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其實顧枕瀾的心中還另有打算。他懷中的溯源卷一靠近穆乾的棺椁便躁動得緊,他還未弄清楚其中緣由,不好妄動。畢竟他來穆家是來求人的,怎好節外生枝呢?
顧枕瀾暗自決定等到開棺的那一天,暫且将溯源卷交給阿霁保管。
而穆震和孫妙仙,都因為要驚擾穆乾而于心有愧,對顧枕瀾這番逝者為大的說辭自然是遵從的。于是三人一拍即合,又細細商定了細節,決定另蔔良辰吉時,再來開棺。一切都說定之後已是後半夜到了,穆震便讓人安排顧枕瀾去休息。
他這一回自然是不用住柴房了。穆震給他們師徒安排了最好的客房,聽說顧枕瀾還帶了靈寵,便索性将整個院子都給了他們。那院落又寬敞又安靜,顧靜翕想在裏頭打滾都沒問題。
穆震和孫妙仙還要守在靈堂相互折磨,只好由傅其宗将顧枕瀾帶到客房去。
說實話,顧枕瀾有些摸不透傅其宗這個人。說他不通人情吧,他一張利口字字見血将穆震辯得啞口無言;說他圓滑吧,他卻又對他惹不起的顧枕瀾抱着莫名的敵意。比如現在,傅其宗只管走在前頭,一路上話也沒說一句,那樣子活像顧枕瀾欠了他二百吊錢。
二百吊錢的債主大人只把顧枕瀾送到院門口便一言不發地告辭了。顧枕瀾若有所思地看了他背影片刻,忽然變臉似的喜笑顏開起來:“阿霁,師父回來啦。”
顧枕瀾話音未落,便見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緊接着一個毛茸茸的物體便朝他懷裏砸了過來。顧枕瀾連忙後退兩步接住它,口中道:“哎呦,幾個時辰沒見,你怎麽好像又重了?”
顧靜翕還沒有長到會介意體重的年紀,它只管把一顆毛頭往顧枕瀾頸子上蹭,天知道它這大半夜是怎麽擔驚受怕地過來的!
相比之下,阿霁就要克制得多了。他雖然也跟着顧靜翕一路小跑跑了出來,但是卻硬生生地剎在了顧枕瀾一丈開外的地方,問道:“師父,您這是遇見熟人了?”
顧枕瀾聞言搖了搖頭:“沒有,聽牆角的時候叫人發現了。說來話長,還順手攬了個差事,咱這才有好地方住。”
阿霁:“……”他總覺得自己的師父實在沒有一點身為前輩高人的矜持。他憋了半天,還是勸道:“師父,咱們出門在外,還是萬事小心為上。”
阿霁說這話的時候是如此一本正經,以至于顧枕瀾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中學時代,逃課打球被教導主任抓住訓話。他邊走邊想,這孩子真是越大越板正,完全沒有了小時候的跳脫可愛。唉,他這才多大年紀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七老八十了……
而阿霁也在暗自懊惱。他自從做了那個可惡的夢之後,就發現自己再也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毫無障礙地跟師父親近了。他只要離得顧枕瀾稍稍近些,就會覺得手足無措、心亂如麻。于是阿霁看着在顧枕瀾懷裏撒嬌的顧靜翕也愈發不順眼起來,他忽地一伸手,提着大貓的後脖子上的皮毛,将它拎了出來,斥道:“說了你多少次了,你不知道自己重麽!”
顧枕瀾撸貓撸得還沒過瘾,剛想抗議,卻一眼瞥見阿霁牢牢地抱着小白虎,心中不由得暗笑:這冠冕堂皇地跟人搶貓的樣子,再老成不也還是少年心性?
一夜無話。次日,顧枕瀾借着自己新活計的由頭,開始肆無忌憚地在穆家山莊內院外院盡情溜達。穆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這位是二爺和夫人的貴客,也沒有哪個敢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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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枕瀾信步走到外院,正好看見一群青衣弟子魚貫而出。他眼尖,一眼看見把他們帶回穆家的那個“大師兄”。
顧枕瀾眼睛一亮,叫住那少年:“哎,小兄弟,咱倆一場緣分,我還沒問你怎麽稱呼呢。”
那少年并沒有因為顧枕瀾是“貴客”而谄媚,也沒有因為自己無意間得罪了他而不安。他始終禮數周全,不卑不亢,聽見顧枕瀾問話也只中規中矩地答道:“晚輩林清見過顧前輩。”
顧枕瀾挺喜歡這孩子,他臉上微微帶笑,道:“林清。跟我聊兩句如何?”
林清:“是。”
顧枕瀾邊走邊問道;“你來穆家幾年了?現在在跟誰修行?見過老家主嗎?”
林清一一答道:“晚輩來穆家五年了,跟的是夫人的親傳弟子路真人。只見過師祖一次,還是剛入門的時候。”
顧枕瀾點了點頭,又問道:“家主過世的那幾天,家裏可有什麽動靜?”
林清一愣:“晚輩那段時間并不在家,不過師兄弟們都說那幾天與以往也并沒什麽不同。師祖仙逝的事還是管家告訴他們的。”
聽到這,顧枕瀾挑了挑眉,可也沒多說什麽。這少年沒騙他——他沒必要這麽做——可是穆乾怎麽說也是一方大能,他隕落之時不說山海動蕩,也絕不該是默默無聞的。看來他的死果然有蹊跷,可是放眼穆家又有誰有這個本事,能壓得住大能隕落的異象呢?
他還待再問林清幾句,卻被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顧掌門,您在穆家做客,還是不要亂跑得好。否則若是不小心觸到了什麽機關,傷着您穆家可不好交代。”
這無禮的人自然是傅其宗了。顧枕瀾的臉色變也未變,信口道:“我看您修為還不如我,做客的時候,不也敢到處跑嗎?”
他一說完這話,傅其宗的臉色頓時就成了盤顏料似的,青一陣紅一陣。他仿佛按捺了半天才忍住怒意似的,冷冷對顧枕瀾道:“孫夫人和穆二爺讓我請您到老家主的靈堂去,有要事相商。”
顧枕瀾點了點頭算是回應,然後便自顧自大步走了。傅其宗沒有跟上去,他眯着眼打量了林清半晌,道:“路政的弟子,嗯?今日的功課我做主給你免了,你且去找他領罰吧。”