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回了

顧枕瀾環顧四面,四面楚歌。眼前強敵數倍于他,身後懸崖有去無回,他的身邊只有一個不成器的小弟子,還時常要拖後腿。顧枕瀾不耐煩地斥道:‘守山訣都用不好,你是越修越回去了麽!’

他背後的阿霁沉默了一下,卻是斟字酌句地反問道:‘……師父,我的父母,真的是您殺的麽?’

有那麽一瞬間,顧枕瀾波瀾不驚的臉上似乎劃過了一絲意外,然而緊接着,他便輕描淡寫地看了少年一眼,道:‘是與不是,重要麽?沈霁,生死關頭,你若是派不上用場,那不如……’

話音未落,顧枕瀾突然發難,反手一掌将沈霁推下萬丈深淵!

‘……還是不要礙事的好。’

異變陡生,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破綻只在電光火石間,卻已足夠讓那大魔頭逃之夭夭了。

“啧,真渣。”電腦前,顧恒伸了個懶腰。

寫到這裏,小高潮就算是結束了。顧恒活動了一下酸脹的手指,恨不得一時半刻就睡過去,連枕頭都可以不要。

可惜連這也沒能如願。一個男聲突兀地打斷了他的臆想:“寫完了?你譜也擺夠了,可以跟我談談了吧?”

林聽濤的臉色看起來活像顧恒欠了他五百萬——不過這并不能怪他失禮,任誰枯坐到淩晨四點,臉色也很難好到哪去。

顧恒雙手撐着書桌站了起來,嬉皮笑臉地說道:“談什麽啊,我可撐不住了。師兄,這連着四天了,我一共才睡了六個小時。”

“你給我站住!”見顧恒起身要走,林聽濤趕緊厲聲喝住了他:“阿恒,你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顧恒終于收斂了笑容,嘆了口氣:“師兄……”

林聽濤的來意顧恒再清楚不過;他在這裏長坐一夜,為的是顧恒的一個劇本,名叫《盛世》。

林聽濤少年成名,一路走得順風順水,寫出過許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可惜這幾年創作遇到瓶頸,統共出過一個劇本還反響平平。林聽濤年雖然不少了,氣卻還是很盛,他聽不得半句“江郎才盡”的話,情急之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師弟顧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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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恒有才華,又是新人好拿捏,本該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可沒想到這姓顧的看着挺随和,實際上跟那茅坑裏的石頭也沒什麽兩樣。無論他怎麽威逼利誘,顧恒就只管顧左右而言他,明擺着是不樂意。

顧恒這人天生帶着點圓滑的疏離,就算拒絕也能拒絕得你心裏舒坦。

可惜心裏舒坦并沒有什麽用,林聽濤覺得他要是再這麽舒坦下去,老臉可就別要了。

所以盡管被那一聲百轉千回的“師兄”叫得,林聽濤還是硬起心腸,将一疊文件拍在茶幾上,道:“過來把這個簽了,簽完我就滾。”

那是一份潤稿費合同,就“潤稿”來說,價錢着實高得離譜。然而顧恒太知道那是個什麽玩意了:簽了這合同,劇本還是那個劇本,作者卻不再是他;他只是衆多提供過意見的改稿人之一。

白紙黑字的合同一簽,錢貨兩訖,後患斷絕。

顧恒怎麽舍得?他頭也不擡地回絕了:“師兄,《盛世》我是想賣,可是……我寫《盛世》花了三年,大修十幾次,跟我親兒子也不差什麽,我不願意這麽賣。”

林聽濤被這猝不及防的直白噎得一愣一愣的,心裏頭不可避免地生出一股惱羞成怒來。

他的臉頓時就沉下來了:“顧恒,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顧恒恍若未聞,他笑了笑:“看我這待客之道,大半天的連杯茶也沒有。您先坐着,我去給您倒杯水去。”

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急了,顧恒一起身,眼前就冒了一片璀璨的金星。他飄忽忽邁出頭一步,覺得已經用了渾身的力氣。偏偏還有個拖後腿的,林聽濤在後頭拉住他,強硬地說道:“你先把這合同給我簽了!”

顧恒固執地搖頭:“我不簽!”

