青音說來，心裏不由有些心虛。但臉上還是崩的很緊的，一臉的大爺我不屑一顧。
見大鵬鳥聽的認真，青音又上前一步道：“小黑将軍今年四百七十歲，他前時在梵天境內六十年，已至聚元脫凡。接下來若能摒除雜念，用心修佛，以他的悟性，必能在五百歲之前修得舍利。假以時日，修成金身，渡劫成佛，擺脫六道輪回之苦，豈不妙哉？”
大鵬鳥凝着眉，心下幾番思量。但一看青音眸光閃動，就是不想讓他稱心如意。便冷哼一聲，道：“區區舍利而已，本座随便吐一顆給他，也能保他千年不滅。這佛啊，你自己當去吧。”
說罷就轉身飛走，卷起梵天境內狂風滔天。
“九曦！你不要害了他！”
遙遠的天邊，青音的聲音渺渺傳來。
害他？我怎麽會害小黑栗呢？
那麽小的一只，原形還沒他十分之一的大，傻乎乎的，整天就知道表哥表哥的叫。
大鵬鳥在靈山七萬年，日子無聊的嘴裏能淡出鳥來。無聊怎麽辦呢？那就修舍利呗，一顆一顆又一顆，大的小的金的白的紅的紫的，要多少有多少。都多的沒地方放了，他吐出來藏在翅膀底下，在靈山裏看哪個小和尚順眼就送他一顆，延年益壽增進修為，比太上老君的靈丹妙藥還有效。
只不過那些得了他舍利的小和尚，最後都堕佛成魔了。這也不是說大鵬鳥的舍利有毒，是那些小和尚自己凡心不死貪得無厭，整天就圍着大鵬鳥轉想讨舍利，不好好修行。大鵬鳥又有心使壞，暗中告訴這些小和尚去哪兒哪兒哪兒能偷到什麽什麽厲害的魔界寶貝，久而久之，他們自然就堕魔了。
青音說他會害了小黑栗，大概也是因此。
不過大鵬鳥覺得，自己舍利那麽多，即便小黑栗永遠不修煉，他也能給他續命到天荒地老。
滄海桑田，日月颠覆，鬥轉星移。只要他大鵬鳥不死，黑栗也就能永生不滅。
如此一想，大鵬鳥志得意滿，心想你青音不是想讓小黑栗成佛麽，我就偏偏不讓你如願。一會兒回去就給小黑栗吃一顆舍利，我要讓他徹底給你佛門無緣……
回到魔界的時候，天色大亮，已快到中午了。
黑栗坐在門口，眯着眼打瞌睡。
大鵬鳥走過去踢了他一腳，黑栗歪倒在地，龇牙咧嘴地睜開眼。模糊中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個骨碌翻起來抱住大鵬鳥。
“表哥！你怎麽現在才回來！”他那神情泫然欲泣，仿佛大鵬鳥離開了幾萬年。
“這也沒多久吧。”大鵬鳥看了眼天色，金烏才走到正中間。
“你說我沒吃完早飯你就回來了，可是這會兒都該吃中午飯了！”黑栗從懷裏摸出一個雞腿，“這是說好了我給你留的。”
“你自己吃吧，我讓廚子給你做午飯。”大鵬鳥推開他，邁開長腿，三兩步走進屋。他忙着去化舍利，晚上還要帶着黑栗去給他相親。作為大表哥，小表弟的壽命和性福他都包攬完了，可謂是非常的負責任了。
為什麽大鵬鳥這次對黑栗這麽上心呢？
六十年前他趁着如來到天宮布施逃走，迷路時碰上黑栗，黑栗熱情地給他帶路逃出南天門，并随他一路直奔魔界。是大鵬鳥把黑栗從金碧輝煌的天宮帶到暗無天日的魔界的，但當時他非常繁忙，對黑栗這個小孔雀疏忽了，讓他在魔界吃了好些苦頭。大鵬鳥撞見了幾次黑栗被幾個年輕魔王按在地上打的情境之後，便把他送到了幻月姬手上，本想着讓她照應一下。可後來才知道幻月姬不僅整天把黑栗關在籠子裏，還讓侍從用馊掉的飯菜去喂黑栗，更任由一些小妖小魔的去拔黑栗身上的羽毛。并且就因為黑栗不開屏，便把黑栗送回孔雀山，才有了後來黑栗拼死沖出孔雀山、被雷池烈焰燒身、被孔雀族追殺打斷腿……以及遇上青音這個傳銷頭目、被騙到梵天境吃在念佛六十年的事兒。
是以這一次大鵬鳥十分的上心。黑栗不僅對他有恩，而且黑栗喊他大表哥，對他充滿了崇敬和仰慕以及信任。他們差了十二萬歲，黑栗對大鵬鳥來說完全就是弱小的雛鳥，需要他強大而完美的呵護。
黑栗坐在桌前，早上的那根雞腿還沒啃完，午飯的珍馐美味就擺上了桌。
“小黑殿下慢用。”侍女嬌滴滴地行禮，彩色的睫毛沖他直眨。
黑栗看着她，“你是什麽妖怪？”
“小女是一只鹦鹉。”說罷化成原形，是一只渾身色彩鮮豔的鳥兒。跳到黑栗的膝蓋上，滿心歡喜地朝他叫。
“啊！”黑栗吓得站起來。那鹦鹉落在地上，化作女子，掩面哭泣：“小黑殿下不喜歡奴家麽……”
“對，不喜歡！你太醜了！”
“……”
黑栗說的十分幹脆，一點都不委婉。那侍女反而不好再哭了，撩開衣袖，有幾分鄙夷地打量着黑栗，“你也不瞧瞧自己現在的模樣，毛都禿了，真當自己還是以前那個豔冠六界的黑孔雀呢。”
這鹦鹉是有點見識的，她知道黑栗的大名，知道這位當年豔壓六界群鳥的黑孔雀，是如何如何的趾高氣揚，看不上這世上任何一只鳥類。卻竟敢把主意打到神王陛下身上，真是讓鳥笑掉大牙。
她本來是奉魔三太子的命令，前來與這大名鼎鼎的黑孔雀歡好的。但是他卻如此直白的拒絕她，還敢說她醜，也不看看他自己現在又老又禿，如果不是懼于那只大鵬鳥的淫威，誰還會看上他！
一氣之下，便把心裏話全說了出來。
本以為黑栗會氣的跳腳，沒想到黑栗卻十分的坦然，一點也不羞恥地說道：“你也曉得我豔冠六界，我見過那麽多美人，怎麽會看得上你這個五顏六色的鄉下鳥醜八怪。”
“你！你這只醜孔雀禿孔雀老孔雀流氓孔雀！看我不撕爛你的嘴！”鹦鹉氣的口不擇言，撲騰起來抓黑栗的臉。
魔界的鹦鹉也不是普通的鹦鹉，還是有些道行的，而且她那張嘴太能罵了，叭叭叭叭叭不帶停，猶如魔音灌耳。
黑栗抱頭鼠竄，一邊跑一邊叫：“你就是醜八怪就是鄉下鳥還不讓人說君子動口不動手有本事你別打人！……”
“鬧什麽鬧。”一只火色大鳥飛出來，一口叼一個，把他二鳥分開來。
黑栗重新坐在坐位上，瞧着火色大鳥那化成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頭子，捂着半邊腫掉的臉，問道：“你也是表哥找來跟我交-配的嗎？”
老頭正在喝茶，聞言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我是九曦的叔父。”
“嗯？”黑栗歪着頭。
旁邊的侍從小聲道：“這是魔王陛下。”
“……”
黑栗噗通跪在地上：“叔父好，黑栗見過叔父。”
心裏一邊想，就說表哥不至于給我找這麽個老頭子吧，嘿！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mmm感覺越寫越多呢咋的
續命一萬年，良心大表哥，你值得擁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