林聽濤鉗着他的手臂,那力道幾近猙獰:“不簽?那可不行——”

至于怎麽個“不行”法,顧恒卻不知道了——他終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迷迷糊糊地,似乎有涼風刮在臉上,身下凹凸不平的,十分不适。

然後顧恒就被硌醒了。

他剛剛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漆黑,過了好久,他的眼睛才适應了這異常昏暗的光線。他發現自己所在之處似乎是一處山洞,石壁上不知有什麽東西閃着幽暗的火光,而他自己則正躺在一張打磨得不甚光滑的石床上——難怪他不是豌豆公主,也被硌得睡不着覺。

顧恒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被綁架了——這種事林聽濤也不是做不出來。不過他活動自如,坐起來就能看見山洞的出口,實在不像是被禁锢自由的樣子。

顧恒撐起身體,不經意間手就壓在什麽東西上,把自己的頭皮拽得生疼。他皺了皺眉,石化般的低下頭。

那一石床緞子似的黑發,居然好像是從他頭上長出來的!

這可把顧恒吓得不輕,他恨不得立時能有面鏡子,讓他照上一照。仿佛是特地為了摧毀他的世界觀似的,他剛這麽一想,便真的有一塊通體漆黑的石頭憑空出現,飄忽忽落在他面前。那石頭被打磨得通體锃亮,上面清晰地映出一個人像。

形貌昳麗,風姿卓然。

鏡中人并不眼熟,可這霎那間湧入腦海的形容詞卻耳熟得很——因為這是他自己寫的。顧恒目瞪口呆:“這是哪?我是誰?”

顧恒這話甫一出口,就見一只大紅鳥撲棱棱飛到他面前,口吐人言:“掌門!您醒啦!”

顧恒:“……掌門?”

顧恒對鳥類沒什麽研究,不過會說話的鳥不多,一般黑的是八哥,紅的估摸着就是鹦鹉了。這畜牲一口人話說的這麽溜,想必年紀不小了。可這年紀不小的鳥卻十分不穩重,它撲棱着翅膀大驚失色地聒噪道:“掌門,您又走火入魔啦!”

說完便着急忙慌地飛走了!

顧恒:“……”

此處是天機山,這具身體的主人是天機山掌門顧枕瀾——這些是紅鳥飛走之後,一把劍告訴他的。

顧恒一開始以為那把能口吐人言的劍是林聽濤拿來整他的機器人,百般驗證後發現那貨居然是一把真的劍,于是他整個人都不好了。一條會說話的金屬輕而易舉地打破了他的世界觀,而後接受起另一個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實就更加容易了:他可能是穿越了。

至于穿越到哪兒嘛,看這熟悉的人物和設定,除了他披着馬甲發到綠丁丁的那篇修仙文,不作他想。

可是,天機山顧枕瀾走火入魔僥幸未死,那現世的顧恒又當如何?

別的穿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植物人了,那他呢?顧恒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想了一想,很快就悲哀地發現這兩種情況對他來說可能并沒有什麽不同。他的父母前些年死于一場意外,就算他僥幸只是植物人了,剩下那仨瓜倆棗的親戚也決計不可能湊錢給他擔負高昂的醫藥費,估計馬上離死也不遠了。

“愛是什麽是什麽吧。”顧恒頗有些自暴自棄地想道。既來之則安之,“顧恒”雖然兇多吉少,“顧枕瀾”卻也還算活着;就是剛寫好的小高潮還沒來得及更新,文下那些可愛的妹子們大概要急死了。

顧枕瀾撐起身體,朝着石洞口的光源處走去。他一邊一步三嘆地走着,一邊想道:這勞什子“掌門”的身體可真柔弱喲。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

顧枕瀾站在洞口,有山風獵獵吹過。這裏沒有醇厚的PM2.5,也不是機器過濾過的人工小清新,而是真正的、珍貴的純天然好空氣。

他深吸了一口氣,居然沒心沒肺地聞出來了一絲心曠神怡。

山腰處有個少年,看着是在規規矩矩地爬山,可不過一晃神的功夫就已經站在了顧枕瀾面前。少年身後盤旋着一只大紅鳥,跟剛才從洞府中飛出去的那鹦鹉依稀是同一個品種。那少年停在顧枕瀾身前三步開外處,斂衽施禮:“恭喜師父出關。”

他嘴上這樣說着,臉上卻似有三分擔憂和不安。

顧枕瀾腦海裏一片空白,并不知這少年姓甚名誰,可嘴巴卻先理智一步發出了聲音:“阿霁。”

說完顧枕瀾就愣住了:阿霁!難道是那個被自己一掌打落山崖的炮灰小徒弟麽?

顧枕瀾愣愣地看着少年慢慢直起身,只覺得自己腦海裏忽然有一根弦铮然作響。緊接着,就像是打游戲時讀條似的,他玄妙地感覺到屬于原身的記憶正悍然在他的腦海裏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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